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村尸骸
作者:宝宝包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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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亲眼看见那个鲜活的生命就在我的面前挣扎着死掉。从那一刻起,我不再是那个舞阳城里东街酒楼的小伙计,我彻彻底底成了一名军人,成了那令人恐惧的舞阳鬼军中的一员,成了一个以他人鲜血铺就生命之路的舞阳兵。

——节选自《舞阳军士卒口述实录》

火光,浓烟,一个大部分房子都已变成灰烬的村庄,地上尽是被害村民的尸体,村子周边的山林还在燃烧,火势猎猎作响。这就是哥哥们说的冀州?这就是那个口中富庶安宁的地方?这就是我原来认为的那个大金山吗?王雨面对这令人惨不忍睹的景况,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瞎了,从而看错了面前的情况。“二哥,这里真的是冀州吗?”他多希望有人能够告诉他,眼前这一切都不过是个恶梦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看这些尸体上的伤痕,不像是东胡人干的啊。难道是山贼?可那些冀州府兵又干什么去了?”赵峰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切。“派出侦骑,看看附近可有贼人,巡查营四处搜索,找一找是否有劫后余生的乡民,其余各营速速扎寨,多派巡营哨位,提防东胡人打过来。”

“诺”随着赵峰的军令,舞阳军止住了前行的步伐。刚进冀州,就已发现这种屠村惨景,许多新兵都惊呆了,那弥漫在空中的尸臭甚至使一些士兵开始呕吐起来。

“没经过战火的小兔崽子们,打起精神,赶快扎营,要不东胡人就该冲过来射你们的屁股了。”曾经在老公爷麾下作过战的老兵在关键时候果然发挥出了稳定军心的作用。在他们的呵斥讥骂下,营垒很快建了起来,侦骑的背影也早已消失在野地中,但那惨况,那尸臭,那火光却挥之不去,深深印在了每个舞阳兵的脑海中。

这一路之上都被充作临时中军帐的大车内,吴青峰和几个兄弟又聚在了一起,冀州境内的情况使得他们不得不从新考虑一下原定的计划。那山火愈烧愈烈,火光透过车窗,映照在车内众人的脸上。

“咳咳,吴伯,再拿条湿布巾来,这该死的尸臭弄的我不住咳嗽。咳咳,这冀州的府兵官吏都跑哪儿去了,这么大的山火他们都没有丝毫察觉,难道都瞎了吗?”同那些新兵一样,出身行伍世家的吴青峰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悲惨的景象,怒火开始在他的心头燃烧起来。

强瑞双手抚脸,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想长吸口气却又立刻屏住了呼吸,随即干呕了几下。出身军医家庭的他素以治病救人为自己的理想,虽袭祖职做了殄夷将军,却一直以医者仁心自居,故此众人之中他的反应倒是最大。

赵峰赶紧从车内的水壶中倒出杯水,交到强瑞手里。这么多年亲如家人的共同生活后,他早已清楚自己这些兄弟们的脾气秉性和身上的弱点了。七弟虽然体弱多病,性格却是倔犟刚烈,属于愈挫愈强的那类人。四弟倒是长得人高马大,禀性反而懦弱,从小最看不得那些悲惨的事。他环视了一下车内众人,缓缓说道:“我们现在最紧要的是找个熟悉情况的本地人,冀州的形势恐怕不如我们出京所料的那样,我担心后面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我们呐。”

“对了四哥,村民尸体上的伤口你不会看错吧?”一直陷在沉思中的吴青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强瑞抬起头来,自信的说道:“绝对不会错,虽然尸身之上伤痕交错,又大半被火烧过,但可以肯定全部伤口都是制刀所伤,怎么了?”

吴青峰猿臂一伸,刷的一声从身旁王雨的腰间抽出了一把钢刀,回手反斩在车内的木桌之上。“刀口可是这样?”

“正是,绝不会错,尸身上的伤口全都如此。”强瑞俯身一看,立刻就作出了判断。

“那问题就大了。”吴青峰把手中钢刀一振,抚着刀上的寒光说道:“九弟这把刀,是帝国官制的卅炼环首钢刀,先由帝国设在各地的铁官精选矿石,再用生铁炒成的钢或熟铁做为原料,经过渗碳锻打而成百炼钢,精工巧匠从中选优反复锻打而成。为确保质量,每把刀上都刻有匠人姓名,出产何地。”说着说着,他倒转过刀身,之见上面果然刻有一行小字。“环首钢刀虽有等级差别,但终归制作繁琐,只配发给了帝国最精锐的军团。如果村民确系为山贼或胡人所害,这刀伤又怎么解释呢?除非是……”

“翁和”众人异口同声的应到。

“不错,翁和的军团大部虽被东胡人所杀,但他的千余亲军却随他降了东胡,而这些士卒佩的正是环首钢刀。冀州之地,除了他翁和,就只有刺史的五百卫队才可能有这样的配置。可刺史大人远在百里之外的鄗县,他的卫队身负安境之责,也不可能跑到这里做出这等禽兽之事。”吴青峰的眼神也随着他自己的分析而越来越忧郁。

“翁和的亲军既然到了,东胡人估计也就不远了,看来我们显然低估了东胡人的持续作战能力。”赵峰迅速的打开地图,仔细端详起来。冀州如果丢失,那舞阳军的前路说不好就会和这些无辜惨死的村民一般悲惨。

王雨一边揉着他那肥大的两腮,一边从牙根里恶狠狠的挤出了几句话:“几位哥哥,如果形势严峻,翁和已占冀州,那我们就危险了。东胡马快,凭咱们舞阳人的双腿断然是跑不掉了。我领陷阵营为后,替哥哥们抵挡一阵,大不了拿这大好头颅,换他几条胡人命来。”

“胡说,形势未必会有那么坏。翁和若能占据冀州,那就应该继续挥师南下,快马精骑直入京师,一战胜后就可改朝换天。又何必侵扰村民,还四处放火呢。我们现在所有的推演都建立在情况不明之上,怎么那些侦骑还不回报。九弟,再派几对出去,务必要打探清楚。”吴青峰倚榻令道。

“诺”王雨跃出车箱后没多久,营中就传出了脚步声响,显然几队侦骑又被派了出去。

车内余下的三人全都围坐在地图旁,各自沉思起来。车窗外的山火忽明忽暗,映的大家的影子在车箱内象村民的鬼魂一般,不住的扭动。

“报。”一声低喝忽的从窗外传来。“侯帅,距营西南九里之外的溪边,发现一支队伍。”

赵峰一掀车帘,纵身来到这侦骑的身边,急忙问道:“人数有多少,是东胡人,是翁和叛军,还是山贼?”

“将军,人数不过数百,但好像是官军。不过他们带着许多包裹车辆,还有一些看着是劫掠来的女子。”小校回禀道。

“官军?怎么可能,你们没有看错?”赵峰显然不能相信这种答案。

“的确是官军,小人为防万一,还派兄弟们在四周搜索了一番,只有这支部队,而且衣甲、兵器、旌旗看上去都是帝国的官军。对了,听他们的谈话,很像是冀州本地的州兵。”小校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二哥,不管他们是谁,你和九弟速率两营士卒,赶去溪边,先把他们控制起来再说。”车箱内传出了吴青峰的命令。

随着营内一阵急促的军令,两营舞阳兵从营垒冲出,直奔西南方而去。

“四哥,你在营内组织一下,小心敌人尾随二哥们而来,把拒鹿都摆出去。另外,选派得力小校,跟在他们队尾,若有变故,即刻回禀。”吴青峰一边说着,一边在老管家的帮助下,开始披甲带盔。架车的四匹军马也被从新套到了车辕之上,一时间营垒里每个人都把各自的兵器紧紧握在了手里。

半个时辰以后,一阵喧哗,怒骂之声从营外渐近而来。

“侯帅,敌人已经被两位将军团团围住,在强弩压阵之下,他们都放下了武器,正在被解回营中,请侯帅定夺。”这次侦骑的回禀倒是异常的快。

“没有反抗是吗?叫营中兄弟们做好准备,小心敌人诈降。吴伯,扶我到车外吧。”吴青峰对于如此轻易得手,显然是感到有点惊诧。

熊熊的营火伴着远处冲天的山火,噼啪着响彻夜空。在舞阳军的押送下,一支不过三百多人的俘虏队伍走进了营垒之中。吴青峰远远看去,没错,这些人的确是帝国的官军,难道朝廷还派了别的部队到冀州?还是冀州兵战后的余部?他的脑海里迅速提出了若干假设。

“七哥,你看。”王雨快步奔来,手上正拎着一把环首钢刀。

吴青峰接过一看,刀身上正刻着:匠孙大,产河间,供冀州刺史府用。不由得惊呼一声:“冀州丢了吗?”

“将军,将军,误会了,小人是冀州刺史府护军。”俘虏群中一个军官高呼起来。

“把他带过来。”吴青峰顺着话音的方向一指。两个亲兵立刻把那个军官反剪双臂扭送到他的面前。“既是刺史府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队列中又怎的会有女子?”吴青峰的声音急促严厉。

“大人。”那将官看了一眼吴青峰衣甲上的爵带,小心翼翼的跪答道:“东胡人已经快打到州城了,刺史大人带着家眷早就跑了,小人无法,只好带着兄弟们南下撤退。”

“东胡人有多少,离州城有多远。既为州兵,为何临阵脱逃。若是撤退,军中女子何来,那金帛钱粮又是怎么回事。”吴青峰从软榻上半坐起来,指着这军官厉声问道。

“小的,小的,小的……”那军官开始结巴起来,稍许才能流利答话。“大人,小的也不知东胡人有多少,据说满山遍野都是,消息传到州城当夜,刺史大人就跑了,城里的富户官商都跟着跑,小人也就糊里糊涂的跑到这里了。那金帛钱财是,是,是小人们察觉这山村私通东胡,故此奋力杀敌平叛。”那军官说着说着,不断用手擦拭着额头涌出的汗水。

这时俘虏队伍里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女子哭喊之声:“大人啊,将军啊,您要明察秋毫,千万别听这坏蛋的话啊。”

“咳咳,怎么回事?”吴青峰伸长脖子向队伍中望去。

一个女子突然从里边挣脱而出,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道:“大人,民女本是这旁边不远李家村的居民,我们村的人世代奉公守法,从没少交过一分皇粮。但今天黄昏,这些贼人冲进村来,杀人放火是无恶不作,还抢了民女和几位姐妹,供他们蹂躏,好在被大人的队伍救了。大人,苍天在上,您可要为我们这些草民作主啊,大人。”说罢,匍匐在地,磕头不止,队列中随即也冲出十余位女子,跟在后面同样开始哭诉起来。

“你这鼠辈,竟敢……”强瑞抢将出来,照着那军官就是重重一脚。

“大人,将军,小的是猪油蒙了心,愿把抢来的财物女子奉上,追随大人马后效力,小的再也不敢了。”那军官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脸颊抽打的是一片红肿。所有的俘虏也立时跪伏在地,哀求起来。

噗哧一声,吴青峰居然笑了出来:“好,好,好。我原谅你们。左右,全给我拿下,都活埋了。”吴青峰的历喝直冲夜空。

“大人,小的可是冀州护军,您不是我冀州官员,无权这么处置我啊。”那军官眼见不妙,急忙高呼起来。

“笑话,我杀不了你个小小护军,尔等听好。我是帝国现任安国候,钦封镇北将军领冀州军务,你说我杀不杀得了你。”吴青峰眼中寒光一闪。

看这位大人果然要坑杀自己这些人,刚才还跪地哀求的俘虏们立刻躁动起来。吴青峰一咬牙,左手一摆,疾呼道:“全部射杀。”短暂停顿之后,飕飕箭响,片刻之间还活生生的这些虎狼之辈已带着惨呼全部毙命,血水立刻染红了营中的土地。

“七弟”赵峰制止不及,长叹一声:“首恶惩处即可,我们来到冀州,可正需要这些熟知地理的军士啊。你也,你也太急切了。”

吴青峰冷冷一笑,从榻上站立起来,在王雨的搀扶之下走到那一片尸身之中,环顾三军,突然高声说道:“你们中的很多人肯定和我二哥是一样的想法,自帝国初创,军队劫掠四乡就不是什么大恶。但今天我要告诉你们,好男儿有本事到敌人那里去抢,只会劫掠自己人又算什么能耐。咳咳。”说的激动,他又长咳连连,三军静立,默默等待着他继续讲下去。“我们恨胡人,是因为他们抢掠我们的百姓,奸淫亲如我们姐妹的族人,虐杀我们的同根兄弟。今天,这些冀州兵的做法又和那些胡人有什么区别。从今日起,我,你们的统帅郑重号令三军。敢劫掠神州百姓财物者,杀。敢奸淫神州百姓者,杀。敢虐杀神州百姓者,杀。每到一地,就把我的军令张贴出去,只要是归我吴青峰管辖的队伍,无论亲疏远近,军功多大,若敢违背,一律诛杀。记住,你们手里的兵器应该永远对着敌人,而不是我们的同胞。这就是军人的职责,记得吗?”

“诺。”三军声如雷动。

舞阳军中的许多人终于第一次让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只不过这血是从和他们一样的帝**人身上流淌出来的。在他们的未来的征途中,他们手上的鲜血还会更多。只不过这第一次,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夜色苍茫,素以灵活诡异闻名的东胡人是不是也象那草原上的狼群一般,亮出了嗜血的獠牙,隐在漆黑的前路之上等待着舞阳军的到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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