古井壁上的玉石经过许多年代,早已灵性俱足,单等有缘人,今日杨柳氏辘水,正是缘法该着,万般凑巧,玉石流过的清水,叮叮咚咚顺着石壁缝隙都点入木桶中。
杨柳氏也没在意,滚起木桶来,先嘴对嘴满满喝了一口,真是清凉无比,全身舒坦,口感好极了,于是深悔平日取水舍近求远,干脆一桶一桶,注满一瓮。
一整天直到丈夫回家,吃罢晚饭,杨柳氏也无事,和丈夫说起午后取水之事,也直当笑谈,好好的取笑了一番杨二爷放着自家边上的古井不用,非要去村头取水。杨二爷听说亲自品尝,井水果然十分甘洌,遂付之一笑。
是夜,杨柳氏忽得一梦,梦见九子母娘娘驾临凡间,立于落玉山之上,对着杨柳氏道:“我奉女娲娘娘之命,见你们夫妇二人心地良善,也是缘法所致,特送子与你,日后汝的孩儿必将显贵,须得好好抚养。”
杨柳氏只觉得置身珠光宝气中,而这宝气渐渐聚拢到自己体内,正大奇间,抬头一看,九子母娘娘早已不见了仙踪。
杨柳氏醒来却发觉是一梦,赶忙推醒告诉丈夫,杨二爷睡眼朦胧,喃喃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吧睡吧。”
数月之后,杨柳氏渐渐肚腹挺起,有了身孕,可喜怀了杨二爷,乐坏了杨柳氏,杨二爷想了好几日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
杨柳氏于是道:“此儿是九子母娘娘所赐,须得好好供奉起娘娘的牌位,至于名字嘛,我梦里当时身周全都是珠光宝气,若是男孩儿,就叫宝儿,女孩儿,就叫珠娘。”
当地君子国落阴城民风,凡是女孩儿,不论多大年纪,都坠个娘字,喊着亲切。
杨二爷一笑:“单名儿叫着拗口,索性这样吧,要是男孩儿就叫光宝,女的,珠娘?嗯!双凤村,若是女孩儿,就叫翠珠!”
十五年后的一个清晨,落玉山西山下,双凤村。
杨柳氏推推丈夫杨鸿,道:“喂,起来了!你可是说好了的,今天可要赶到县城娘娘庙里去上香。”
杨二爷无奈,伸了伸懒腰,不情愿道:“这么早,急什么,我昨儿个就放了学馆的假,马都喂好了,套上车就可以出发。珠儿起来了么?”
杨柳氏道:“珠娘早就起来了,只怕牛也放了半个时辰了,你听!”
落玉山下,飘荡着悠扬的笛声,如怨如慕,使得寂静的荒山有种说不出的悠闲。
清晨的薄雾里,有一个翠衫的少女,正斜坐在牛背上,吹着紫笛儿,肤如冰雪,眉如远山,清澈如水的双眸正凝望着曙色苍茫,朱唇轻吹紫笛,应和着山上鸟儿婉转的啼叫,更显得空山寂静,山美,景美,人也美。
她正是杨氏翠珠,女娲娘娘抛掷的美玉经历了许多劫数,终究通灵美玉,滋养了为这个清纯的女孩儿,能不漂亮么?
翠珠眺望着山中的薄雾,映在翠珠眼中,就仿佛是一层薄薄的轻纱后,隐隐约约闪现着清丽的眼睛,宛如一泓秋水,宁静而又清澈。
翠珠年刚及笄,前阵子就听母亲说要带她去娘娘庙还愿,而落玉镇双凤村里都没有娘娘庙,杨柳氏四处打听,才知道落玉山北山山麓下,落阴县城北才有个女娲娘娘庙,但凡求子还愿者,不分老幼、不分贵贱,都去那里,据说香火极旺。
杨柳氏自从梦见九子母娘娘送子,再到生翠珠之时,果然满屋子珠光宝气,香气袅袅,村民皆以为失火,纷纷赶来,却见杨鸿立在屋门外,听见屋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啼哭声,村里的稳婆大叫道:“恭喜杨二爷!是个千金!”
这使得杨柳氏益发的坚信不疑,每逢初一十五,一定会在九子母娘娘神位前诚心祷拜。
而今翠珠年已及笄,杨柳氏非要带上去娘娘庙里还愿,杨鸿不以为然,反而笑道:“我们落阴城再没有听说过有九子母娘娘庙,你却去哪里还愿?”
杨柳氏道:“虽没有九子母娘娘庙,但落阴城城北有座女娲娘娘庙,听人说,四方求子还愿的都去那里,我们也要去。”
杨二爷无奈,素来拗不过妻子,因此才有择了吉日,准了假期,少不得陪着母女同去县城一遭。
翠珠此刻坐在牛背上,细细吹着紫笛,心中却难以掩饰一番喜悦,从小到大,除了有时候陪母亲去落玉镇上赶赶集,还没有去过县城呢,据爹爹说,方圆数百里数落阴城里最是繁华,为君子国西海岸西郡的第一大县,而翠珠最是喜欢热闹,长久的闷在双凤村,早就呆腻了。
“珠娘!回家吃饭了!”杨柳氏熟悉而有悠长的声调喊翠珠回家吃早饭。
翠珠远远的摆了摆手中的紫笛,应声道:“哎!娘,就来!”
杨鸿正在院里套车,见宝贝女儿回来,笑道:“珠儿,今天出门儿,可得换件新衣裳,休得让城里人笑话,去吧。”
翠珠嘟囔道:“我觉得翠色衣服挺好看,况且我名字就叫杨翠珠!”
杨柳氏也道:“你爹爹说的对,前些日子特地给你从镇上买来的桃红衣衫,你还没穿过哩,快去里屋换上。”
于是翠珠开我东阁门,展我西阁床,换上桃红衫,对镜细梳妆。少不得带几件心爱的玉簪首饰,另外又重梳了云鬓,斜绾了青丝。
出了里屋叫娘一看,杨柳氏连连夸赞:“看!她爹,我们女儿随意淡妆就出落的比桃花还好看。”
杨鸿也是连连点头:“是啊,可比你当年不知好看多少倍呢!”
杨柳氏横了丈夫一眼,翠珠拍手笑道:“娘亲也去打扮打扮,保证路上人们都说我们是姐儿俩。”
杨柳氏啐了一口道:“没大没小,还不快吃饭,要赶几十路呢。”
古道,春意阑珊,杨鸿驾着马车,载着妻女悠悠荡荡的赶赴落阴城,翠珠好好的欣赏路上的精致,落玉山渐渐的抛在了脑后,红花绿草,再配上几弯流水绕孤村,更显得山林田园之乐。
翠珠眼里看着美景,心里却在想象着热闹的县城里,四方叫买叫卖的人群,威武高大的知县衙门,还有数有人数不清,看也看不过来的青砖瓦房。
昨夜激动了一个晚上,在加上马车有规律的鸾铃声,翠珠伏在母亲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三次,第三次醒过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杨鸿回头笑笑:“瞧!落阴县的城楼都能看见了。”
母女俩极目望去,翠珠更是踩着车辕,远远眺望,呵!古朴的城楼,城门大开,人群缓缓涌动,果然热闹非凡。
就在此时路上,往来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人们但凡路过,总少不了回头瞧上翠珠一眼,更有不少大娘大妈们看见,都喝彩道:“好个俊俏的姑娘!”
翠珠也不在意,只是微微点头,不经意的笑笑,心里巴不得赶快去城里转转,瞧瞧热闹。
杨鸿回头对杨柳氏道:“这里是落阴城西门,我们须得转进城里再转北门,出了北门外数里不到,就是你说的娘娘庙。”
翠珠道:“爹爹,我们城里多呆会儿嘛。”
杨鸿一笑:“等你们娘儿俩烧完香,磕完头,如果天气尚早的话,我们再在城里多转转,买些东西。”
杨鸿驱车进了城里,只得策马缓缓而行,翠珠好奇的四周瞧看,看不尽的琳琅满目,买卖铺户,只觉得眼花缭乱,什么都是新鲜的。
翠珠忽指着几处阔气的门楼,问爹爹道:“爹!那里就是知县衙门么?”
杨鸿笑道:“不是不是,你没见酒旗高挑么?只是酒楼茶肆,再看看前边有石狮子的门宅,上面写着朱府刘府的,那才是大户人家,正所谓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杨鸿故意赶车路过几家富户略停了一停,好让母女俩仔仔细细瞧看,路过县城里有名的王举人豪宅时候,翠珠只见高墙里露出亭台楼阁的边角,十分羡慕,叹道:“爹爹!我们何时也能有这么一座大园子?”
杨鸿苦笑:“下辈子吧!”
父女两一问一答,早已惊动了正要出门的王家大公子王龙与三公子王豹。
原来落阴县城王家王举人膝下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王举人自己体弱多病,盼望着儿女都各个都生龙活虎,索性给三个儿子名为王龙、王虎、王豹,取起威猛之意,盼他们体格健壮,少病少灾。
今日大公子王龙和三弟王豹俩出门,听得杨鸿和女儿翠珠一问一答,也并不奇怪,三公子吩咐手下人道:“快,快,给我和大爷备的马匹呢,如此良辰美景,正是郊外踏青的好时光!”
王龙有意无意的蓦然一瞥,呆呆的盯着马车上的绿珠怔了半晌,长叹一声,喃喃道:“哎!世间还有如此绝世佳人,可惜你没福看见。”
三公子王豹霍然抬头,望着大哥凝目的方向,就见一辆马车上载着一个桃红衣衫的背影,身量苗条动人,渐渐的绝尘而去,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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