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李慕天2057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42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我回到铺中,只见郝云龙在里面坐着,心急如焚的样子。见我回来,郝云龙让我赶紧与他一起出城,我背起断水剑随他而去。我们朝着城门飞奔,郝云龙一边跑一边向我解释:“这次魔教弟子来袭,我们都估计错了。他们还是冲着唐门来的,我们都晚了一步。唐门门主有事外出,也许是被魔教刺探到了行程,要在半路绑架他,估计还是为了暗器和用毒一事。现在武林盟的成员都在城外待命,且有唐门总管跟随。他对家主的行踪也了如指掌,希望我们能赶在魔教之前。马已备好,贤弟武艺高强,盼望能助为兄一臂之力。”

城外英雄一排,单等我们到来。料想这一班高手,真要碰到魔教之徒,保下唐门门主不算难事,关键看谁能先一步遇到唐门门主。于是我们快马加鞭,向目的地飞奔。据唐门总管说,唐门门主是为了采药去的,从前唐门在蜀中时,唐家堡附近就有百草,供唐家摘取、炼药,唐门的毒多是这样来的。但举家搬迁到洛阳后,附近都没有毒草。门主翻遍典籍,查到周围只有一个山谷中有毒草,于是带着少主人两人去了,没有带任何随从。门主是前天走的,说是要去三五七天,不知此时会不会有事?

接着郝云龙告诉我,魔教一直在打唐门的主意,上次计划失败后也没有放弃。这次是因为我们的线人飞鸽传书回来,才得知这一消息,不想已经晚了两日。魔教从路途上必然比我们要远,幸好唐门门主出游是步行而去,希望我们赶去唐门门主依然安好。

纵马狂奔,我们来到总管所说的谷中,寻找多时不见唐门门主与少主的身影。事情不宜耽搁,郝云龙留下几人在此寻找,其他人继续向前赶路,做好被魔教绑架人质的准备。

一日行程,我们几乎来到西北的地盘,这样的追赶似乎虚无缥缈,人们开始绝望。留守山谷找人的成员,没有追上来报告已经找到,恐怕唐门父子已遭不测。我想,魔教既然想得到唐门的东西,就不会杀人灭口。毕竟留下人命,好对唐门敲诈勒索。而唐门少主正值幼年,唐门门主爱子心切,必然妥协。唐门神秘的技艺也必将落入敌手,这对武林、朝廷乃至天下都是一大危害。

我们的马已疲惫不堪,附近没有马驿供我们换马,所以只好缓缓前行。大家都没有吃饭,马儿也没有吃草,郝盟主下令过了前面的山谷,大家歇息片刻,拿出干粮和水,好让人们都补充一下。我盼望绑架人质的魔教妖人从天而降,和我们大打一场,因为我实在累得不想再继续追赶他们了。

拐过山谷,一群黑衣人在原地歇息,是再熟悉不过的魔教服饰。他们正在拿着干粮和水吃喝,发现我们,面面相觑,我们一时也愣在原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敢情魔教妖人也有饥饿和疲劳。

旁边押着一辆大车,从外无法看到车内,我估计是唐门父子。对方之中,我看到了魔教八大金刚的身影,想来唐门门主是因为儿子拖累才失手被擒,不然以威名赫赫的唐门一派门主,怎会收拾不了这些蹩脚之辈?

双方立好阵脚,准备厮杀。对方人数不多,且武功平平,很快陷入窘境。我原本打算打昏他们即可,但打昏几人之后,发现自己同伴都会上前补刀,将其杀害。我没有料想郝盟主他们下手如此之重,将魔教之徒尽数杀死。细想我的江湖生涯,还真没有杀死过一个人。不是我没有机会杀,而是我觉得那样大可不必。同是世间苦众,何必置于死地?但想法随即被打断,因为我看到魔教一人举刀杀向我的同伴,仓促之间,横起断水剑向那人的脖子抹去,那人倒在了我的脚下。

战斗结束,我方未死一人,而魔教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人们赶去查看车中之人的情况,而我却立在那里,呆若木鸡。

郝盟主发现车内的确是唐门父子,但两位却未苏醒。如此激烈的打斗没有令其醒来,绝不可能是两人睡着了。摸摸脉搏,人已归西,但体温尚存,显然死了也没有多时。经唐门总管查看,两人是服下唐门剧毒身亡,显然是门主亲为。大家不禁感叹门主的忠义之行,为了天下生灵免遭涂炭,竟然能狠心杀害自己的骨肉。我觉得这也不能代表什么,如果是我,在拯救苍生和保留骨肉上就很难抉择,看来陆师叔说的果然没错,我不是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人。

郝盟主下令将唐门父子带回去,以对唐门以及整个武林有个交代。我一路心情极其复杂,郝云龙看出蹊跷后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我这辈子第一次杀人。他放声大笑,对我说:“兄弟,天下之事没有那么简单,正与邪也不是理能够讲清的。放纵敌人,便是对自己残忍。”

道理我都明白,可一时还局限于情感之中。恰好这里与天龙山较近,我向郝云龙告假,说我回一趟天龙门,希望他能转告我老大一声,让他心安。郝云龙说:“放心。兄弟回自己门派也好,正好散散心,希望早日归来。”于是,我独自踏上了回天龙的路程。

回到天龙门,走入大殿,师父正在观看经书。师父头也不抬,对我说到:“你回来啦?”

我想师父真是圣明,连我的脚步声都听得出来。

我说:“师父。”

师父还是没有抬头,答应一声:“嗯”。

我放声喊道:“师父!”

师父这才抬头,看着我神情有些不对,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杀人了!”

师父大吃一惊,连忙关上殿中所有门户,细声问我:“你把谁杀了?”

我说:“魔教的人。”

师父长吁一声,继而把门窗又打开,边开边说:“臭小子,我还以为你把什么不该杀的人杀了,吓我一跳。魔教的人嘛,杀了就杀了呗。”

我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啊!”

师父看看我,说:“有负罪感了?”

我点点头。

师父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

师父语重心长地对我讲到:“你杀的是该杀之人,你知道这些就足够了。除魔即是卫道,就像除恶就是扬善一样。你这样做是好事,何必执着?假若让他们把唐门的绝技学到,为祸苍生,你不是罪恶更深了么?”

我对师父说,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啊,一个生命就断送在我的剑下,叫我如何平静?

师父看看我,一时语塞。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规劝我,闭目想了很久。然后他睁开双眼,说让我去后山,将问题又推给陆师叔。

我来到藏剑山庄,师叔正在剑池铸剑。看到我回来,师叔显得很开心,让我陪着他一起铸剑。我边帮忙边对陆师叔说:“师叔,我杀人了。”

师叔说:“噢”,然后让我把身后的锤子递给他。

我递给他,但师叔沉默了很久。我看他半天都没有要发表什么看法的意思,于是继续问他:“师叔,您难道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师叔细心地打造着剑,对我说:“我该说什么啊?”

我说:“您怎么不问发生了什么?”

师叔说:“有什么可问的?你又不会去杀好人!最多你杀了坏人,心里有些转不过弯来了,是不?”

我惊讶不已,怀疑陆师叔刚才是否偷听我和师父的谈话,但这不太可能。我又想师叔对我如此信任,事情原委都不问就相信我做的一定是对的,令我十分感动。

我对师叔说,这是我第一次杀人。师叔说:“凡事总有第一次的。帮我把你身后的垫板拿过来。”

我把垫板递给他,心中有些无奈,不知师叔是否认真在听。

师叔将那柄黑剑修整一番,放入火中淬炼,过会儿又放入水中,锻造好的剑拿给我看,问我:“你看这剑,与你上次和我一起锻造那时的剑有何不同?”

我仔细观看,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同,还是那样奇丑无比。

师叔说:“这柄剑虽然和之前区别不大,但我已锻造数十次了。虽说中年之剑,随遇而安,但也是经历万千磨难才有这样的境界。没有层层锻造的剑,不过是一段废铁,意义是不同的。”

我摸着剑锋,似乎有所体会。世间万物,终究要去体验,江湖之事也是如此,不经历磨难,也成就不了英雄的生涯。于是谢过师叔,起身告辞。出来以后,我发现师叔除了说他的剑,始终没有和我提是什么事困扰着我,也没有给我讲任何大的道理。而我被师父劝导时就想不开,师叔没劝导我反而自己想得开,我觉得我还不如剑,或者说我比它还贱。

我回到大殿,师父见我愁云顿消,不禁松一口气。我与师父聊了许久,得知派中一切安好,各位兄弟在外时常捎信回来,我也为师父感到欣慰。我向师父问起,上次老大回来带着师父的嘱咐,让我和老三小心行事究竟有何含义。师父说,他一直对武林盟没有放下猜忌,从前的不安情绪始终挂在心中。我说,自从郝云龙当上盟主,武林正道团结许多,他也为武林做了不少实事,师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师父说,人们看到的事情,只停留在表面。而事情的背后往往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我想我是武林盟的成员,难道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么?任务都是我们这些成员所为,还能瞒过我们不成?师父说,这是一种直觉,但他始终说不出有哪里不对。我以为不然,直觉这种东西,说不上谁用着合适,因为事物总不能凭感觉用作衡量对错与否的标准。

在师父身边住了几日,我向师父辞行,起身回洛阳。回到剑龙铁铺,被老大追着一直询问我杀人之事。看来郝云龙已把我的事迹当作笑话讲给老大听了,只是不知还有没有讲给他人。

老大问我:“第一次杀人什么感觉?”

我懒于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专心做我自己的事。

老大继续追问:“被你杀了的人临死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我说:“你不是都从郝云龙那里知道了么?何必再来烦我一回?”

老大说:“哪儿呀,郝云龙来和我说你回咱派了,讲了你第一次杀人后悔的情景,然后就乐不可支,含含糊糊地没说清楚细节。我也就跟着笑,虽然我不知道哪里该笑,他实不知我也没杀过人。临走他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我心想这下好了,勾起老大的好奇心了。

老大一直磨着我讲故事的经过,我彻底败给他之后只是将大概告诉他,然后经过师父和师叔的开解终于想通。但老大不依不饶地让我将每一处细节都讲清,同时询问我每一刻的内心感受,这无疑让我又在伤口处撒一把盐。

之后的几天,老大都在幻想自己杀人之后会是怎样的情形,并且模拟这一场景,独自演绎,让我觉得他有点不正常。他会设想敌人倒在他的剑下,然后对着脚下本来空无一人的地方说到:“杀你,迫不得已,不要怪我。”然后觉得情绪太过细腻,不像英雄所为,于是改成:“魔教妖人,你罪有应得!”这样又觉得仿佛是私仇得报,不像匡扶正义的举动,继而改为:“正邪不两立!”这下比较满意,于是看着那个不存在的敌人奄奄一息直至死去,仰天狂笑。

我都没有告诉他,那个死在我剑下之人,没来得及我反应,就已断气,哪有功夫听这么些台词,还是改来改去的台词。

老大在内心演着自己构筑的剧本,念着自己想象的台词,旁人不明白怎么一回事,所有人都躲着他走。我后悔告诉他这件事,因为我的一些与他无关的内心感触,却将他弄成神经病了,我不知道应否自责。

唐门事件之后,无人出任门主。江湖都担心唐门上演当年丐帮的闹剧,内部夺主之乱使唐门今后在江湖中一蹶不振。门主与少主过世,直系亲属只剩下女流之辈,八竿子能打着一点的亲戚,坐此位子又难以服众。于是由郝云龙代表武林,甚至代表朝廷,和唐家商量归依朝廷之事。

自古唐家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却很少参与江湖中事。唐门不仅不屑魔教的拉拢,也不愿与名门正派来往。大家都觉得唐家性情乖张,不算是武林正道,但实在不敢说唐门是邪派。万一惹急了唐门,真跑去投靠了魔教也是自己吃亏。平日江湖明令在唐门不过是一张废纸,但上次郝云龙于千里之外救回唐门,让唐门不得不尊重武林盟。这次郝云龙去商量归附朝廷的事,做主的又是些女流之辈,感其恩德便答应了此事。

自此唐门妻儿老小由朝廷赡养,唐门的暗器制图与毒方也大多公诸于世。朝廷得到这些唐门的秘传,希望有人继续研究,用于官兵作战。但一直被盛传为唐门第一暗器的暴雨梨花针,在唐家并没有找到制作的方法。唐家人说,这是门主独传的秘事,只有门主才知道,就连妻子与兄弟都不能相告。

我感慨唐门命运可悲,原本唐门门主体现了一次父爱,带着儿子出门游山玩水,结果出事后连继承的后人都没了。门主为天下苍生着想父子皆死,结果事情过去了以后,众人瓜分了唐家。都说江湖是讲道义的地方,我实在没看出道义在何处。

这次事件渐渐趋于平静,但江湖却没有因此风平浪静。我想,魔教这次计划又被武林盟打破,魔教之人肯定暴跳如雷。正与邪必然势如水火,一触即发,必然少不了我们这些武林正道的责任。我并不害怕担当责任,只是未来虚无,不知我的断水剑,还要沾染多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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