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葳蕤(一)
作者:李济洲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716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戚辽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来写给『毛』文龙的信。写信倒是不难,关键是戚辽的『毛』笔字太差,当时又得从右往左、从上往下写,所以光誊抄就用了一天半。这是他离开朝鲜后第一次主动给『毛』文龙写信,之前『毛』文龙曾给他来过一封信,那是在两年前,东江军在辽南发动全面反击,取得旅顺大捷之后。这场声势浩大的反攻不但让东江军在朝鲜之外的辽东半岛占领了一个重要的战略据点,也让明军在海上的贸易和运输更加的安全畅通,『毛』文龙也因功升任平辽总兵,正式成为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将。

然而就在戚辽给『毛』文龙写信的同时,后金军对地处辽南海陆重地的旅顺发动了第三次进攻,参将张盘率部与敌血战十日,终因部下叛『乱』深陷重围、英勇战死。张盘是『毛』文龙麾下年轻一代将领的佼佼者,他的死使刚刚在辽南站稳脚跟的东江军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幸而后金军因为惧怕东江军和登莱军从皮岛和山东海路两面夹击,便没有做过多停留,大肆劫掠一番后拆毁城墙,然后掳了数万百姓撤回辽东。

在这封信里,戚辽主要说了三件事:其一是问候『毛』文龙和东江军将士,还有远在长白山打游击的拜把子兄弟窦十三;其二是询问关外战局,并扼要的介绍了朝廷党争的一些大概,以免『毛』文龙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卷入其中;其三才是李实拜托找人之事,并暗示走通这条路子,会给东江军在海上带来不少好处;最后附上了李实兄长的相关资料。

写完信后,戚辽又把李实给的三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到了信纸下面,一并塞进信封,用火漆封口。拿着这封沉甸甸的书信,戚辽总觉得少了什么。如果走普通的驿站,『毛』文龙起码也要在一个半月后才能收到;他倒是想走海路,可当时明朝并没有海上驿站系统——消息一旦过时,价值就会大打折扣,两个月的朝局会怎样,谁都难以预料,况且苏州的局面也是诡异莫测,让人有山雨欲来之感。想到这儿,戚辽便把信收在怀里,决定等苏州的事告一段落,或者找到合适的,信得过的人之后再把信发出去。

雨终于停了,戚辽打马来到茗园,接替值了一夜班的张应龙。

与苏州城内的园林山庄不同,坐落在金鸡湖畔的茗园占地极广,将一大片水域囊括进了园中。与十几里外的映荷轩一样,将金鸡湖和茗园连在一起的,是一道蜿蜒曲折的河湾。河湾上长满了荷叶和芦苇,将水道巧妙的遮盖起来。如果不是经常走这条路的人,根本无法在烟波浩渺的金鸡湖上找到河湾的入口。

茗园的内院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此刻林蕤儿正陪父亲林腾甲在园中散步。两人静静的走在花圃间石子路上。远离了关外的烽火连天,远离了京城的风云莫测,林腾甲最爱的,就是这份宁静与安详。

林腾甲胯上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行走还有些不利索,需要有人搀扶。林腾甲不敢造次,按照大夫的嘱咐乖乖呆在府里养伤。对官员而言,形象是很重要的。官有官威,更要有官样,即便你学问再高、本领再强,如若是个聋子瘸子抑或独眼龙,大明朝廷是万万不会录用的;若是在任上落了个残疾,朝廷也会委婉的把你劝退。因此林腾甲很恨那个刺客,他宁可肚子上被砍一刀,也不愿像现在这般走路歪歪斜斜。

只不过这次意外的受伤也给了他与家人团聚的机会,他对疼爱的,便是这个聪明懂事的女儿。林蕤儿出生的时候,苏州城下起了大雪。林腾甲本想给她起名雪儿,以应景致,可当他看到悬挂在屋檐下被冰的封印的藤条时,便决定以“葳”为名,希望女儿在春天来临时像藤蔓一样破除冰雪,茁壮成长。

林蕤儿搀着父亲的胳膊,自从信王选妃的消息传来后,她的心便再难平静。三年来,曾经的闺中密友一个个嫁为人『妇』,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或生儿育女同享天伦,唯有她,顶着才女之名,却依旧待字闺中。

她已经十八岁了——尽管她看上去还很年轻,冰肌如雪——可她还是觉得时光飞逝,韶华不再,再过几年,她就会变成那些长舌『妇』口中的老姑娘。多才之人往往多情、敏感,林蕤儿受不了这样的称呼,受不了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受不了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更受不了日复一日的寂寞。

她已经在这个园子里呆了十八年。从小,她就是父母的心头肉、掌上宝,被众星拱月般的伺候着,想要什么家里就会给什么,但是随着年岁的一点点增长,她越来越觉得日子是那么的索然无味。只有在上香、庙会,还有偶尔去同龄的小姐家中串门时,她才能离开这座如囚笼般的园子。

她对这座园子的感情是复杂的,这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有她的足迹,这里的每一棵花草都经过她的呵护,这里的每一处景致都留下了她的凝视与长思,甚至连园子的名字——茗园,她都能在不同的时节不同的情形下给出不同的注解。但,她想走出去,走出这个小小的世界。

林蕤儿走得也很小心,几乎与父亲一样慢。这倒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她裹着小脚——那三寸金莲限制了她的步伐和速度,也圈死了她的活动范围——走得久了,她的脚就会受不了。

林蕤儿渴望自由,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懂得隐忍——自从懂事以来,她就努力的按照这个时代对淑女和大家闺秀的一切标准来要求自己,尽管她对这一切有着深深的反感和不屑。

“蕤儿。”林腾甲打破了沉默。

“爹。”林蕤儿柔声应道。

“你也该找个婆家了。”不知为何,林腾甲突然想到了女儿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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