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桥、东光、南皮、沧州。
从山`东离开,返回京畿,建虏依然和来时一样,如入无人之境,连接着四州县之地,竟然无一兵一卒敢来拦截。
各路明国将领,王朴、曹变蛟、刘光祚、祖宽等,大军也都在附近,可是尽皆观望,没有谁敢与建虏交战的。
但这种局面,并没有让多尔衮高兴起来,因为虎卫仍然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五十到六十里的距离,就是甩不掉。
这十几日里,双方发生过激烈的小规模冲突,虽然建虏仗着骑术精湛,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虎卫火器上的优势,可是大体上说,建虏还是吃了小亏。更重要的是,多尔衮反复派人骚扰,目的是迟滞虎卫的行动,或者是寻找决战之机,可是虎卫表现得极为严谨顽强,整个过程之内,他没有丝毫可乘之机。虎卫的数量并不多,七千人都不到,加上孙临手中收拢起来的五千登莱兵和五千其余官兵,总数也没有两万,但建虏就是拿这不足两万人毫无办法。在虎卫步步紧逼之下,建虏北返途中,根本不敢再去攻县城,故此虽然途经数县之地,却未能攻下一城。
这也直接导致建虏的补给渐显紧张。
“再不能这样下去了,叔王,回头与俞国振决战吧!”豪格的耐性早就被磨没了。这个时候,他们都顾不得彼此之间的矛盾,因为现在的问题可是关系到侵入的十余万建虏生死存亡的问题!
“先不要急,等明国那个亲王的回讯……”多尔衮有些疲惫地道。
“还等什么,如果俞国振真的在乎那亲王的死活,他早就提出要求了!”豪格恼怒地道。
“再有一天……再有一天……”最初时是多尔衮想与俞国振决战之后再北返,可那时他手中掌握着济`南这坚城。依托坚城决战胜率更大。现在变成豪格想要决战之后干脆回军。事实上豪格都想驱赶这些俘虏,拿尸体将运河可填实来,然后他们建虏直接渡河。
就在他们为俞国振而心焦的时候。俞国振也确实见到了使者。
“你是德王府的属员?”看着眼前这憔悴的明人,俞国振眯着眼问道:“建虏和德王要你带来什么消息?”
“建虏凶蛮,说是只要南海伯退兵五十里。待他们渡过运河,便放回德王。”那属吏跪下恳求道:“南海伯,德王乃天家贵胄,向来得天子看重。南海伯身受皇恩,还请千万以德王安危为念,暂且退兵五十里吧!”“我退兵五十里,那数十万百姓怎么办?”俞国振反问道:“建虏不遵约定仍然带走德王,我当怎么办?”
“可是南海伯不退兵,建虏现在就要杀德王……”
“大明天子尚守国门。藩王死社稷又如何,理当其然也!”俞国振冷冰冰地拒绝道:“建虏在山`东残害的百姓数字,就不下百万之众。我只恨建虏死得不多。流的血不足染红整个渤海,一位藩王安危。非我所顾虑的事情。”
“南海伯,你竟然如此跋扈!你不救德王,莫非是想谋反?”那属员大叫起来。
“我击败建虏,德王自然就救了出来。”俞国振道:“你回去禀报德王,请他稍安勿躁,建虏不敢拿他如何……哦,你可以告诉多尔衮,我在建虏的盛京也就是沈阳城中,捕获了一名博尔济吉特氏的蒙古女子,名为布木布泰的,和她一起被捕的尚有几个建虏爱新觉罗氏男女,据说也有什么贝勒贝子和公主之类的,如今安置在耽罗岛,多尔衮胆敢动德王一根毫毛,我便将这个布木布泰卖到秦淮河去充妓。”见那属员一脸茫然,俞国振补充了一句:“据说这个布木布泰乃是黄台吉的妃子。”
那属员不认为黄台吉的一个妃子能够和自己的主人相提并论,但俞国振说完之后,便将他打发走了,他也无法,只能哭哭啼啼离开虎卫军营,在虎卫押解之下又回到了建虏控制区域。
打发走了那属员,俞国振脸上终于露出稍许开心:“多尔衮被逼急了,连拿德王威胁我的招数都用出来……蠢。”
张正点了点头,不过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神情。
“料想多尔衮有可能会孤注一掷,你传令各营小心,咱们的阵地再牢固一些,要象个刺猬,让建虏无计可施!”
那属员到了建虏营中不久,俞国振便得到消息,有两个建虏打着白旗,向着己方这边过来,他愣了一下,多尔衮这个时候,不想法子来攻打自己,还要派人来做什么?遣来的使者都是剃发编辫,拖着金钱鼠尾,看到这辫子,俞国振就心中不快。为首的使者见了他之后便跪拜行礼,礼数倒是甚恭,全然没有半点倨傲:“大清正白旗睿亲王治下包衣旗鼓牛录章京曹振彦见过南海伯,给南海伯请安。”
“你是汉人?”俞国振挑起了眉。
“蒙睿亲王抬籍,已经入了旗。”曹振彦小心翼翼地道:“祖上确实是汉人。”
“数典忘祖。”俞国振评了四个字。
俞国振绝对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三十余岁看上去极是恭敬之人,就是后来曹雪芹之高祖。
自然,就算知道此人是曹雪芹高祖,俞国振也不会有什么敬意——汉奸就是汉奸。
“小人来此,是奉了睿亲王之命,约南海伯决战。”对于俞国振评价,曹振彦只能装没有听到,而且他心中也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能够在大清担任一个牛录章京,相当于在大明当上了官,应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哪里算得上数典忘祖!更何况,他因为屡屡有功,还被赏赐了半个前程!
所谓半个前程,便是允许世袭的最低的官职。建虏入关之后改称为云骑尉。他曹振彦后世子孙,便可以世代承袭此职!
因此,他一心一意。便是想将多尔衮吩咐的事情办好来。
“决战?”俞国振淡淡笑了起来:“如何决战法?”
“后日午时,双方战于良王庄。”
“良王庄?也就是说,让我再进军十五里?”俞国振对于附近地图非常熟悉。笑着问道。
良王庄往东乃是黄花淀,往西乃是南运河,这里并不是展开大战的好地方,两边的水阻止骑兵的迂回,而若是正面相较,建虏除非付出极惨重的伤亡为代价,否则根本不可能突破虎卫的火枪弹幕。“我家王爷说了,怕南海伯不敢出战,故此择了有利于新襄兵的地势。算是让南海伯两步。”曹振彦又道。
“回去禀报多尔衮,告诉他洗净脖子等我取他首绩。”俞国振道。
“也就是说,后日午时。贵我两方会于良王庄?”
“此乃堂堂华夏之土。何时何地交战,岂容边隅小虏说了算?便是老奴奴儿哈赤复生。什么时候开打,在哪里打,也都是我华夏子孙来决定——自然,你这数典忘祖之辈,是不明白这个的。”俞国振噗笑道:“你回去和多尔衮说,别想在我面前再玩什么花招,蟠龙岭他吃的苦头,难道还不够?”
曹振彦听得俞国振此语,脸色顿时惨白,他心知再说也不会有什么用处,眼前这个大明南海伯虽然年轻,却分明是那种软硬不吃的家伙!
他狼狈而去,张正侧过脸,看着俞国振:“多尔衮为何要多此一举?”“原因很简单,他想拖延时间,想必现在他已经在准备搭建浮桥了。”俞国振猜测道:“他手中几十万人,派兵驱赶百姓去做就是,只要能拖住我们,浮桥很容易搭起来。他所谓的决战,其实是让我们守在坚营之中,因为他知道我们只靠着这点兵马是不可能向他正面突击,现在他邀我决战,我必怀疑他有所布置,更不敢出营……”
“若是我们出营,岂不杀他个措手不及?”
“杀不了,他有防备,我们离了阵地,火器威力发挥不出三成,他正好乘机痛击我们,彻底断了后患。”说到这,俞国振撇了一下嘴:“多尔衮这是阳谋,他知道我们的弱点……但是,他不知道我们的长处!”“官人的意思?”
“去通知茅先生,建虏将浮桥搭好,百姓过运河之后,便是决战之时!”俞国振道:“血债血还的时候到了,我们兵少,全灭建虏不可能,但若此战不击杀一万以上的建虏,便算是我们败了!”
虎卫大军严守营寨的消息,很快就被斥侯传到了多尔衮的耳中,多尔衮人并不在军营,而是与豪格等人在直沽北运河畔,望着并没有多宽不过是一箭之地的运河,听着斥侯的回报,多尔衮没有多少欢喜。
“搭桥!”他下令道。
“那个俞国振究竟搞什么鬼?”豪格问道。
这也是多尔衮心中在反复思忖的问题,俞国振究竟在做什么打算,难道真的就象是他们商议的那样,在他们上浮桥退了大半后,抓住他们的尾军穷追猛打?
那样的话,必要时断尾求生,只要过了运河,再将浮桥烧掉,俞国振一时半会追不上来,等他追上来时,自己还可以半渡击之!虽然想法很美好,多尔衮心中也明白,只怕这么美好的想法,根本不能实现。
“传下搭桥!”他再次下令,然后看着豪格、阿巴泰:“我亲自殿后,你们……谁先过河?”
豪格与阿巴泰对望了一眼,豪格道:“我先过河,占据河对岸,看管这些奴才,接应叔王!”
多尔衮点了点头,但心里的不安却丝毫没有减退。
他感觉到大战前的宁静,也感觉到死亡一般的窒息,他甚至在想,若是俞国振还有什么手段没有施展出来,他……会不会阵亡于此?
无论如何,战鼓声已经在他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