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气干燥而偏寒,山风吹着零落的草叶顺着路飘飞出去,林子也有了败落前的气息,尽管那叶子还红着,那草儿还绿着,却远没有繁盛时期的喜人。
一群人围出了圆圈,里三层外三层,足有五十人之多,他们的衣服各式各样,手里的兵器也各式各样,相同的是他们的气息,污秽得很,充满了暴戾。其中有一个大汉穿戴得最为整齐,能看得出他身上的皮甲是专门请人制造的,他手中的大刀也明亮,甚至泛动了淡淡的冷气,只这个样子已证明他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
圈中围着两男两女,人们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穿着红艳艳衣衫的银发女子的身上,被吸引在她圆润如玉的脸蛋上,被吸引在她丰隆柔软的胸乳上,被吸引在她纤细若柳的小腰上,被吸引在她修长结实的双腿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她那两把绑缚在大腿上被无袖的外衫隐藏住的短刃。至于其他三个年轻人,很自然地被忽略过去。
从当前的情况上来判断,这无疑是一次盗匪抢劫的阵势。诡异的却是那领头的大汉从始至终都没有下令发动进攻或是喊几句山歌,他的目光被那银发女子吸引了一会之后就落到了一个蓝衫青年的身上。
这分明都不是普通人,五十多人围住四个人,是谁都该害怕的吧?但他们真的没有畏惧的表情,甚至在笑,还笑得很是得意,这样的情况是领头人第一次碰到,而且他觉得有两个人看上去有些眼熟。
当头的不说话,小卒子们也不好说话,于是在这里上演了一幕哑剧。风声都弱了很多,想来也是觉得这样的场景很。
蓝衫男子重重咳嗽了一声,然后听到人群中有兵刃摩擦的声响,一大群人似乎有点紧张了。他笑着环顾左右,清了清嗓子,“请问,你们是剪径劫道的吗?”
群贼哗然,这么明摆着的事情根本就是多余一问,可是看到这人笑嘻嘻的样子越发奇怪了,那种表情是求证的意思,可他求证这个又是为了什么?
领头人却是一个激灵,登时想起了什么,回头招呼心腹,“道上发布的通缉令带了没?”
一个瘦小伙急忙从后腰处拔出一卷纸来,“老大,在这。”
领头人张开了纸,纸上赫然画着两个人,一个巧笑倩兮,一个贼笑恶兮,活脱脱就是面前那两个人。冷汗霎时流了一背,领头人不动声色地将纸张交给心腹,再细细观察了一下这两人,忽然单膝跪下。
“饶命啊~~~”领头人的声音高亢而尖锐。
群贼大噪,群情奋勇,然而这领头人放声大吼,“都给我跪下!想死的就站着!”
群贼大惊,不知道当家的在想些什么,骚乱一阵之后哗啦啦跪倒一片。
蓝衫男子笑得很贼,蹲到领头人的身边问:“哟,当家的,怎么这么客气啊?”
领头人挂上笑脸,却带出哭音,“回魔王大人的话,小的这里委实没有多余的钱财了,您看,这也是荒山僻岭的,平常也没多少肥羊路过,往前走个八十里地,那边的黄杨山上倒是出了名的有钱,魔王大人有空可以去看看。”
“哎?你倒是熟门熟路啊,怎么?道上的通缉令发出来了?我就说最近怎么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说吧,是不是归矣山堂搞出来的?”
“回魔王大人的话,小的这里是小地界,通缉令谁发布的小的真不知道啊。”
“得了,我也懒得问。这样吧,我好歹来一趟,你总得有点表示吧?”
领头人苦着笑脸从怀里掏出钱袋双手捧上,“小的都是混口饭吃,没有黄杨山家大业大,这里有三十个银铢,魔王大人请笑纳。”
蓝衫少年笑了一笑,伸手接过,站起来招呼一声,“上路吧。”
人群散开,领头人看着四人远去的背影猛擦冷汗,不住地念叨“好险”。
手下人有性子躁的跳将起来,“老大,你到底怕什么?什么魔王,不就是几个小子吗?咱们乱刀就剁了他们!”
领头人一个巴掌搧过去,狠狠骂道:“你他娘的想死就去上吊跳河投井,别把兄弟们全带上!你知不知道这通缉令发布出来都是要命的角色?你知不知道上个月有五个山头被人打劫了?还砍人?他们要是动手,咱们几十号人就等着投胎吧!”
“老大别生气,看他们的去向正是黄杨山,你说他们会不会被放倒啊?”
“黄杨山那边虽说有个两百来人,可我看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些年黄杨山堵在前面,咱们的日子也难过,要是他们灭了黄杨山,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哎呀,老大英明!”
“嘿嘿,老大我也是为了兄弟们着想。妈的!黄杨山那伙土匪!”
“......”
正如领头人所预料的那样,一日后便传来黄杨山的山寨被人一把火烧干净的消息,而且山寨里的强人都被打散了,钱财被人洗劫一空。据说黄杨山的老大被人逼得到处跑,最后跑到官府的大牢里去了,从此江湖除名。
杏仁缩在一边望天兴叹,“你们三个罪人啊~~~”
天色渐晚,夕阳烧红了云彩,照在这与北邙山齐名的“东陆山祖”的雷眼山,修长挺拔的参天之树比比皆是,却挡不住光芒的渗入,四个人落脚的地方自然不会去选那些幽暗的森林。
这个地方不远处有一条山路,据先前的雷眼山河络说,这是武韬公赢天和的兵道,一头通向九原城,一条通向宣花城,耗费了十余万人十余年的时间才建成。羽化有点惋惜,一代猛将的野心正是埋葬在这条兵道上的。可是岑却笑言这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因为从此之后,崎岖难行的雷眼山终于被打通了,越州和中州之间一旦有了通路,商人们可以更加痛快地来往于两地获得利润。
事实上的确如此,便是这么一条兵道,在今后的几年中被无数人踏过,人们管这条兵道叫做“中越大道”。起初还有人担心雷眼山的河络会有什么不满,可是只要不骚扰到他们,他们才不会管这些闲事,因为当初武韬公赢天和定下的“贵族官宦严禁在雷眼山狩猎”的效力还在,至于老百姓砍些树木抓点野味,河络是不介意的。
而眼下杏仁说的“罪人”,正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烧烤野味。从珊瑚礁海岸出来到雷眼山,所过之处颇有蝗虫过境之势,一路上大大小小数十个山头被羽化、岑和转儿小璇剿散,敛具的财富杏仁也说不上数目,反正剩下的绝不超过五个金铢,倒不是因为他们花钱没有节制,而是因为他们把钱都换成了银票寄到了雷中平原里的真族去了。
杏仁问过真族的事情,但是三人都以静默作答。对于真族,羽化、岑和转儿小璇总是存在着很深的歉疚,他们甚至不敢去面对那些豪爽的族人,更不敢面对开朗的佳柔。
“杏仁,不过来吃点吗?”
羽化的声音响了起来,杏仁回头皱了眉,“我在思索问题。”
“什么问题啊?”
“为什么你们要做强盗呢?”
“哎?”
羽化、岑和转儿小璇都停了吃喝的动作,好笑地看着他,像是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在说话。杏仁丝毫不让地和他们三人对峙,然后在他们的笑容里败下阵来。
“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很体谅你了?”岑笑着地下头去,继续割烤羊的肉,“其实按照我的想法,直接去抢个有钱人,省的到处砸人场子。”
“那些都是坏人,你不是也看到他们抢掠村庄了吗?我们去灭了他们有什么不好?钱又不是我们自己都用了,很多都还给老百姓啦。”转儿小璇吼了一声再不理会他,继续和岑奋斗,“我才吃两块,你给我住口!”
羽化笑嘻嘻走过去,蹲到他旁边指着天空,“上面是有恩赐苦难的神明的吧?他们现在没有赐给你苦难,可是赐给老百姓苦难了,你觉得我再去赐给那些山贼苦难算不算是一种修行的苦难?”
“噗嗤”一下,岑和转儿小璇笑得喷饭,杏仁则是额头滴汗,这句话羽化说得实在太快,一时间还真是消化不了。
“苦难不是谁都愿意体验的,长门修会要求通过‘苦行’领悟世间的真理,可是普通人呢,他们只想平平安安活下去罢了。我们做的,其实是替天行道的伟大的事业!”
杏仁意外地看着这个满脸严肃的男子,忽然觉得自己渺小起来,待羽化离开之后他才叹息了一声,“这才是慈悲之心啊!人的本质果然是不容易看透的,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这样的智慧,你应该跟老师去修行才对。”
那边的岑和转儿小璇猛地爆发了大笑声,岑笑得浑身直颤,“这家伙就是穷得重操旧业而已啦。”
“嗯?”杏仁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我为什么就不能做好事呢?魔王天生就是有钱的吗?”
羽化悲愤的呼喊声惊起了无数鸟儿腾空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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