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荒凉残落的小径,灰烬处处,断墙碎石遍布,只有那幽暗的洞口静静等待着,至死不悔又风雨不改......反正这个痴心怨妇似的洞口在今天等到了人的踪迹。
衣袂拂动,艳红淡紫的色彩在风中掠起、落下,空气中隐约浮泛了暗香,幽然而清冷。两个年纪一般的少女自空而落,若飘叶着地,不惊动一丝尘埃。一娇媚,一素雅,一个明朗晃眼,一个温婉淡然,分明是走在镜子的两面,一面是亮丽的装饰,一面是平洁的镜面,却是如此吻合,如此完整。
“前院、中院、后院都没有人,估计是凌风堂的人全转移了,这里应该也不会有。”岑凝眉,茫然不解为什么默羽非要坚持着到这里来。
默羽静静站了片刻,眼神在周围一一转过,满目狼藉的场景在眼中慢慢流过去,最终她凝视了那山洞,像是野兽咆哮的巨口。身形再度掠起,她径自冲了过去,不在乎到底里面是否还有什么机关。
岑想去拉她,转念之下还是没有阻止,她知道这个女孩有时候是非常固执的,而且凌风堂里没有任何生命的存在,一路过来的场景仍是当日战斗留下的痕迹,明显没有被清扫过,这样的情况下不会有谁那么闲着还去安排什么陷阱。
片刻后默羽从山洞内出来,迎上岑问询的目光,强自笑了笑,“只有一些断裂的铁链,的确没有人了。不过还有一个地方很可疑!”
这么勉强的笑容,岑有点好笑这女孩没有演戏的天赋,只是也不想去揭开什么真相,随意回个笑容转身行去,朗声道:“就是那个地方!”
默羽踏出两步,猛烈摇头,紫发在风里舞做乱丝,一如内心惶然。那洞里破碎的粗重铁链,遍地的食物残渣,山壁上清晰的拳印,无一不表示洞里的人所受的折磨,又无一不在她的心里刻上伤痕,偏是她连人都看不见,心里的担忧沉沉如乌云翻滚,随时能将她吞噬进去。
“大哥,你果然在这里。”
叶知秋按下大瑟,转头笑道:“是给噪音带过来的吧?总也学不好这个。”
叶明夏莞尔,几步踏过木桥,走进小亭,朗朗笑道:“相思的技艺怕是九州第一的吧,能弹奏这张大瑟的估计也没几人。”四围打量一下,但见芦苇层叠起伏如浪潮,碧水轻柔漾起和暖绿色,远处里水鸟嬉戏欢腾,间或清鸣几声,端的一派悠然风光。叶明夏扶了栏杆探出半个身子,尽情呼吸几口舒畅清寒,叹道:“云中附近还有这等所在,大哥真会享福,却让我呆在家里去苦恼那些烦人的事情。”
叶知秋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递上香梨,“大哥没用,管不得叶氏的军马,也上不得阵、提不得剑,二娘的想法我是知道的,我不会反对的。”
叶明夏接过香梨便是一楞,“原来大哥知道父亲是留了家主之位给你的么?那为什么还要给家里留说你不回去?二弟再傻,也知道大哥胸中锦绣......”
“明夏!”叶知秋断喝一声,截断他的话头,“莫再说这些混账话!父亲留给我家主的令牌非是要我当家,他是要我选一个能当家主之位的贤才。父亲一辈的叔伯大多平凡,我们这一辈中只有你最适合领兵上阵,你不当家谁去当家?况且二娘的家里财富甚巨,有她周家的实力在,你的位子无人可以撼动。父亲留下令牌,就是想我在身边好好帮你,只是如今二娘对我颇多芥蒂,我在你身边只会让你难做。”
叶明夏正待张口辩驳,远远看见一个淡妆的女子款款行来,忽然低声叹道:“先不说这个了,这次来是和你说相思的事情的。很棘手。”
叶知秋一楞,便听见相思月笑道:“明夏,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叶明夏露出灿烂的笑,抛了香梨迎了过去,一把执了她的皓腕,“可想苦我了,我在怡红院那边寻不见你,猜着你和大哥躲起来了,便到处打听。休想躲开我。”
“没个正经。”相思月瞥了他一眼,嗔道:“只怕你来这里也是没有好事的。”
叶明夏知她向来心思深远,自己在她面前也藏不住秘密,微一迟滞时瞅见她背后一个少年,颇是奇怪,“相思,这人是谁?”
相思月故意高深地笑笑,径自走进亭中去。叶明夏疑虑更多,拿眼睛上下打量那少年,发觉他柔柔弱弱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放到大街上,根本就没法再找出来了。
羽化哪还看不懂他的眼神,心中恼火,恨恨嚷道:“我叫魔王!”
叶明夏脸色陡变,踉跄退出几步,再仔细打量他,忽的愤愤跺脚,指着他叫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那个挑了凌风堂的人?”
羽化冷笑着抬头,斜视四十五度角,双手负在身后,一副世外高人不问苍生的模样。只听他淡淡而言,“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叶明夏皱紧了眉头,怎么也看不出这少年的深浅,心里忽然有了计较,一掌打了过去。然后他就呆住了,看着这个少年惨叫着摔出一路跟头,趴在了一边。这是高人的风采么?还是他不屑跟我动手呢?宁肯自己吃亏也不愿意给我一点指教?高人的境界是这般神秘么?他暗暗细想着,不禁对这少年敬佩不已。
虽然对方没有用上内劲,但这股大力还是让羽化疼痛难忍,他挣扎着撑起身体,眼泪涟涟望着叶明夏,悲呼一声,“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缘何下此毒手啊?”
“......”叶明夏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那边厢叶知秋压低了声音,“二弟和我有事情商量,你是不是能回避一下?”
相思月淡淡笑着,风轻云淡的气息悄然流转,叶知秋心里软化,恰似看到万里长空雪花飘然簌簌,说不尽的温和与雅致,很想就此醉倒下去再不问世事。然而相思月轻灵的声音适时响起,又让他脑海明晰。
“我要跟羽化去采集‘泠花’,晚些才能回来。”
叶知秋疑惑自己避开她是不是做错了,看着熟悉的女子毫不在意似的挟了羽化而去,心里总是觉得不安心,可他想这个不安心的状态似乎和二弟的来意不无联系。
走了许久,进到一个小山里。山林很小,路也好走,想是附近农人经常来此砍柴。深秋时节的山林寒意深重,一脚脚总能踩上厚厚的落叶,阳光照在枝桠横生的林间,眼里流过了或黄或红的色彩,置身其中有充溢了胸肺的平和,又带了些许的魅惑幻觉。羽化觉得这个感觉和身边的女子大有关联。一路行来,相思月不曾说话,可羽化不觉烦闷,个中原因他不去深究,反正他平日也不爱动什么脑子。
想来是走得乏了,相思月驻足在一方平石边上,拿眼瞅着羽化。
羽化发着愣,问道:“干嘛?”
相思月“噗嗤”笑出声来,“你这个年纪也是情窦初开的,怎么一点都不了解女儿家的想法?我这个样子明显是累了,这个时候你就得把毯子铺到石头上,你以为我让你带毯子来是做什么用的?”
羽化讷讷点头,从背后取了珊瑚绣底的红毯铺到石头上去。
“这时候你还得殷勤一些,比如拿水袋递给我。”
“当然还有食盒里的糕点。”
“少不得还要帮我揉揉肩。”
羽化一一做了,在她身后充当按摩师傅,又不甘心地嘀咕:“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呀?我觉着你是在折腾我。”
相思月享受着他的服务,慢慢品味糕点,“记住哦,给美女服务是天经地义的。要想讨好女孩子,就得细心些,即便你长得俊俏也得细心,这是定理。”
“我说姐姐,你不是带我来找‘泠花’的么?怎么扯到这个上面了?对了,‘泠花’是什么?”
“那个叫思无邪的孩子中了‘焰雉草’的毒,每隔三个时辰就会火毒发作,‘泠花’的作用就是暂时平复火毒的,这是一种寒性的花,你们要是能把那孩子救出来,就得靠这种花的寒性来压制他的火毒,要不怎么去北邙山呢?只可惜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羽化点着头,心说自己的阅历还是太少了,只想着救人出来,却没有考虑救人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可是仍不安心,问道:“泠花很稀有吧?我们走了这么久也没采集到一朵。”
相思月微微低了头,随手朝右边一指,“那就是了。”
羽化顺了她指的方向看去,一棵大树之下,草间簇拥了几朵白色的花,平凡之极,一路行来,这种花儿似乎还见过不少。他急忙跑过去,蹲在树下仔细观察,想从这平凡之中找出一些特殊的地方,可看来看去也没感受到异样的情况,甚至连香气都很淡,若有如无的。对着花思索了很久,他才回了头,“果然不同寻常,连我都看不出来它的真面目。”
相思月的嘴角忽的牵出弧线,柔唇轻启,露出了一线银牙,她叠着腿安坐石上,双手自然地搭在大腿上,星眸内熠熠地射出饶有兴趣的光芒,有着林中仙子般的优雅。
羽化一阵头晕,傻傻地问:“笑什么啊?”
相思月但笑不语,一副神秘魅惑的样子。
这时响起了魅的声音,“你就别装了吧,这种花最特殊的地方就是花店都懒得卖,因为山里到处都是。”
“......”羽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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