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冀州之战(二)尸场棋局
作者:宝宝包包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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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成汉帝国的官员都把卡敦当作不开化的野人,是个没有什么心计的粗蛮大汉,把他一统东胡草原的壮举归结为运气使然。其实这位马背上的大汗自幼就天资聪颖,除了精通骑射之外,还熟读兵书,偶尔兴致高了,还会吟出几句对仗颇为工整的诗词。不过其实他最喜欢的娱乐方式是下棋,因为他认为人生如棋局,棋盘就像沙场,一个人如果能够真正弄清楚这棋局背后的深意,那么人生道路上的每一步也绝对不会走错。

——节选自《草原雄鹰卡敦》

“七弟,刚才那么好的形势,为什么不继续追击?”强瑞驱马追赶上正在后撤的吴青峰,沾满鲜血的甲胄下不再有往日那个温文尔雅的和善形象,而完全变为了一张愤怒的脸。刚才他担任前锋,身先士卒一路冲杀。眼看就要追过河去,将敌人一举击溃,后营却响起了收兵的号角。明明已经煮熟了的鸭子就这么轻易的飞了,也难怪他大发雷霆,故此也顾不得在那些亲兵面前给这位舞阳军的最高统帅留什么颜面,而是直接质问起来。

躺在软榻上的吴青峰双目紧闭,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质问,只是摆了摆手,催促抬榻的军士加快脚步。强瑞又想快步追上,这时一支十分有力的手臂一下把他紧紧拉住了,回身一看,正是那位伤势刚刚痊愈的周先生。在周先生的半拉半拽之下,强瑞只得目送着吴青峰的软榻渐行渐远,他没有什么好气的一甩手,企图挣脱开周先生那过分亲热的手臂,准备赶回自己的队列中去。没成想周先生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开始慢悠悠的对他说道:“四将军,敌人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可否和周某并肩而行,听周某讲几句废话呢?”本来在兄弟伙中间强瑞的脾气就是最为和善,刚才也不过是一时气恼才发了脾气,眼见周先生如此客气,也就苦笑着拱了拱手开始和周先生聊了起来。

周先生拉着马缰,信手往刚刚停歇的战场指去:“强将军,您看东胡人方才是败在哪里呢?”

“这还用说?”耳听得周先生突然问出这么浅显的问题,强瑞刚平缓下来的心里又重添了几分不耐烦。“卡敦恃众轻敌,以为我们会固城坚守,加之侦骑的回报不明,所以他想急速渡河,一举冲到城下。他的主力军团一抢渡,整个部队就更加难以控制,这也就造成了数十万大军摆在河岸一线。由于地势狭窄,不利于大兵团机动,故当其前锋军稍向后撤,立即引起整个部队阵势大乱,完全失去自控能力。这时候只要我们乘机渡水,穷追猛打,大败敌军那是唾手可得,可不知七弟是怎么想的,这么快就收兵了。”

周先生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强瑞话语里的遗憾和抱怨,依旧是慢条斯理的低声回应到“不错,在作战的指导上,身为全军统帅的卡敦没有选择有利地形条件,枉自托大,骄傲轻敌,把众多军队置于狭窄地段而难于机动,的确是刚才导致东胡军败退的重要原因。但我估计刚才你光顾杀敌,没有注意到另外一点,在遇到失利的局面时,卡敦的主力军团迅速退到了河的另一岸,并且已经开始快速备阵。河滩泥泞,东胡人冲过来自然会乱了阵脚,顾此失彼。可我们的重步兵本来就是速度更慢,如果同样冒然的冲过去,不仅很可能深陷泥沼,而且还极有可能被那些已经重整旗鼓的东胡人射杀在河里。东胡人刚才是败了,损失了一些人马,可你注意到没有,那些倒在我们战士面前的敌人大多是翁和的新军或是一些二类部队,我们只有四万人,数目根本比不上卡敦的亲族部队。别忘了那个蛇吞象的故事,到时候一口吃不下去,就很有可能撑死我们自己。其实侯爷的选择并没有错,重挫一下敌人的锐气,见好就收,引得东胡人逐渐深入,我们再不断的打击他们,等东胡人的挫败感达到了一定极限,其军自乱,那时我们再衔尾急追,不停不歇,把东胡人打成惊弓之鸟,才会真正确保北地的安全。”

“如此说来,倒还真是我的不是,我应该追上去,和七弟说一声,要不还真不好意思。”强瑞哈哈一笑,显然心情已经重又变得爽朗起来。

“我看你还是先别去的好。”周先生又一次拉住了强瑞的马缰。

“为什么?”强瑞自是不解,忽然一拍头盔说道:“嘿,都是刚才气昏了头。七弟身体不好,在战场上又招了雾气,自是要早点休息。不过没关系,我正好去给他把把脉。先生,您可别忘了,我家可是世代为医啊。”

周先生还是那么慢条斯理的把头一晃,慢慢说道:“这倒不是,我之所以阻你一下,一来是因为你们手足情深,不需要那些俗礼,要不反倒显得生分了。第二我看侯爷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那个胖子重任在肩,委实让人担心啊,侯爷不仅得惦记着他,还要考虑下一步对付东胡人的办法,我们就给他留一点自由的空间吧。”

强瑞一边听着周先生的话,脸上的神色也愈发凝重起来。是啊,守城只需赵峰即可,这一场大战怎么就没有看见那个素喜好勇斗狠、最爱沙场搏杀的王雨呢,难道是他另有使命,还是别有隐情呢。已经是正午了,许是阳光太强让大家打不起精神,也可能是刚才的厮杀过于惊心动魄让大家过于疲惫。总之这两个人再也没有相互交谈,就这么默默地骑在马上并肩而行,随着舞阳军一起再次隐没在那连片的山丘之后。

当太阳渐要落山的时候,如果有人从高空下望,就会发现昨日还荒无人烟的河边已经布满了死尸,许多尸体层层叠叠拥堵在河道里,让整条河流都发出哗哗的悲嚎。这些死尸当然都是今天清晨在此失败的卡敦的手下,因为舞阳军的死者本就不多,并且已经随着他们的撤离而全被带走了。数目众多的乌鸦、秃鹫、苍鹰都被这血腥的味道吸引过来,开始撕咬起那些尸体,他们争斗时的呱噪声,半空掉落的鸟羽,再加上浓重的尸臭,俨然是一处修罗地狱,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让那些正在收拾尸体的士兵都开始慌乱起来。就在这些尸体中间一处稍微突起的石头附近,不但没有死人,反而是只有活人。两个活人。两个活着正在下棋的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站着的那个人,就是那么随随便便地站着,一只脚踏在石头上,一只手居然正在把玩着一个包金的人头,目不旁视,全然不顾周遭的尸骸。坐着的人,却似已经坐了很久很久,他佝偻着背,皱着眉头,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那些死尸俨然就根本和他毫无关系,他的注意力竟全都集中在那棋盘之上。因为他现在面临的是一盘残局。一盘所有的活子都已被截杀,所有的退路都已被封死,所有的先机都已尽丧,所有的守势都已塞绝的残棋。一个人的命运如果到了这局棋的地步,那么估计就只有自己寻死才行。而他现在遇到的正是这般模样的棋局。他叹了一口气。对方拾起了棋子,果然下了那一着。杀着。他已没有生机。对方显然也看出了这点,而且一下就锁定了这点,一击致命。

那站着的大汉扬起头来,露出一张满是虬髯的脸,仿佛叹了一口气般的说道:“你没有路了。”言下不胜惋惜。

坐着的老人索性把双手深深的插进衣袖里,肩耸得老高,连续皱了好几次眉后,终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缓缓应道:“我这局棋的确败了。”

敢在这么多尸体里安然下棋,全然不顾那些飞鸟和尸臭的大汉居然是那位草原上的王者卡敦,他盯着那老者继续追问:“那么你是要自杀呢?还是要我动手?”

那坐着的人抬起头颤栗着问道:“这是为什么?”

“原来你不懂?”卡敦残酷地笑道:“我听那位教我下棋的成汉使节说过,棋局如人生,败了就等于死。”

“哦。”坐着的人恍然道,“我的棋局虽然败了,死的是棋子,不是我。”

“我不能死。”这坐着的人眼中发出了凌厉的精光:“我没有败。”

“因为我心里还有生机。”那位坐着的无助老人竟然是东**南王翁和,这支大军的副帅。

卡敦微笑着,目光却突然生出了刀刃一般的寒芒,好像从未见过这个人似的充满了好奇。“那就好,战场其实也不过是一场棋局,败了并不等于就要去死,只要还活着,就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不是吗?”

在这场战斗之前,卡敦的确是想把那些小部族和翁和的部队当成炮灰,可他没有想到这些炮灰连刀都没挥一下,连箭都没射一支就纷纷一命呜呼了。而当他刚刚把阵形重新整好,准备让那支号称什么从未尝过败绩的舞阳军体会一下死忘的真实感觉的时候,敌人却以令人惊诧的速度迅捷的退却了,丝毫不拖泥带水,使他那些东胡精兵惯用的二次冲锋根本没有派上用场。那支部队的统帅仿佛是他肚子里的小虫,对他将要采取的每个步骤都了如指掌。当然最令他气愤的还是自己的那位副帅,败退下来以后的翁和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几十岁,他看的出来这个人已经失去斗志,丧失了必胜的信心。但是现在他还离不开这位前成汉帝国左将军,毕竟他要比自己更精通攻城战,于是他硬拽着翁和在这些尸骸中摆下了棋局,目的就在于要让这个家伙从新鼓起勇气。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不需要在这里再停留,他直起身哈哈大笑着径自回营去了,剩下翁和一个人还在面对着那盘残棋沉思着。

太阳终于落山了,天一下就全黑了,想必是老天也不忍面对如此凄惨的场面吧。东胡兵已经在河边点起了许多篝火,他们要把那些死去兄弟烧了,以便以后把他们的骨灰带回草原上去。人总是要回家的,无论生死。看着面前的堆堆篝火,翁和突然大笑起来,也挺身回营去了。火光中他的身影不再佝偻,而是如苍松临风般傲然不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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