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是个褐发褐眼容貌平凡的男人,属于走在大街上遇到了谁也不会记得住长相的那一种。尽管已成为一个朝不保夕的阶下囚,而且还身负重伤,却仍然具有着白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容许老黑碰他一根手指。海盗们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以至于吃喝拉撒睡都落到了董南一个人身上。
这样的洞到底有几个?天啦!少说也有五十个。
在这个没有吊裤带的时代,绅士们用无数个扣子防止裤子掉下。全部系起来就是蛇肚子一样的细褶,隔五个一系大概有百叶窗一样的宽度……短上衣的衣表比衣里要长,就好像西装的盖兜一样,正好遮住了不好看的带结。
董南被这种立体式的装饰构造搞得不厌其烦,每次帮他一条一条地系起来又解开,都会后悔起自己之前的决定,暗想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海盗们把他扔进海里喂鱼。
“杰克,请原谅我刚才的举动,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我的确是想激怒那帮混蛋。上帝作证,不是我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而是实在看不到任何希望,船没了,货物也没了,我现在是一无所有,甚至还给可怜的戴安娜留下了一大堆债务……”
毫无疑问,他是真不想活了。可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又不能做出自杀那种死后上不了天堂的事,索性破罐子破摔,试图借海盗们的手结束生命。
他那副沮丧到极点的样子,让董南有几分不忍,一边帮他系着扣子,一边和声细语地劝慰道:“朋友,别那么沮丧,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不会了,你不知道我的私人事务有多混乱!为了这趟航行,把房子和庄园都抵押出去了。我甚至无法确定,那座债务山究竟有多高。因为其中牵涉到好几个律师,而每个律师对债务……更确切地说,他们对各个债务都有不同的看法。”
看来不管干什么事,都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董南暗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你有没有几个慷慨的朋友?如果有的话,我想他们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约瑟夫沉思了片刻,微微的点了下头,毫无底气地说道:“佛朗西斯爵士或许能给戴安娜提些帮助,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除了你之外就他怀有朱比特般的宽厚心肠,也常常做出一些令人惊异的慷慨举动。”
“这就对了嘛,我们家乡有句话叫天无绝人之路,上帝会保佑你的,约瑟夫先生。”
不经意的劝慰,的确给约瑟夫带来了一丝希望,一边强忍着剧痛扶着董南坐了下来,一边喃喃自语道:“爵士还是议会议员,除了慷慨外他的主要品质就是说话的能力。他可以面带微笑、兴致勃勃、罗里罗嗦地谈论几乎所有的话题;他可以极其坦率、脾气温和地竭力主张大家都普遍接受的道理;
他可以完全精确地背诵各种法案和议会以及他官员的讲演;他还是海上自由贸易的捍卫者,不管是在议会内部,还是在议会外面,只要海上贸易遭到任何方式的非难,他都会挺身而出。
杰克,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会引荐你们认识。神奇的东方,传说中的‘黄金之国’,真难以置信,他一定会感兴趣的。”
对于那些跟海盗没什么区别的英国绅士,董南一直没有什么好感,但还是饶有兴趣地问道:“约瑟夫,议员先生对东方很感兴趣吗?”
“当然,如果你这张颧骨不发达、鼻子也很低的奇妙面孔出现在议会,绝对会引起巨大轰动,或许连国王陛下都会接见你……”
董南对这些话一点也不吃惊,毕竟在他们这些自我感觉良好的白人眼里,黄种人的脸看起来的确很平坦。更何况这还是十七世纪初的欧洲,除了葡萄牙和西班牙人之外,很少有人见过中国人。
但不管怎么说,被别人用这种方式描述,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董南立即岔开了话题,若无其事地问道:“约瑟夫,今年是哪一年……?哪一年的哪一月?”
“从主的诞生元年算起,应该是第一千六百一十六年又四个月。”约瑟夫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回答了。
公元1616年4月,这就对了,看来自己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
就在他绞尽脑汁回忆有且仅有的那点历史知识时,约瑟夫船长接着说道:“对了……杰克,你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掉进海里?”
见董南愣在那里一声不吭,约瑟夫凝视着他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忽然改变了话题,“你坐过西班牙的船?”
“不,我乘坐的是葡萄牙的船。”
“路线?”
董南回忆着印象中的世界地图,淡淡地说道:“先通过马六甲海峡,过了马德拉斯,然后到马达加斯加,绕过好望角后一直航行到加那利群岛。”
“航行顺利吗?”
“不是很顺利,好望角的风浪很大……”
“这就对了。”
约瑟夫重重的点了下头,一脸诚恳之至的表情,凝重地说道:“从遥远的东方来到这里,你应该明白航海有多么危险,很多人无法活着回去,疾病、饥饿、暗礁、风暴——海洋就像反复无常的女人,以她的美丽诱惑人们上船,然后又用残酷的手段夺走他们的生命。
杰克,我的朋友,你已经得到了他们的信任,行动要比我自由的多,一有机会就逃吧,跟他们在一起没前途,我会天天为你祈祷,上帝一定会保佑你的。”
跑?能跑到哪儿去?
董南可不认为自己能独自回到亚洲,更何况明朝的情况似乎也不容乐观,与其独自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还不如留在船上继续当海盗,至少说相互间还能有个照料。
当然,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真要是说出来,约瑟夫肯定会认为他是自甘堕落,便再次岔开了话题,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不无尴尬地问道:“约瑟夫,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船为什么能逆风行驶?我知道这很可笑,但我还是很想知道。”
“哦,杰克,这一点都不可笑。”
约瑟夫乐了,立即弯下腰来,抓起鹅毛笔在纸上画了一张简单的示意图,微笑着解释道:“船能够逆风航行,的确很难想象,事实上我也曾有过同样的疑惑。但我必须明确的告诉你,正顶着风船是不可能前进的,只能在跟风方向成锐角的时候前进。
这个锐角可以很小——大约只有直角的1/4,也就22°左右,不管是正顶着风,还是成22°的角度,看起来似乎是同样难以理解,可实际上这两种情形并不是没有区别。
我们现在来说明船是怎样跟风向成小角度逆着风前进的,首先,让我们看风一般是怎样对帆起作用,也就是说,当风吹在帆上的时候,它把帆往哪里推。你或许会这样想,风总是把帆推往它不是这样吗?无论风向哪里吹,它总产生一个垂直帆面的力,这个力推动着船帆……”
约瑟夫可能是一个出色的航海家,但绝不是一个出色的老师,絮絮叨叨的讲了半天,董南才整明白帆船为什么能逆风行驶。
“我想我明白了,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逆风行驶,而是采用Z字形线路,转动帆,侧面迎风,分力前进。船速会加快,不过航程会更长。”
“对对对,非常对,哦……杰克,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看来你具备成为一个航海家的潜质。”
约瑟夫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如果你真对此有兴趣,我不介意教你一点航海术。事实上你还可以考虑下巴里,尽管他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数学也不是很强,甚至都不认识几个字,但我看他的确了解一些导航术的基本知识……”
谈起航海术,他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开始后退的褐色卷发围绕着光滑的额头,双睑下隐藏的蓝色眼睛炯炯有神,时不时摸摸鼻梁左侧的那个疣子,被唇髭与颊鬓埋住的嘴唇有些松缓,甚至还会发出豪快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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