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厚重乡里(长篇连载詹玮著)
作者:吉祥2007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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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探花帅承瀛第16章厚重乡里(长篇连载詹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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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承瀛随着年龄增长,确实变得沉稳起来。但是,由于他年轻气盛,才智过人,也不时地弄出一些风雅事来。

这年,时近端午。一日,帅承瀛清晨起来,到屋外去读书,怕晨『露』过重,晓风犹凉,便随手披上了一件冬天常用的棉褂子;他又觉得暑光过烈,有些晃眼睛,就又顶上一顶家人夏日下田戴的秫秸草帽。其实,别看他是个风流倜傥,素有“神童”之称的才子,平时穿戴却不介意,不修边幅。即使在公众场合,在大厅广众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时他也是我行我素。平时他有一句俗话,叫做“包子好吃不在褶上”,认为人有真本事就行,其他都是虚的。事实上,确也如此。世态之上,花红柳绿的东西。皆是一些摆设而已,有哪几个是真有实在意义的!人口常言“身外之物”,也难脱离这方面意思的。

事情也算凑巧。这会儿,正当帅承瀛在院墙外大道边摇头晃脑地读书,只读得津津有味时,一个起早赶路的货郎来到了身边。这个货郎也许是有些累了。见帅承瀛站在这里读书,便也将货担放下,与帅承瀛搭讪起来。可是,当他一眼看到帅承瀛的装束,见他穿着冬日的棉衣,戴着夏日的凉帽,颇有些不伦不类,于是便说了句:“穿冬衣,戴夏帽,胡度春秋。”

帅承瀛一听,见他『操』一口北方口音,却到南地行商,于是脱口答道:“居北城,来南地,混帐东西。”

那行商听了,觉得这话碰耳朵。但心里却很服气,认为这小童确不一般。于是,他很想再试一试他的天分。

偏巧,前面地边的『毛』道头上横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此路不通”四字。

那行商看了,指着那木牌上的字,问道:

“小童,你可认识?”

“认识。”

“认识几个?”

“三个。”

“哪三个?”

“后三个。”

“前面的那个呢?”

“不认识。”

“你读过《论语》吗?”

“上下《论语》都读过。”

“那么,怎能不认识呢?这字在《论语》上多处出现。”

说话间,正好有学塾先生带着几个学子走了来。

那行商将这事当学塾先生和学子说了。

那些学子闻声,也都开了口。有的说《论语》上有**十来个“此”字,有的说《论语》上有十六七个“此”字。更有一个学子说得很肯定,说有十九个“此”字,不多不少。

帅承瀛听了后,说道:

“你说有十九个,那不是‘此’字,而是‘斯’字。”正好有一个学子身上带着《论语》,当场打开,细一数来,果然见没有一个“此”字,而是有十九个“斯”字。

那位学塾先生见了,这才开口道:

“这位小童说对了。《论语》中确实是只有‘斯’字,没有“此”字。为什么呢?原来,在古汉语中,‘斯’即当“此”字讲。”

那位行商听了老先生的话,自觉读书不细,有些惭愧。那些学子,也有些面红耳赤,一时无语。

帅承瀛见势,随口占出一联,道:

考论语,论语不熟,怎好论语;

答此斯,此斯尚疏,如何此斯。

大家明知遭讥讽,也只好听着了。

这日正午,天头燥热。帅承瀛的邻居邢信记家粮行的两个掌柜的,嫌在屋里闷得慌,便泡上茶,来到门前的大榆树下纳凉。

偏巧,这时候有两只饿了的公鸡在地上争豆粒。而有两只老鼠,乘机蹲上了附近粮仓上的房梁,在吃惊地望着公鸡打架。而那两个粮商,却在盯盯地望斗架的公鸡,饶有兴致。

他们的这种情势,被在这附近读书的帅承瀛看到了。他想到周围老百姓的反映,都说这俩粮商重利盘剥穷人,为富不仁;又见到他俩品茶时的那副『奸』相,便想用话讽刺他俩一下。但是,又一时地找不到话题。

正这时,两个粮商看到了帅承瀛,其中一个便说道:“大家都说你是个神童,能『吟』诗联对。今天我俩在这纳凉,你能否根据这个情形给赋上一联?”

帅承瀛听了,眼看着两个『奸』商面对着争豆斗逗的饥鸡,又看着两只老鼠在贪婪地盯着公鸡,便想到两个『奸』商尔虞我诈、各揣心腹的心机,觉得这三者之间确有一个相似的地方。他真想讥讽一下。但是,觉得又不能将话说得太『露』骨,不能把这两个『奸』商直接写出来。他想了想,当即提笔写道:

鸡饥争豆斗,豆逗饥鸡;

鼠暑纳梁凉,梁晾暑鼠。

这副对联,通过对饥鸡、暑鼠直接地描写,深刻地表达出粮商的『奸』诈、狡猾、贪婪、狠毒、凶残、恶劣的姿态,且勾勒得入神入画。然而,这两个粮商却不觉,只以为这是一副绝好的名联。遂请寻阳著名雕工,将其镌刻成匾额,悬挂于粮行大门的两边。后来,这个粮行迁到寻阳城里,建在魁星楼稍北一点的地方。这副楹联,也随之带到那里,一直悬挂了下来。

事情也是发生在这个时候。两个粮商正在请帅承瀛写对联,忽见前面飞来一群麻雀。那麻雀衔完空地上的谷粒后,翅膀一拍,便都嘟嘟地飞走了。随即,又飞来一群。两个粮商看了,又对帅承瀛说道:“帅学士,方才你写的对联,很对我俩的心思。现在,你能不能面对着这群麻雀再给写首诗?”

帅承瀛听了,心想,这两个粮商真是贪心不足,看那样子,多像这一群群飞来飞去糟蹋百姓报之,南海人,雍正八年(1730年)进士。他才具精敏,剖决如流。惜未久任,调赴广西,历官岭溪。治狱明慎,有“神君”之称。尤富著述,晓通百家。著有《菊芳园诗草钞》、《庄子故》、《皇极经世易知录》,《赓私录》、《医确》、《绀山医案》、《算法迪》、《三算辑要》、《秽橙余话》。其论诗,诣青莲独擅千古,重子美未应齐名,可谓“风雅吏”矣。而最著名者,当数吴秉礼了。他乾隆四年到任,至乾隆十四年卸任,历八年之久。其间,他兴教育,建学馆,设考棚,增学额,政绩颇著。寻阳儒学,即由他始建。他尤重视人才,与寻阳学政董禧作了很好地配合。

这年,吴秉礼正在知州任上。

一日,他闻知寻阳风水沟帅承瀛才智过人,聪敏慧达,素有“神童”之称,便打算亲自见见。

吴知州有一个特点,平时好易装简从,四处私访。以免惊动百姓,糜费资财。

这是个夏秋际。

秉礼与学政董禧,来到了寻阳中心庙塾馆。

董禧,寻阳文家沟人,雍正元年(1723年)癸卯科举人,雍正八年(1730年)庚戌科进士,颇有学识。他逝后,葬文家沟,至今尚有墓碑记存。

这日,董禧陪同秉礼来到塾馆,塾师瞿学富自然是要相迎了。

他们叙过话后,知州秉礼便问道:“你们学塾可有个叫帅承瀛的童生吗?”

瞿学富答道:“有。他乃是康熙四十四年乙酉科举人、雍正七年已酉科博学鸿词科征士敢中二等二十二名、后任刑部湖广司主事帅天禄的孙子,雍正十二年以附生补礼部官学教习、现任直隶深州学政帅上敬的生子,雍正三年乙已科拔贡、雍正七年已酉科举人、雍正十一年癸丑科进士、以三甲八十六名获捷、发状元陈倓榜、现任甘肃甘州知州帅上钰的从子,名叫帅承瀛,为本塾馆的学生。”

秉礼听了瞿学富的这一番罗罗索索地介绍,心里有些不耐烦,说道:“瞿先生,你真是个老夫子了,这些本官都知道了。”

瞿学富听了,急忙点头称是,说道:“是的,是的。州官大人也是科场正途出身,自是荣耀先祖,这与本师学生帅承瀛的家庭出身和祖父辈功名相一,岂能不知!这些,自是不必多讲了。不过,大人此次来塾,是不是要看一看帅承瀛的的平时作文、习字及相关课业?如要是那样,我马上去取来,以备大人阅视,以求指点,还望关照。”

秉礼一听,竟然地呵呵大笑起来,但却未语。

学政董禧,在一旁看了,说道:“瞿老先生,看来你是想多了。吴大人这次来塾,本无重大事情,只是想看一看你的得意门生帅承瀛。”

瞿学富一听,受宠若惊,急忙说道:“那好那好。何当如此,何当如此,岂敢有劳大驾!”

董禧说道:“帅承瀛可在塾馆?”

瞿学富说道:“很不凑巧,很不凑巧。”

董禧说道:“他到哪里去了?”

瞿学富答道:“他借牛去了。”

董禧问道:“为何借牛?”

瞿学富答道:“犁一犁塾馆的膏火地,以待做些谷豆瓜菜。”

原来,塾馆有一块学田义地,俗称膏火地,置塾馆与州署衙门相接的中间地带。现在已经锄净了大草,需要再犁一犁,也好种植些萝卜、白菜等秋菜,以备学生冬季伙食之用。

董禧听了,沉『吟』了一下,说道:“学塾耕耘,实在艰辛,精神可嘉。只是不知帅承瀛何时能够回来。大人有公务在身,出来一次不易呵。”

瞿学富也有些着急,不觉走到门口去望。

也真算巧,正赶上帅承瀛回来,手里牵着一头牛。瞿学富也未多说,便把帅承瀛叫到屋来。

州官秉礼扬脸一看,见帅承瀛长得眉黑面红,体态厚重,气字轩昂,举止沉稳,心中便添了不少欢喜。随即,想到他拉牛进院的事,便出口『吟』哦道:“童子牵牛入户。”

他出这联,是想试一试帅承瀛的才思。但是,他又表现出很不介意的样子,看看帅承瀛有所感知否。

帅承瀛是个才智敏慧的少年,哪里看不出这个。但是,他也装出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以使大人有个平中见奇地感觉。果然,他往州官面前一站,出口『吟』咏道:“状元打马还乡。”

州官秉礼一听,觉得帅承瀛这个童子确实出口不凡,不可等闲。

塾馆瞿学富一看,喜上眉梢,口叼起他那常用的铜烟袋,面对着窗外的石榴树,“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来,显示出非常得意的样子。

州官秉礼见了,心里产生了两种感觉,一是为帅承瀛的颖慧而高兴,觉得甜丝丝的:一是见自己没有难住这个未出茅庐的童生而生窘样,感到酸溜溜的。他随便顺着瞿学富的视线向窗外一望,见那石榴树上结出一些石榴果来。于是,他『吟』哦道:“掰开石榴,黄皮里无数酸籽。”

帅承瀛一听,觉得这个联很辣手,一时难以答对,不觉鼻尖有几颗汗珠点出。他的这副窘样被他的塾师瞿学富看到了,但是又不好用语言提示。蓦地,他从地上拾到一枚杏核,随手丢给了帅承瀛。帅承瀛一看,知道这是老师有意提醒,于是灵机一动,出口答道:“咬破杏核,红袍内一个大仁。”

大人一听,知道他这是用“大仁”谐音代表“大人”,觉得很不自在。

塾师一看,又乐了,在一旁摇着头,不住地说道:“顽皮,顽皮,竟敢同大人取笑。”

秉礼很想一下子难住这个小童子,想了想,说道:“天才的小童生,我还有一联,不知你可否愿意答对?”

帅承瀛道:“敬候命题。”

州官捻了捻嘴边的稀疏胡须,说道:“二猿断木,双臂猴怎能对锯。”

这是一个谐音联,用“对锯”谐“对句”。

帅承瀛稍加思索,出口答道:“一骏陷泥,千里马如何出蹄。”

同是一个谐音联,以“出蹄”谐“出题”。

二联合成一副,便形成了“对锯”与“出题”相对的绝妙对联。

州官见未能搬倒帅承瀛,便又开始用心劲。这回出个什么联好呢?他用目一看,见帅承瀛身穿一条绿裤;再看,那绿裤上还有汗水滴落染湿的痕迹。于是,他借题发挥,讽喻道:“出水之蛤蟆穿绿裤。”

这会儿,正赶上一茶童来给州官大人倒茶。那茶童手一哆嗦,茶水竟洒在州官大人的袍子上。那是件红袍。州官大人见了,便用手指去弹落上的水珠。帅承瀛一看,词来了,说道:“落汤之虾米着红袍。”

州官见帅承瀛伶牙俐齿,能言善辩,便说道:“鹦鹉能言难似凤。”

帅承瀛见州官指鸡说鸭,意含讽刺,便答道:“蜘蛛善网不如蚕。”

州官想到帅承瀛借牛拉犁欲耕耘事,便出联道:“牛牵犁,人牵牛,小子可是牵牛花。”

帅承瀛想到外面停着的马车,知道州官是乘马车来到这里的。于是,他接联道:“马拉车,人拉马,大人确有拉马童。”

一阵谈论,知州大人秉礼心中大喜,实为帅承瀛的聪明才智和过人天资所感动。他本想与帅承瀛继续合上几联,这时只听学政董禧对秉礼说道:“大人,塾馆这里还有些事情,想对知州面言。”

秉礼说道:“瞿老先生,还有何话要说?”

瞿学富欠了欠身,说道:“实不相瞒,确有些话要说。但是,本应该直接当学政大人之面讲述也就可以了,用不着有劳知州大驾。既然今天逢在一起,也就一并讲了吧。”

董禧说道:“这事,他以前对我讲过。由于事关重大,尚无有办法妥善解决。机会难得,今天一同商议吧。”

原来,寻阳中心庙塾馆,是当时寻阳城里一座唯一的塾馆。近些年来,随着生童的增加,已经显得很拥塞了。塾师瞿学富,很想扩大一下馆舍面积。再者,有许多地方的州署都设置了儒学,并增建了考棚,以解决地方贡试的处所,也好减轻考生旅途之苦,而寻阳州尚无儒学学馆和考棚,生员考试不得不到黄州府城去,多有不便。现在,塾馆有一方学田义地,在州署衙门东邻,即塾馆借牛准备耕犁种秋菜的那块地。这块地,位置相当,距州署衙门及塾馆又近,正好是兴建儒学学馆和考棚的地方。当今,这里虽然作为学田义地,但由于耕耘不善,所收无几,还劳去师生许多神思,大有得不偿失之势。为这事,塾师瞿学富联合地方农工商名绅,写成书面请示状曾呈给学政董禧,至今仍无结果。

待瞿学富讲述到这里时,不免长叹一声,说道:“可惜我寻阳州城,居大别山下,雷池河滨,乃国朝龙兴之地,尚无有一座像样学府,岂不可怜。”

这时,学政董禧也接上瞿学富的话,说道:“塾学为着耕种这方义地,也是历尽了辛苦的。记得有一学生在作文中曾写下一副名联,对其作了极为准当地描述。”

待秉礼听到这里,得知又有一联,很生兴趣,便对瞿学富问道:“又是副楹联!其作者是不是那位神童帅承瀛?”

瞿学富道:“正是本人门生。”

秉礼举目一看,见帅承瀛不知何时离开了此屋。于是,他说道:“我还正感兴味呢,何不将他再唤来,我愿再听听他的这副楹联。”

崔璨听了知州大人的话,便让茶童去找。其实,帅承瀛并没有走多远。他见老师与学政知州谈论起正经事来,自己也不便多嘴,便自动地离席而去,到塾馆去看起书来了。这会儿,听茶童一喊,塾馆工友也忙着找,便马上走了来。他这次见了知州大人,不同前时了,颇有些准备。施了一礼后,说道:“知州大人唤我,可有教诲?”

瞿学富未等知州回话,便抢先接上了,说道:“学田义地,耕种之艰辛,你们当生童的,定是有一番理解。学政大人又闻你曾有一副名联,正是写学田耕种之役的,很想再听一听,你何不当面背诵来。”

帅承瀛是个千灵百乖的人,听老师用话这么一点,心里能不明白吗!他知道,这是老师想通过他的口,表达出犁田耕地的劳苦,以便起到请示修建学府的目的。不过,他觉得原先写的那副对联,尚未有将其耕田之艰辛更好地表述出来。今天,有知州、学政在此,正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也好让他们听一下塾学的切切心音。于是,他略微思索,近前一步,『吟』咏道:

寒窗苦读,一更二更更更庚亮,亮了又隐;

芜田辛耕,四月交叉贴在庙门上,封了庙门。

然后,他回到案桌前,对那个坐着、等待收香火钱的“土地”说道:“庙门已经被我封了,土地也回不到庙堂里去了。这样一来,土地收的香火钱也无处放了,我看还是免了吧。”

两个“土地”一听,都来了气,心想,这不是明明拆我的台,折我的摇钱树吗!于是,他俩向帅承瀛问道:“你是谁?”没等帅承瀛回答,有认识的,随即说道:“他就是帅承瀛。”

两个“土地”一听都有些吃惊,睁大了眼睛,再次看一下帅承瀛。然后,那个土地爷爷说道:“你可就是在寻阳中心庙塾馆读书的那个帅承瀛?”

帅承瀛答道:“正是。”

闻声,两个“土地”愈加惊惶。

原来,帅承瀛的大名,早已在寻阳传开了,他俩已有所知。然而,更重要的,是一件事浮现在他俩的脑海里。

那是今年正月十样。在接近“天官”帅承瀛的地方,灯笼上写下帅承瀛编的那副对联。一切准备好后,他们径向高塔寺走来。那是好热闹的一队人马。前边有“小鬼”提灯开道,后边是“天官”随灯走来。大家看着,好不开心。

当他们将要来到高塔寺时,一下子被这两个“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看到了。那会儿,这两个人也来逛庙赏灯。他俩平时就信鬼信神。冷眼一看到帅承瀛他们的这个阵势;再加上两眼被灯笼一晃有些发花,一时看不准,便以为是真正的“天官”来到了,只有些吃惊。待他俩立足注意看时,又听有人呼唤“帅承瀛”的名字,并说他就是“天官”。

事隔几个月后,他俩在土地庙前又见到了帅承瀛,又见他提笔把庙门给封了,更是觉得帅承瀛不同常人。于是,他俩来个就坡下驴。那“土地爷爷”看了看帅承瀛后,说道:“好好,既然帅学士把庙门给封了,土地进不了庙堂;即使是有了些香火钱,也不便转交了。因此,今天收香火钱的事就免了吧。”

说着,大家便都散去了。

那两个“土地”,后来把这事传扬出去,越传越奇了。现在,寻阳流传着一句古话,叫做“人要不得势,就得学土地蹲庙台”。据说这话就是从帅承瀛封土地庙那时传出来的。

帅承瀛家有个邻居,也姓帅,大伙都叫他“帅二大爷”,是个落榜秀才,写得一手好字,为人又忠厚,老实。他家的隔壁,住着一个外号叫“玄中子”的算卦先生,是个出家火居道士,头上给着发鬏髽髻,戴着九梁道冠,身穿八卦仙衣,衣上绣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阴阳鱼、上下幡,脚登皂袜皂鞋,鞋帮鞋脸扣着万字不到头的云子,手握拂尘,鼻直口方,颏下几缕白须,往那一坐,晃晃当当,口里不往叨念:“无量天尊。”颇似一个小神仙模样。

玄中子有一个能耐,就是精通“先天神课”,善于“未卜先知”。不过,他有一个套数。凡有来求卦的人,他总是泡上茶,与人慢慢地闲聊起来。从闲聊中,得知求卦人的情况,清楚他家住哪里,姓字名谁,家里几口人,几个老的,几个小的,阳舍几间,阴宅几处,向口何方,哪年成家,几时立子,是求财,是望喜,是打官司,还是问前程。待他知道这些情况后,便说道:“其实,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知道你今日非来不可,这就是缘份。那么,怎样见得呢?”说着,便将面前卦桌上的一个抽屉拉开,从中取出一个字条交给求卦的人,然后说道:“你自己看吧,你的事全写在这上面,看看对不对?”

那人一看,只惊得条上。待问卦结束,玄中子用手一拍桌子,一给暗号,对面的人便把写好的字条往弹簧上一夹,用脚一踏开关,便啪地一声把字条弹到玄中子那边的抽屉里。玄中子闻声,把抽屉打开,便可以得到那张问卜的字条了。

实际上,这是一个骗人的办法。

帅二大爷,即是帮玄中子暗写字条的助手。

这天,帅二大爷有事,要出门。偏好,帅承瀛在家。平日,他俩相处得很好。于是,帅二大爷便将帅承瀛找来,把这事交给了他,并告诉他千万要保守机秘。

帅承瀛见这是个骗人买卖,便决意要教训玄中子一番。

果然,这天又来了求卦人。按吩咐,帅承瀛便藏在间壁墙那面,倾听玄中子的问话和那人的答话。

按例,待玄中子问话结束后,用手一拍桌子,发出了信号;帅承瀛闻声,便用脚一登开关,啪地一声,便将字条弹了过来。

玄中子跟往常一样,将抽屉拉开,顺手拿出字条,有意地不去看,当即交给求卦人,说道:“你的卦,都在这上面写着,自己看吧。”

求卦人看了,不觉拧起眉头。玄中子一看,知道有事,便问道:“怎么了?”那人也没有答话,只是把字条还给了玄中子,让他自己看。

玄中子一看,眼睛睁得挺大,只见上面写道:

神仙看卦是逍遥,

岂知墙后有尔曹。

一人相问一人记,

知了知了自知了。

玄中子以为对面写字的人还是帅二大爷呢,便连连呼唤道:“帅二大爷,帅二大爷。”

帅承瀛听了,这才笑着走了过来,说道:“二大爷出门了,帅承瀛在此代笔。”

玄中子一看,面红耳赤,立即收摊,改换门庭。

从此,风水沟少了一个骗人的人。

风水沟邻村雷池地界,有个名叫李磉的人,贡生出身,讲经识礼,颇有家资。唯独不足的是,膝下无男,只有一女。待女儿成人时,老伴又故去了。无法,他招了一个养老女婿,以为养老送终。哪想,姑爷被迎进门后,只知与其女儿亲热,却将李磉冷落在一边了。女儿也日渐地失去父女之情,使李磉的处境日加难堪。李磉见了,心想,若再如此下去,久后何能瞻养余年?不如趁自己精气神尚在,再续一房妾小,以求生个一男半女,也好日后有个照应,承继李氏香烟。

不久,李磉娶了一妾。又不久,小妾生了一子,取名李子非。待李子非长到6岁时,李磉一病不起。小妾见了,只好哭诉道:“如果老天无眼,你撒手扔下我们母子,可如何是好。”

李磉听了,想到自己也很难再起了,于是要来纸笔,为小妾母子留下一个遗嘱,写道:

李子非我子也财产尽予女婿他人不得争论李磉立字李磉写完遗嘱,便两跟一闭,逝去了。

李磉逝去后,女儿与女婿便撵小妾及其儿子,让她们清身出户,说财产不是他们的。

小妾说道:“我有遗嘱在身,怎能说财产不是我的?”

女婿道:“你拿遗嘱让我看。”

小妾想,我要单独地拿给他看了,他到手后,给毁了,岂不无凭!于是,便说道:“要看也可,咱得到官府衙门去,也好作予论断。”

无奈,女婿只好随小妾到州署衙门去了。

寻阳州知州还是吴秉礼。他看过了李磉的遗嘱后,当即将家财判给女婿,并让小妾及其儿子清身出户。

小妾问:“为何?”

秉礼道:“汝孤儿寡母,实当怜悯,怎奈这遗嘱却没有袒护于你。”

说着,便将遗嘱读给小妾听:

李子非我子也,财产尽予女婿,他人不得争论。李磉立字。

小妾一听,不服,予以争辩。

不料,秉礼却说道,“孤阴不生,孤阳不育。李磉晚年纳妾,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阴阳不合,男女不交,焉能生子!本官念你母子在李磉脚下蹲一回,李磉又是个读书人,还有些功名,也就给你留些情面,不忍挑明,下堂去吧。”

秉礼说罢,退堂。

小妾看看,也只好带李子非走了。

她母子离开州署衙门后,正好与帅承瀛相遇,帅承瀛见她母子哭哭涕涕,便搭讪起来。小妾正好满腹冤屈无处可诉,便将事情对帅承瀛说了。帅承瀛听毕,要过遗嘱一看,说道:

“你母子二人不必哭涕了,请随我再上州署衙门。”

小妾道:“案已结,我们都被轰了出来,怎好再返回。”

帅承瀛道:“我自有道理,保你胜诉。”

说着,便带小妾母子二入州署衙门。

州官秉礼一看,见是帅承瀛,那日在塾馆对联时已经认识了,便说道:“帅学士,此番来此,还有何公干?”

帅承瀛道:“为她母子事来。”

秉礼道:“她母子事已审理过了。”

帅承瀛道:“怎么审理的?”

秉礼道:“她遗嘱上明明写着,何须再论!”

帅承瀛道:“正因遗嘱写明,我这才来替其申辨。”

秉礼道:“为何?”

帅承瀛道:“这遗嘱,已写明财产归她母子,你咋断给其女婿了?”

秉礼道:“何以见得?”

帅承瀛道:“待我读来。”

接着,帅承瀛在大厅公堂上读道:

李子非,我子也,财产尽予,女婿他人,不得争论。李磉立字。

秉礼一听,便将遗嘱要来,一看,见还是那张遗嘱,并未添、改、去字,结果却不一样。又觉得将资财断给她母子了,颇有点失面子。便说道:“李磉纳妾,已经年迈,不能再生,因此,给小妾子取名为‘李子非’,此乃含莫须有之言也。”

帅承瀛道:“回大人,自古,女不到黄金入柜,男尚能跨过车辙沟,即能生儿育女。至于人的名字,只要有文字,即可取之,何作他义论哉!”

秉礼本来也是同情小妾母子,怎奈无正当理由。现在,经帅承瀛一辨,觉得理由充沛,便世即将家资改判给小妾母子了。

小妾乃是知书达理之人,她念李磉女儿与女婿有半子之劳,不忍独吞,便主动地把财产让与他二人一半。女儿、女婿感恩不尽,日后两家处得相当和睦。

寻阳城百姓提及此事,都念帅承瀛的敏慧与巧断疑案。

风水沟邻村长岭地界,有一个名叫王汉阳的老秀才,老伴早亡,留下二子。小子尚未娶亲。长子二年前结亲,不到一年病故,只抛下个16岁的少年寡『妇』,名叫小翠。

少年寡『妇』小翠,想再嫁,却不得准。原来,在那个时候,提倡守节,对于再嫁女称“泡过的茶叶”,或叫“二婚头”,被人看不起。要嫁,得当地衙口批准。她曾多次托人写过呈子,但都未得允。

这年春天,恰巧帅承瀛路过这里。少年寡『妇』小翠,知道帅承瀛是个才子,又肯助人,便将这事向他说了。帅承瀛听了,看看小翠,见她年轻貌美,很是同情,便当即给写了一份呈子,让她亲自进城去见州官。

小翠有些将信将疑,说道:“上次逞呈,都未得准。这次逞呈,安可能准?”

帅承瀛道:“这家小嫂,只管前去,定能成功。不过,你得如此这般。”

接着,他把递呈的办法告诉了她。

翌日,少年寡『妇』小翠来到州署衙门,见过州官秉礼,遂递上呈子。

秉礼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十五嫁,十六寡。公鳏,叔大。花少叶,叶缺花。嫁乎?不嫁?

秉礼看了,心里话:“当嫁,当嫁。”

小翠见秉礼没有出声,怕有变故,按帅承瀛的嘱咐,又递上第二张呈子。

秉礼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民『妇』十六夫病亡,

草房一间炕两张。

婆婆三年病归天,

叔叔如今正年壮。

呈请州官要改嫁,

——可当?

秉礼看了,心里话:“当嫁,当嫁。”

秉礼又是个没有出声。过了片刻,问道:“此呈为何人所写?”

少年寡『妇』说道:“风水沟帅承瀛。”

秉礼笑了,说道:“料定是他。”

秉礼也是一名岁贡出身,很有文采,又很风趣。他学着帅承瀛的笔法,当即在两张呈子上分别批写道:

十六寡,十七嫁。公喜,叔夸。花有叶,叶抱花。当嫁!当嫁!

民『妇』十七嫁出房,

宽了屋舍松了炕。

公公来去多方便,

叔叔也可作新郎。

祝贺小翠得新迁,

——吉祥!

小翠接过呈子,自是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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