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雨苑。
小屋中,一小簇烛火上下跳动,映照在墙上的两个身影,也随之摆动。
屋中的小桌上,摆着一台小炉灶,锅盖的缝里噗散着腾腾热气。姐弟二人的年夜饭,便是这一锅水饺。
暗黄的烛光,幽幽地洒满整间小屋,映照着守候在炉前姐弟二人恬静而带有微微笑意的脸庞,洋溢着他们小小的温暖。
小屋里的气分,显得极为温馨。
只有两个人的小屋,虽然安静,但不孤寂,至少他们彼此之间的友谊,是纯真的。虽然这其中,带有颜骥的欺骗,不知她知道颜骥的真正身份,会作何想法。
水饺出锅,素素盛出的第一晚水饺,递给了颜骥,不管她这个动作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都说明了她已经不把这少年当做外人。
“弟弟……”素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面本该有话会要说出,却忽然止住,说不出口。
“怎么了?”颜骥随口问道。
素素嘴唇动了几下,道:“没、没什么,就想问问你,姐姐包地饺子好吃不。”
颜骥从她话里听出了端倪,若真是问这句话,大可以很顺畅很随意的问出来,当下向她追问道:“有什么就说吧,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么?”
素素沉寂良久,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弟弟以后做了大少爷,身份就不一般了,一呼百应,要什么有什么。你、你可不可以把姐姐调到飞雪阁做下人,我想换个地方……”
她本就细微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终消失。
颜骥联想她先前委屈哭泣的模样,隐隐猜出了什么,丝毫不避讳,直接问道:“我不在听雨苑的这几天,有人欺负你了么?”
素素知道她这个弟弟脾气不温,想起他先前为自己动手打人的情景,便不寒而栗,感觉他会再去教训那几个人。虽然是大少爷的身份,但毕竟是才刚刚得到堂主赏识,怕他动手打人,会遭到堂主反感,撤去他少爷的身份。
“没有,只是想离你近一些,还能多照顾你呢!”素素勉强笑了笑。
颜骥没有多做猜想,顿了片刻,答应下来:“你明天早上去飞雪阁找我吧,我求求夫人,应当可以的。”
素素面上一喜,忍不住笑了声来,忽然又变得腼腆了些,低声道:“你对姐姐真好,真是个好弟弟。”
颜骥陪笑几下,没再说什么。
入夜,颜骥辞了素素,往飞雪阁走去。地上厚厚的白雪,踩上去“咯噔”直响,显然是被冰冻成块。
于有意与无意之间,他想起了曾经朝夕相处的少女。
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做得事,就是那少女曾经在三清观做过的事。他们都是因为某种目的,而改头换面,混入对方的阵营。
“她处心积虑地混入我三清观,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带着某种目的而来?她是不是有什么亲人被关在三清观?”
“还是……她仅仅是要想帮助他的父亲剿灭三清观?”
颜骥虽然得不到答案,但多多少少体会了少女的心情。
想着这些,他心里又矛盾开来,很想离开这里,趁着现在没人看见,御剑飞走,然后百事脱身,没有任何束缚。
“今夜是除夕,他们应该都在团聚,守卫很松散吧?”
颜骥忽然有了想法,想趁着现在守卫疏忽,再次进入牢房,将最后的两处牢房翻查一遍,他师父一定就在最后两处牢房中的一处。
只要救出了师父,就可以离开这里,彻底结束这种生死不卜的生活。
“你跑哪去了呀?”
颜骥正在心里盘算着,一个说话声音打断了他。语音轻柔甜细,却是震耳欲聋,看来杨环玉病愈之后,嗓门也大了许多。
“都在等着你吃年夜饭呢!你怎么忽然就跑得没影了呀?娘还在四处找你呢。”她寻着颜骥,就是一阵数落。
颜骥怔了半晌,才道:“我、出来随便走走。”
杨环玉也没有真正发怒,上前牵起了他的手,微笑道:“走吧,我们回家吃饭,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先吃呢。对了,娘让我以后就喊你哥哥呢。”说着,她转到颜骥身前,摇着他的手,笑嘻嘻地叫了几句“哥哥”,言语间颇为亲切。
叫了几句,乐呵呵的道:“你以后就是我哥哥咯!嘻嘻,你也叫我妹妹呗。”
颜骥没在意她的话,本来算好的计划,被她的出现给打断,心中难免有些气恼,不禁低低叹了口气。
杨环玉听他叹气,登时不悦,秀眉一皱,用力捏着他的手腕,以示惩戒,嗔怒道:“让你喊我妹妹,你叹什么气呀!”
颜骥手腕被她捏得生疼,恍然回过神来,呐呐的问道:“喊什么妹妹?你叫我喊你妹妹了么?”
杨环玉“嗤”得一声笑了出来,道:“原来你真是个呆子呢!心里想什么呢?都没听我说话,难怪娘说你很呆。以后你要不喊我妹妹,我也不喊你哥哥,就叫你呆子,哈哈。”
她牵着颜骥的手,后退着走路,没注意身后有一汪水洼,一脚踩了下去,积水漫过她的羊皮短靴,浸湿了袜子。
杨环玉一阵气恼,鼻中重重哼了一声,把气撒在了颜骥身上:“都怪你啦!害得我靴子里灌满了水,很凉的。”
颜骥没有反驳,认错道:“是我的错,对不住了,小姐。”
杨环玉听他称呼自己“小姐”,怒气更甚,大叫道:“你个呆子还真不喊我妹妹呢!笨呆子……”
说着,她从地上抄一团雪,狠狠往颜骥身上扔了过去,雪团速度飞快,颜骥触不及防,被干硬的雪团硬生生地砸在了脑门上,额上登时红了一大片。
杨环玉根本不知自己身体里被注入了麒麟血,变得力大无穷,经脉精壮,才这般毫无节制地使出力气。
她将雪团扔出之后,见颜骥额上被砸得红了一大片,心里登时后悔,眼珠一转,变得像一只温柔的小猫,上前帮他『揉』着额头,柔声细语道:“哥哥,我是闹着玩呢,不小心就打疼你了,对比起啦!不要怪我呗。”
颜骥挪开她的手,道:“没事,不是很疼。你的力气……怎么变得那么大?”
“不疼为什么还说我力气大!”杨环玉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心中很是难过,红唇一扁,难有笑意。
颜骥忙摇头道:“没事,快回去吧,你靴子不是湿了么?快回去换一双干的。”
杨环玉“哦”了一声,在前面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低声道:“靴子湿了,穿着很难受,我想脱下来。”
颜骥道:“回去再脱吧,现在脱了不是也没得换?”
“你背着我回去呗!”杨环玉弯腰将湿了的那只靴子脱下,提在手中,单脚站立,身子摇摇晃晃。
“这、这不好吧!”颜骥支支吾吾的拒绝。
“怎么不好!”杨环玉一下子跳到了他背上,双臂搂着他脖子,不以为然道:“小时候哥哥也经常背我玩呢,你现在不也是我哥哥了,也可以背我呀!”说着,又贴着他耳边,不停地叫着“哥哥”,吐气如兰。
颜骥拗不过她,又不能将她从背上扔下,只得背着她往回走。
冷风轻拂,吹着杨环玉的秀发轻轻飘散,她将脸埋在了颜骥宽阔的背上,躲避着刮脸生疼的寒风。
她伏在那宽阔结实,足以让她牢牢倚靠的背上,似乎能感觉到无尽的温暖,包围着自己的身子。
嘴角扬起了淡淡的笑意,属于她自己一点温暖,幸福。
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哥哥背着她,在院落里穿行的场景。
那一天,应龙山庄锦灯高挂,锣鼓齐鸣,哥哥背着她,远远的看着院落里举办地婚宴。
“哥哥,那个新娘好漂亮!”望着美丽的新娘,杨环玉忍不住说出口。
“嗯,小玉长大以后一定也和那新娘一眼漂亮。对了,小玉长大了给我当新娘呗,你身子差,走路都会累,当了我的新娘,我就可以一辈子背着你,照顾你了。”
“恩,我长大做哥哥的新娘!”她欣喜地答应下来。
那时,这段童言无忌的对话,是伏在哥哥背上说出的,如今她又伏在另一位“哥哥”的背上,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这段天真对话。
现在想来,除了觉得好笑,还会觉得悲痛。
冷风呼啸,凛冽寒风像是突然增强了,直吹得杨环玉打了几个寒颤。
前方数丈开外,一道黑影在颜骥面前迅即闪过,映着地上白茫茫的雪花,很是扎眼。只短短一瞬间,便让他看清了那人影,正是他从囚牢里放出的地狱门囚犯。
偷袭听雨苑,在听雨苑的饭菜里投下“蚀血断肠散”,险些害得杨环玉命丧黄泉的人,便是这灰衣囚犯。
就在此时,一道青芒亮起,在无尽的黑暗中炸开,只听一声闷响,一道玄青光芒疾飞而至,打在那灰衣囚犯的后背。
黑暗中,传来灰衣囚犯一阵闷哼,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落在了地上。
几乎就在他落地的同时,三五个黑衣护卫一跃而至,将他包围起来,担心他会忽然使出手段,只围而不攻,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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