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江北某住宅小区内,一辆银灰色的别克车缓缓的驶入,车上坐着两个男人,一位是三十多岁的司机,长得文质彬彬,另外一位则是年约四十多岁的眼镜男。
稳重眼镜男长相比较普通,看起来不显老,却显得格外的稳重,头发一根一根的梳在脑后,穿着黑色的西装,颇为正式。
这位眼镜男不是别人,正是巴中市的副市长文太青。
四十五岁,能做到这个副市长的位置,不快,也不慢,靠的是真本事,在巴中市内的威望颇高,前些年抓卫生教育工作,做过一些大事,搞过几个大项目,也算是做了些实事,有点政绩,不过今年突然分管开始管起公检法了,这巴中的治安一向不太好,以前的光头党和斧头帮还井水不犯河水,虽平常素有些小磨擦,可打点小架这种事情原本就没啥大不了的,所以倒也好说,可最近巴中的黑道却突然风起云涌,连续死了好几个黑道大哥,这让他可是头疼得很。
虽然政府对黑道的事务一向不太干涉,可事情闹得太大,不少市民都有写举报信,而且上面的书记市长频频开会,而每次开会,他这位主管公检法的副市长便要首当其冲,所以他最近可是焦头烂额得厉害。
虎哥,野狼,灰熊,马义,波娃子,这几个人死了,倒还好,市委市政府的几个大人物都统一意见,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压,但邓爷突然被人杀了,这事儿就压不下去了,邓爷和市委几个要员都有些私交,在省上也有点关系,他这么一死,倒真是没办法再隐瞒。
所以最近才会将每年年关头的打黑扫黄行动提前到八月,这也算是给上面的人做做样子,但他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刑警队会如此神速的就破了案,而且还抓住了杀人凶手杨天佑和阿兵。
刑警队的吴非林向他汇报,说是接到匿名电话了,然后吴非林带着神勇的警察到现场抓住了杨天佑和阿兵,现在人证物证据在,一切只等走上法律程序将杨天佑和阿兵依然判刑了。
对于杨天佑,文市长还是了解一些的,对于巴中黑道的动静和局势变化,他也是比一般人更加的清楚,开玩笑,他这个主管公检法的副市长要是都对这些情况不了解,那可就真是失职了。
所以他总觉得杨天佑这个案子有些蹊跷,只是市委市政府的几个大佬都一致要求依法严办,说是要竖立典型,这就让文市长也无可奈何了,将满腹的疑惑都压在心底,按正常的程序,案情在第一时间送达省厅,省厅虽然没有做特别批示,可在电话中,省厅的人也模糊的表态要治杨天佑的罪,而且要严惩,说是以敬效尤。
现在杨天佑的案子基本上已经定下来了,该如何处理,该如何量刑,其实文市长心里已经有数,但让他有些疑惑不解的是,这个案子到现在报到省厅,上面都没有做出书面的回复,所以他只能等,不过他和公安局长,刑警队长都开过会了,就在这几天,甭管杨天佑是否坦白从宽,都会移交到检察院了。
闭着眼睛,文市长自己揉了揉太阳穴,今晚这个会议开得久了点,到现在他都还没来得及吃饭,实在是有些够呛,而开会讨论的议题,依然是如何处置杨天佑的问题。
老生常谈的事情,他没多大兴趣了,可又不得不主持会议。
“文市长,是不是有点累了?”前面的秘书小王关心的问了一句,将车子停了下来。
文太青睁开眼,脱口道:“到家了?”
小王转过头,笑道:“我看你最近太累了,要不早点回家休息一下吧,明天市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不我晚点才来接你?等你睡好了,打个电话,我再过来?”
摆了摆手,文市长皱眉道:“算了,还是按正常的时间来吧,习惯了,头天再累,第二天按时就醒,这么多年,都这样!”
小王笑着点点头,其实他之所以问这句话,无非是无事献殷勤,就体现一下下属对上级的关心而己,这年头,做秘书可不容易啊,特别是给市长一级的大人物做秘书,那就更马虎不得,不但要拼硬功,更要拼内力和软功。
私底下小王还是挺佩服文市长的,他也了解文市长的工作习惯,一般情况下,他是绝对不会迟到早退的,倒是经常早到晚退,工作上也一直是勤勤恳任劳任怨,算得上是一个好官。
只是好官往往不见得会有好前途,否则像文市长这样的好官,早就该当省副一级了,那国家也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文市长提着公文包下车,小王没有去送,文市长不兴这个,所以他只是朝文市长挥手说了句再见,这就开车离开。
一进家门,文市长就是一愣,客厅居然有客人,而且这个客人还是他最不想见到的。
花脸。
没错,客人就是花脸。
文市长之所以不想见花哥,倒不是他真就正直到不想与道上的人交往,他和邓爷的关系原本就不错,他没有那么迂腐,他与花哥的关系,外面没有人知道,可他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花脸回巴中这么多年,绝少与文市长碰头喝茶或是吃饭,但每年春节的时候,文市长都会主动的给花哥打电话,原因很简单,花哥对他有恩,而且是大恩。
那要追溯到五年前了,当时文市长才刚刚当上副市长,结果到成都去开会的时候,正好不小心得罪了当地一个哥佬倌,结果就是文市长差点被人弄死在成都,说起来都没人敢信,一个副市长,在成都差点被人弄得要钻胯,最后恰好被花脸给遇到了,花脸在成都面子还不小,救了文市长,最后那件事情不了了之。
对于文市长来说,花脸不仅救了他一命,更是保住了他做人的尊严,所以他对花脸感恩戴德。
这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五年,但文市长觉得就像发生在昨天一般,这个秘密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有花脸在一天,这个消息便不会被泄露出去,这也算是他的**。
扯远了。
文市长之所以不愿见到花哥,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知道花哥和杨天佑私交甚好,正因如此,他才在潜意识中有些想要偏袒杨天佑,可惜事到如今,他对杨天佑的案子也无能为力。
他一直担心花脸会找上他来帮这个忙,没想到今天花脸终于找上门来了。
文市长的老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知性女人,算不是特别漂亮,但还有点气质,在市内一家中学教初中语文,正在客厅陪花脸说话,一见丈夫回来,马上便站起来,有些抱怨的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花哥都等你好久了!”
文市长和花脸的交情,她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让花脸一个大男人在家里呆一个多小时了,她其实有心要打电话给丈夫的,因为花脸并不是经常来他家,甚至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还提了一只皮箱,看来是有正事,可花脸却让她不用打电话通知,只说自己就这么等着就行。
于是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文市长将手里的公文包交给妻子,立即皱眉道:“花哥来了,你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是我不让嫂子打电话的,你这人民公仆,有正经事情要做,我哪里敢打扰。”花脸笑了笑,笑容有些狰狞。
文市长坐到沙发上,又站起来,往一边的隔断走去,打开隔断下面的一个柜子,文市长一边笑道:“花哥开什么玩笑,咱俩啥关系,你来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搁到一边,哈哈。”
重新回到沙发上,文市长手里拿了两包烟,扔给花脸,道:“花哥,没啥别的,这两包烟也是别人给我的,我抽得少,你拿去抽吧!”
两包黄鹤楼紫金,估计也就六七十块一包,与一些特供烟比起来差了一些,但也不算太掉档次。
花哥也不客套,接过烟放进口袋,又自己拿了包软中华出来,抽了两根,一根递给文市长,一根自己点上,没说话。
文市长转过头,对跑过来帮花哥续水的老婆道:“对了,儿子呢?”
“在书房做作业呢。”妻子一愣。
文市长给她施了个眼色,道:“你就不去辅导他一下,听他老师说,他最近的成绩可是有所下滑啊。”
女人一下子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花哥一眼,赶紧笑道:“好好好,我去书房辅导儿子做功课,花哥,你跟太青慢慢聊,对了,要不要我去给你们弄点宵夜?”
“对,弄点吃的,我还没吃饭呢。”文市长突然就觉得饿了。
女人回到厨房鼓捣了一阵,很快弄了几个菜,让两人吃饭,在这之前,两人就坐在沙发上东拉西扯的说些闲话,都没有进入正题。
到了餐桌上,女人已经盛好饭,然后去了书房,饭厅只余下两个大男人,文市长家里不缺好酒,拿了一瓶出来,帮花哥斟了一杯,笑道:“来,花哥,我记得你是头一回来我家,来,我敬你一杯!”
花哥可没端杯,突然淡淡一笑,道:“我今天来,可不是要和你喝酒的,文市长,你也说了,我们的关系非比寻常,我也从来没求过你办事,但今天,我真得找你办点事了,以前你可是给我打过保票的,只要我开口,没困难要解决,有困难克服困难也要解决,这里有二十万,我的事你帮我摆平了,这钱你拿去花,我这人直来直去,别给我讲什么政策,你虽然清廉,但这钱,你只管拿,不会有一点问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花脸做事,一向顶天立地,不会陷你于不义,更不会坏了你的名节!”
文市长苦笑道:“花哥,你这就太客气了吧,还谈什么钱?我们的关系,可以用钱买得到吗?不过你今天如果不是为杨天佑的事而来,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帮你解决,但你要是为杨天佑而来,我可就真是爱莫能助了。”
“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啊?”花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阴沉了。
文市长赶紧摆手道:“花哥,你先别这样,你听我给你说,杨天佑的案子,是市委市政府的几个大佬开会都表决通过的,实不相瞒,我今天晚上开会也就是因为他的案子,如果不出意外,不出现奇迹,他这次可真不好过这一道坎了,再过几天,他便要被移交给检察院了,这个案子已经报到省厅,上面的人也发了话,要当作典型来处理,所以,就算我拼着不要我头上这顶帽子,我也把这事儿给你摆不平啊!”
“事情真有这么严重?”花哥一愣,眉头皱得更紧了。
文市长举手发誓:“花哥,我要是说半句瞎话,我就对不住花哥你了,那我就猪狗不如。”
“那你说说看,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花哥想了想,道:“你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你,你欠我的人情,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办不到的事情,我总不能非让你办,是吧?但你能帮多大的忙,就使多大的劲,这个,我一样感激的,以后,你也不欠我什么了!”
“别这么说,花哥,我欠你的人情,这辈子都还不清,咱们也别客套了,我给你说实话吧,他这个案子,现在想摆平,是根本不可能的,谁出面,谁完蛋,只有等到了检察院之后,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少判几年,到时候定了刑,再想办法到医院弄个证明,把他取出来,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当然,还有另外两个办法,可能会对他的案子有些好处。”文市长想了想,一脸凝重的道。
花哥赶紧道:“哪两个办法?”
“一是找人在省上去活动活动,就算不能免他的罪,至少也可以不用判太久,二就是让阿兵一个人来背这个黑锅,原则上讲,可能会对杨天佑有一些好处,行不行得通,那还得看上面的意思。”文市长语重心长的道。
花哥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他相信文市长说的话,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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