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江之变
作者:钟情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3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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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七日黎明时分,左部大军计有十七万马步兵在庄严的誓师后分水、陆两路东下。8jx

何腾蛟就被软禁在其中一艘船上,这时的他什么心思都有,未能完成主上按排的任务,对他这样自小读圣贤书,以平天下为己任的人来说是莫大的痛苦,多少次看到那万丈江涛,他都想投江自尽,以死明志,决不与逆臣为伍。但身边的有多名士兵前后守卫,令他不能有这样的机会。虽然与看守太子的兵力相比,这的确算不了什么,毕竟他是一只被打趴下的老虎,但盯住他却足够了。

当船行至汉阳门时,坐在舱中的他听到外面有些噪杂,刚想出去看一看,却冲进一个少年,那少年什么也不说,将他往身上一扛,便冲出舱外。何腾蛟没来得及反抗就到了甲板上,见到正有人在与左兵厮杀,那少年砍倒几个官兵,也没迟疑,便与何腾蛟一起跳入江中。何腾蛟这时倒无所俱,大丈夫死则死尔,但那少年却紧紧挟着他顺着江流游向岸边。

时间不长,他们在岸边的一座关帝祠外停了下来,从祠中走出一名老者,正是司徒清雷,见到了何腾蛟,他笑道:“何大人,此处安全了,等一下你的家人也会赶到。”

何腾蛟正在吐腹中的江水,待好受了些,便向这少年和老者道:“下官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不知二位姓氏名谁。”

“何大人,你不必跟我们客气,我们也是奉了太子的命令才搭救你,这是太子的一份手谕。”

听司徒清雷说是太子吩咐的,何腾蛟有些将信将疑,太子本人都自身难保了,还会派人来救他!?但是看到司徒拿出手谕,忙跪下接过来。手谕上的意思无非是希望何大人今后能继续保境安民,而太子虽不愿与左良玉为伍,但已别无选择,只能同赴南京。何腾蛟在王铎指认太子那天看过太子的书法,因为确实不怎么样,所以印像颇深,见到确是太子手迹。何腾蛟向东三叩首,以示三不忘:不忘太子相救之恩,不忘先皇提拨之恩,不忘太子相托之军国大事。

这时王郎已经带着他的家人赶来了,前日左兵冲入武汉时,何腾蛟便令家人将自己的印鉴拿走,此时也正用得上。他也不再耽搁,领着家人便匆匆上路了。

救何腾蛟的正是姬际可,他水下功夫极好,在家乡的黄河边曾有绰号为“浪里白条”,而留在船上厮杀的正是郭远聪等四名锦衣卫。看到远去的何腾蛟,司徒心中暗暗祝福太子吉人天相,决定到关帝祠中拜拜武候。

此时的付明也在担心司徒等人是否能够解救出何腾蛟,当初自己在密传出的另一份手谕曾明示,如果自己不能逃脱,也要救出何腾蛟,但不知是否得手。

坐在一旁的王铎不知付明与封义铭为什么事情着急,以为是为将来担心,便对付明说道:“殿下,明日午后便会到达九江,江督袁继咸是他的好友,也许会有办法劝他吧。”

封义铭接过话来道:“只怕你我能想到的,左良玉早已想过啦,自武昌至九江水路不到两天的路程,此刻只怕左良玉的『奸』细、探子已经布满九江。袁督与何大人一样只是个文官,虽然与左良玉是好友,只怕论权术也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为人特别耿直,左良玉即使将他擒下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说着话呢,明月进来禀告:“主子,外面大『乱』,说是何大人投水自尽了,也有人说被人给抢走了。”

付明与封义铭相视一笑,司徒、郭远聪等人干得很漂亮。

次日傍晚,左良玉大军抵达九江城外。城内的九江总督袁继咸几日来就为朝廷传来的几道旨意伤脑筋,本来他手中不过两万多兵马,却让他督师西进荆楚,协助何腾蛟平定左良玉。好容易做好了准备,又来了旨意,让他不得擅动,驻防九江为要。今日午后,则兵部又发行文,皇帝下旨,让他迅速东撤太平府与黄得功部会合,则军力稍为强盛,可阻挡左良玉的二十万大军。这时听到城防守军来报,左良玉部已经到达城下了,便领众将到城上观察。

城下的左军兵卒见打出了城上打出了总督的旗号,忙去通报大帅,左良玉与袁继咸本是好友,两年多未见。听罢,亲自上马领众将来到城下,大声喊道:“城上可是袁大人,本候左昆山在此。辛午年匆匆一晤,别来无恙!”

袁继咸也看到了左良玉,于是回答道:“正是本督,不知左候不在驻地守防,兴师动众到九江来有何事。”

左良玉哈哈大笑道:“袁大人,本候奉太子上谕要东下南京,清君侧,肃朝纲。”

袁继咸正言厉『色』道:“那太子还未经朝廷认可,岂可当真。还请左候与诸位将军爱惜百姓,勿要擅动干戈。”

左良玉心道,袁继咸事到如今,你还不悔悟,本候没有绝对把握,焉能在此与你废话。又劝道:“袁大人勿要忘了你今日的富贵全是先皇所赐,太子经过王阁部指认,确是本人无疑,还请打开城门,不要伤了和气。”

袁继咸知道多说无益,令城上弓驽手做好准备后,向下喊道:“先帝之旧德不可忘,今上之新恩不可负。左候,本督还请你以国事为重,不要凭一时意气做事,如果太子确系真实,就应护送至南京朝廷。你这番做法无异于谋逆造反,请收兵吧。”

左良玉指了一下身后的兵马,大声喝道:“袁大人,莫要再迟疑,试以我二十万重兵,踏平九江易如反掌。但爱惜百姓,亦是本候之本心,所以才与袁大人在此饶舌。至于造反之说,作『奸』犯科,乃马士英等佞臣所为,清君侧者便要『荡』涤这些污垢,与今上无干,先生又何必过虑?”

袁继咸这时也指了一下城上将士,回应道:“本督身负朝廷重任,不能开此城门,请左候回营,否则『乱』箭无情。”

左良玉仰天长笑道:“好。临候(袁继咸的字),你我一场朋友,我很佩服你的才识和硬骨头。我给你一晚时间考虑,明日若再不允,本候定要拨寨攻城。”说罢骑兵领众将回营,刚入大帐,便对部将张应元道:“你快去与城中已打过招呼的诸将约定,今夜子时动手。”

待众将退出后,左良玉突然感到头晕目眩,仰在虎皮帅椅上好一阵子才见强。这时儿子左梦庚恰好进来,见他这个样子忙上前问道:“父帅,您怎么啦。可是有些难受。”

左良玉这时已经缓了过来,看到已经将近四十岁的儿子,心中一阵感慨,长叹一声道:“梦庚,你今年多大了。”

“禀父帅,儿子今年三十有八。”左梦庚一向『摸』不透这个老爹,见他明知故问,有些不知所以然。

“你可知带兵的要诀是什么?”左良玉眯着眼,没瞅儿子,只看着手中宝剑。

“儿子以为《孙子兵法》上说的‘智、信、仁、勇、严’正是为将之道。”左梦庚答道。

左良玉嘿嘿一笑,“你父我带兵近二十载,凡遇他人必死者总能得以脱,为何?”说罢手中宝剑利落地劈开案前的一块端砚。“当机立断!大丈夫做事不能拖泥带水,否则后患无穷”。

左梦庚有些感到不对劲,今天老爹为何说了这么多‘闲话’,平时别说是部属,就连他这个亲儿子也难得说这么多。“儿子谨记在心。”

“你真的能记住吗?这把剑乃先皇赐给为父的宝剑,今天就给你了。”左良玉把剑给了儿子,又说道:“通知三军,今夜入城后不得再行烧杀劫掳,你退下吧。”

左梦庚捧着剑出来,心中沉甸甸的,看到父亲的神态,难道是有什么病?想到这里,他都不敢往下想了,在这节股眼上,如果父帅有什么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城中的袁继咸回到府中他令众将自今日便坚守九江,等待朝廷援军。众将虽然知道九江城坚易守,但想到城外雄兵二十万,无不忐忑。其中有叫张世勋的回到营地,便密令手下准备火把。到了下半夜接近子时,便领着部属满城放火,全城顿时大『乱』起来,袁部诸将不能存身,劈门而出,同左军合营。而百姓流离失所,被守城的兵将劫掳的反比左部官兵还要多。

袁继咸本就没有睡踏实,听到外面有动静时城中已经大『乱』,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待到他要招集兵马,调传将领则大势已去矣。他仰天长叹,向东边南京的方向三叩九拜后便拿出身边的护剑要自裁。身旁侍卫的副将李士春死死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道:“大人隐忍之,凡事往前看,以大人与左良玉的关系,如果他能放过大人,则大人再往江西招集余部,王阳明之事可图也。”正在此时,左兵已经冲入总督衙门,将二人一起俘了送往九江外左良玉的帐中。

左良玉听小校报告袁继咸来到,忙亲自到帐外迎接。袁继咸看到左良玉后,一阵冷笑,然后惨然道:“左昆山,看见城中大火没有。你答应我爱惜百姓,那么这火是怎么回事?”

左良玉看着城中仍在燃烧的大火,心中大怒,这些手下竟敢不停将令,擅自放火,左武汉还没放够吗?如此下去,焉能成大事。一阵急火攻心,还没来得及跟袁继咸说什么,嘴角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本候有负临侯”,说罢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左良玉再次醒来时,见众将与儿子都在自己眼前,勉强坐了起来,说道:“本候得心疾已久,但为了二十万将士的前途,一直在硬撑。今日看来,命不久矣。本候死后,凡事均由左梦庚做主,你们可服。”

众将跟随左氏父子已久,焉能不服,都跪在地上,齐声答道:“末将等以死捍卫少帅。”

左良玉看到后,点点头道:“你们出去吧”。待众人走后,与左梦庚道:“梦庚,吾去之后,务要善待太子、王阁部、袁大人等大小官员,如果强攻太平府不下,就要与朝廷妥协。你的才能我是知道的,与黄得功虽然有得一拼,但若然四镇全部回师勤王则大势去矣。现在朝廷得过且过,只要将太子与众大臣送返,那么江西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凡事多问问府中陈邦、柳敬亭等人,要群策群力。”

左梦庚听到这里,忍不住大声号哭,左良玉却听得有些心烦,挥了挥手,“出去吧,莫要做此儿女状。记住,你是二十万大军的统帅,今后,这二十万人的身家『性』命全系你一身矣。”

黄澍这时也听说了左良玉的病情,心中也十分焦急,他是为数不多坚决支持宁南候东下的湖广高官,听到靠山突然倒下了,焉能不急。在帐外碰到了以老友身份来探视的袁继咸,泪如雨下道:“宁南候并无异图,公以死激之,大事去矣。”

2.

九月十九日,距九江之变仅两天,对宁南候全军上下是个悲伤的日子,他们的大帅,名将左良玉以久病之躯督病做『乱』,身心难安,以至呕血数升后于是夜病卒。

付明等人得到消息已是次日的清晨,众人面面相觑,因为此前左营一直对外封锁消息,所以开始都不敢相信这个曾不可一世的枭雄就这样离开人世了。震惊之余,王铎摇头叹道:“荣华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养胸中浩然正气才可长存人间,不知左候在离开人世时是否明白。”封义铭深有同感,“左候行武出身,哪知春秋大义。殿下今后若要用将,定要选择知兵且忠肝义胆之人。”

付明听了,也在心中暗叹,连封义铭这样的开通之人都这样说,可见儒家学说虽然在有明一代更加愚腐,却可以培养出不少忠臣死士来,怪不得历代统治者都会独崇儒术。历史有时也会捉弄人,左良玉野心勃勃,可能从未想到这么快就会死去,不知他的儿子与手下众将会对起兵一事的看法是否有什么变化。于是问二人:“二位先生,你们认为左营下一步会做什么?”

封义铭见王铎正在思索,便先说道:“臣以为,左军主将初丧,全军恸哭,已失锐气。左梦庚遇丧父巨变,为人子者即使不守丧,也不应再擅动干戈,而且他还需时间重新拢络手下众将。在这种情况下,左兵继续东下的可能『性』不大。即使勉强进兵,再拖延几日则朝廷定会派重兵西进平『乱』,双方可能会在九江决战。这是从常理讲,但臣以为左良玉聪明一世,死前可能会遗言,让全军无需守丧,星夜东进,那么会在芜湖府或是太平府对峙。因为,以左军目前的军心浮动之情形,取胜的可能『性』很小,随着时间的拖延,只能对朝廷更有利。但如果兵锋直指太平府,距南京不到一日行程,则满朝上下定会惊慌失措,左梦庚取得朝廷妥协的可能『性』极大。”

王铎这时也表示同意,“怀若想得很周全,老夫也以为左军即刻拨营东进的可能『性』最大,否则绝无胜理。”

付明又道:“既然如此,孤与王先生,还有新近被俘的袁督必然会成为左军要挟朝廷的砝码。二位以为我们该如何做。”

王铎这时将头一扬道:“老臣死不足惜,但若能保全殿下则万幸。”

封义铭笑了笑,“王大人不必如此悲观,如果小生所料不差,我们这番定会化险为宜。那左梦庚不仅不会与我们为难,还会恭恭敬敬地将我们送到南京。而且他为保全自己,还需要王大人与袁大人的成全呢?而王大人因祸得福,定会因说服左梦庚罢兵之功而重入内阁。现在让人担心的倒是朝廷对太子一事的态度,虽然东林诸贤做好了保全殿下的准备,但江东兵权集于四镇,而中央政权则在马士英之手,史阁部督军在外,又不宜发表意见,前途一片茫然啊。”

付明听罢,心中一沉,刘子政一去数月,再无音信,如果有他在朝廷直接帮助周全,则情况就能够简单一些啦。经过这十几日的动『荡』,事情又回到了从前,也就是到了南京,朝廷会如何对待自己,看来自己与左梦庚已经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他要靠自己要挟朝廷,而自己有他这二十万兵马为后盾,可能会使朝廷有所顾忌。

三人想到这一点,都感觉无话可说,一种被命运牵着走的无力感让他们非常难过,尤其当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之时。

当日,左军果然如封义铭所料,席卷东下。几天后,已经到达太平府,据说在当天上午已经与黄得功部鏖战一轮,未分胜负。

王铎这些日子与封义铭成了忘年交,二人无话不谈,常对着江水大讲特讲,令付明常想到‘口若悬河’这个成语。听到战报后,这老头说道:“如按怀若的推断,近日左梦庚就会到太子这里来,提出与朝廷妥协之事。”也许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时听到舱外有士兵大声喊道:“少帅到!。”

左梦庚走进舱来,付明自从武汉起兵后就再没见到他,现在看起来神情格外的憔悴。随行的还有两个幕客,其中一人满脸都是麻子,正是名闻遐迩的柳敬亭,另一人身材略矮,看起来也有近四十岁的年纪,有些发福,但一双眼睛自进了舱便不停地在舱中三人的身边晃来晃去,即使以封义铭锐利的眼光与其相对也感到一丝寒意。

“小候参见殿下”,因为左良玉已逝,左梦庚按当初南京封爵时的旨意勿用朝廷下旨册封,已经自动地成为新的宁南候。“也见过王大人”。说罢又介绍已经跪伏在地的两个谋士,“这位是柳敬亭,柳先生,这位是陈邦,陈先生。”原来那个中年人就是前些日子撺掇左良玉造反的陈邦。

“今日小候来,是要与殿下、王大人商量下一步的事情。”左梦庚见太子已经让柳、陈二人免礼站起来,便说出了来意。

“小候爷,尽管说。”付明对他说道。

“父帅去世后,小候本想就此止住干戈,但是朝廷却未必会善罢干休,因此小候今天来是想请殿下写一封信,交由王大人带往朝廷。”左梦庚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知小候爷想让殿下怎么写?”,王铎问道,语气中带着怒意,竟有臣子这样无礼,要求主上写什么东西,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王大人,请听小生慢慢道来”,是那个陈邦在发话,“我家候爷今天要做的只不过是下策而已。我大军二十马今日已经兵抵太平府,为了什么呢?是要让朝廷中的那般『奸』臣知道,这江南还有耿耿忠心的大明臣子,如果他们依然不悔悟,那么我部就要攻入南京城,清君侧。但老候爷有好生之德,在他老人家归天之前还嘱咐我家小候爷,要爱惜百姓。所以呢,才来会来见殿下,与他商量。”

“你们还在进攻太平府,如何让朝廷相信尔等停战的诚意。”王铎追问道。

“王大人也是明白人,如果我家候爷不兵近阙下,朝廷又怎么会同意停战,而且只有这样才能让朝廷真正认识到宁南候兵马的实力,将来太子殿下在朝中说话也才会更有力量。”陈邦的三角眼眯在一起,瞄着王铎,却发现封义铭也正在观察自己。

“陈先生,以小生看来,宁南兵将已近强弩之末,大家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的好。”封义铭不知为何非常讨厌这个阵邦。

“噢”,陈邦斜眼看着封义铭,“哈,哈,哈。我家候爷二十万大军,自扬子江上游直扑江左,哪个能拦住。试问现在的江南,有谁家兵马能够战胜宁南重兵。”

“守卫太平府的靖南候黄得功骁勇善战,曾与张献忠等逆匪激战而退之,宁南候却曾数败于张贼,不知是否有此等事。”封义铭在话上也没给对方留面子。

付明听到这里,说道:“莫要争了,小候爷既然不想再打仗,这是好事。你要动兵打太平府,孤也管不住你。但你要孤写信给朝廷,并让王先生捎到南京去,却做不到。”

大家听到这里,都愣住了,这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连与陈邦争吵的封义铭也吃了一惊,最近太子总有事情让他诧异,总该问问对方的条件啊。

付明看到这里,还没等左梦庚等人说什么,又接着说道:“相反的,我还希望宁南候能够在太平府打一个漂亮的胜仗。而后派人护着孤与王先生,还有九江总督袁大人一同到南京去,你还要写一封请罪的奏章,让孤一并带过去。”

众人听到这里,都感到太子在说梦话吧,那样左梦庚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又拿什么去要挟朝廷。付明继续说道:“宁南候莫要以自己的心思去揣摩考虑朝廷的意旨,孤这个太子,朝廷从来没有承认过,你说,孤如果不亲自去趟南京,又怎么能够让朝廷相信。如果你兵锋直指太平府,朝廷上下当然会紧张,这个时候孤去南京,被承认而受到的阻力就会减少。他福藩以四镇得立天子,孤这个太子位也需宁南候的二十万雄兵来撑着不是?孤既得到朝廷的认可,你就立下了不世功勋,到那个时候,你请罪的奏章只是给朝廷一个台阶下罢了,只要退兵九江,当再可不用担扰。孤要带着王先生,因他是证明孤乃太子真身的有力证明,而带走袁大人,就是要将九江给你驻防,否则九江总督与你宁南候岂不要重演武汉旧事。”

看到众人都在考虑他这一番话,付明大声说道:“孤今年十五岁,尚能做此决断,不惜为平战事身赴江宁。宁南候久经战阵,难道还会如此优柔寡断,不知当机立断吗?可听说过古人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左梦庚听到太子说“当机立断”,想起父亲去世前曾经对自己教导,况且太子这番话也确有道理,于是狠下心,做了决定:“就依殿下所言,明天一早我就知会黄得功,殿下请做离开的准备。”他的两个谋士听他如此说,都有些惊奇,没想到少帅这么快就下了决定,几乎在同时,二人都说道:“小生愿陪太子一同前住。”

左梦庚以为二人都想一路监视太子,他从心里认为父亲推荐的这两个幕客都太过丑陋,而且只尚空谈,与他们这些做武将的脾气很难合得来。可是因为父亲叮嘱再三,才委以重任,今天他们都要走,他也没拦着,便道:“二位先生既然都想陪同前往,那便一起去吧,一路上可要用心辅佐太子。”

王铎和封义铭也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松地就定了下来,对太子又增添了几份钦佩之情。送走左梦庚三人后,又谈起了南京的事情。王铎在南京为官已有两载,对当地的风土人情非常了解,说到有趣之处,付明还将金志炫与苏克萨哈也叫出来听听,这两人最近可闲坏了,当然也乐意听听中土的见闻。

几个人可能因马上脱离左军有些兴奋,一直说到了夜里。正讲到为恶南京的四大恶少时,苏克萨哈气得哇呀呀直叫,金志炫却突然用肘部撞了他一下,付明也感觉到有人在舱外窃听。

金、苏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几乎同一时间冲到了甲板,见到甲板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一路尾随太子的姬际可,金志炫初略地检查了一下,没受伤只是被打晕了。正在找下手的人,却看到在帆桅上站着一个大汉,那汉子笑道:“二位贤弟,别来无恙”。

3.

那大汉正是久无音信的薛云飞,这时付明等人也走了出来,看到抱在一起欢天喜地的薛、金、苏三人,付明与封义铭都感到惊喜,终于把这人盼来了。

薛云飞看到太子出来,忙上前请安:“薛云飞见过殿下。”

付明把他扶起来,又看到刚刚苏醒的姬际可,问道:“际可,你怎么找到这里,又为何晕倒。”

薛云飞一听,才知道刚才自己判断错了,还好出手并不重,忙解释道:“殿下,在下已经跟踪这艘船有两天了,只因今晚发现撤除了看守的士兵才有机会到船上来,不想这位小兄弟也在此处,我还以为是歹人,便将他打晕了。”说道这里,他又向姬际可一抱拳,说道:“小兄弟,实在抱歉,我不知你也跟随太子,请见谅。”姬际可这时心中却异常骇然,此人武功如此高强,自己被击晕,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付明令金志炫、苏克萨哈在外守护,以防有人窃听,余下人包括王铎一同进到舱中,众人分别一一道来,才知道姬际可等人也在前几日便发现太子所在的船只,只因戒备森严,一直没有动手联系的机会,今晚守兵尽撤,才能够到船上来,不想刚来就被先他一步到步上的薛云飞出其不意地给击倒了。姬际可说过话,也被吩咐到别的舱中去消息,这样舱中就只有太子、王铎、封义铭、薛云飞四人。

封义铭问道:“薛兄,刘先生怎样了?为何这么久也没有消息”

薛云飞一声长叹,说来话长了。刘子政曾与马士英在山东共事,虽然他现在臭名昭著,但那时看来却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还有些交情。这次到达南京,便又到马府叙旧,马士英在当今士林的名声极坏,难得有象刘子政这样的高官同僚,于是也刻意结纳,不久就给刘子政安排了御史中丞的肥缺。不想,东林党人现在凡是看到马士英提拔的官员便无论是非地排挤,并且很容易地查到了刘子政在崇祯初年被贬回家的往事,于是攻讦四起。刘子政不得不为平衡与东林、复社的关系而大伤脑筋,等到各方面关系刚刚理顺清楚。刘子政便将太子的事情与马士英讲明,马士英感到事关重大,且有匪疑所思之处,便令刘子政速将太子迎到南京,但等薛云飞赶往嵩山时,见到的却是满地的尸体与烧毁的少林寺。不久,又传来太子在在武汉出现的消息,薛云飞在赶回南京后,与刘子政商议的结果是到左军兵营中看看到底是否是真太子。

听薛云飞说完后,封义铭又问道:“按薛兄所言,在南京知道太子一事除了薛兄与刘老师外便只有马士英喽。”

薛云飞答应道:“应该不差。”封义铭便又把太子等在今年八月十五遭遇的事情说了一遍,薛云飞听罢,脸『色』渐渐严峻起来,如此看来,岂不是马士英想要着力除掉太子。

王铎这时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没想到在太子身上曾发生过这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这就难怪太子会与两年前有那么多的变化,经过太多的历练啊。但当听到大家议论要下手的真凶时,王铎却突然说道:“老夫以为未必是马辅。”

听到一直再未吱声的王铎说出这样一句,众人都不再言语而是静待他的下文,王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刘大人初为御史中丞时,复社的一些少年人也曾查过他在到南京前的往事,其中有人说他与在北京闹得沸沸腾腾的太子案有关,而满人的朝廷曾经为此事通缉他。所以老夫认为,知道这件事的未必只有马辅。”

封义铭这时也跟着说了一句,“王老师说得有道理,至少怀疑刘老师与北京太子一事有关的人不是只有马士英。小生还想,谁会真正不希望太子复位。”

“当今圣上。”四个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个答案,他有这个理由,也有这个实力,大家都不怀疑锦衣卫调查出刘子政的一路行程的能力。四人一时默然,又是封义铭说道:“四镇为福王定策成功,不希望太子复位;因为当今圣上才有富贵的那些人当然也不希望。殿下,你也不必过虑,如今你的身份虽然没有得到朝廷的正式认可,但真的假不了,此事既然已经挑明了,任何人都已不能再轻易下毒手。”

付明等人又商议了一下明日起程后的相关事宜,最后决定薛云飞还要回南京去,一来暗中保护刘子政,二来要去通知刘子政最新消息,也可帮助刘子政查明事实真相。而郭远聪、司徒等人也仍需在暗中保护。

这些事情决定完毕,已经快到天明,薛云飞、姬际可相继离去后,一夜再也无事。

次日中午,左梦庚与柳敬亭、陈邦三人又来到太子船上,这位少帅神『色』间仍有些疲倦,但是非常兴奋,在向太子施过礼后,他高兴道:“今日,黄得功来找本候,朝廷已经下旨,只要小候将太子交出便可罢兵停战。小候已经答应过他,今日午后便请殿下过去,小候正是来送行的。”

付明等人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又将袁继咸也带上,便在左梦庚战船的保护下驶往黄得功军营。

黄得功早在营前等候,见船上下来一位少年,顾盼间眼光敏锐,迈着四方步,在众人的簇拥下向自己这面走来。心知此人必是‘太子’,但朝廷又没有确认他的身份,心里正踌踌着该如何称呼,身旁的新任兵部尚书督军阮大铖早已迈着大步迎了上去,自己也忙跟了过去。

付明等人也看到有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二品文官向这面走来,王铎在他身边轻声说道:“此人就是阮大铖。”

阮大铖走到付明面前,向众人施礼道:“这位少爷,还有左候爷、王大人、袁大人,本兵在此有理了(明代兵部尚书自称本兵)。”,随后的黄得功也上前施礼自我介绍。大家客套了一番,左梦庚便抽身离去,留下了一百多名士卒做守卫。

众人随着阮大铖、黄得功进城后,在黄得功的候府中坐下,阮大铖拿出了一份圣旨,大致的意思是付明等人一起到南京城外再行候旨,朝廷会对太子的身份进行确认。旨意宣读完毕,阮大铖向付明一拱手,“这位少爷,在你的身份没得到当今圣下钦准之前,可要辛苦你了。”

付明笑笑,“阮大人多礼了。”至少,从表面看来这个阮大铖并不那么讨厌,不知到南京后又会怎样。世事无常,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是宿命,只能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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