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洗嚅嚅答道:“燕王,不是我们当初不说,是没有想到,陛下派人严密监视着郑相公,纵然到了chūn捺钵,离海还有很远,又是冰雪封门,道路难行。 一个小女直的部酋遮母来朝,陛下即拜其为太师,我们以为陛下优待女直人,怕惹陛下反感……”
“反你个头!”萧孝友说。
心中苦得也不行,契丹制度非乃汉家制度,太师根本就不值钱,若郑朗投降契丹,太师外送一个太保,都没有人反对。
至于女直人,什么时候优待过,这是让他们不是在东北闹事的。却没有想到一个无心的太师,误了大事。
杨洗与王嗣行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些后悔,当初投降契丹,一是契丹提出一些拉拢的条件,二也是以为郑朗不得回去。若能回去,何必呆在这寒苦的北方。
没有办法了,投降人家,就得受人家的气。
萧孝友转了转,将心神冷静下来,问:“你们说说这个赵胜是怎么回事?”
王嗣行答道:“具体的我们也不知,似乎当初郑相公设平安监,于倭奴国寻找到金银二矿,但怜惜侍卫离家之苦,又有海上风险,驻的侍卫多,必须轮换,听说东北女直人凶悍,又多有内战,部落里有一些奴隶,派人潜入东北,用布帛茶叶瓷器,换了一批奴隶回去。但到矿上后战斗力强大,又陆续的每年前来买了一些奴隶,大约近三千人。西北战役爆发。缺少冲锋陷阵的勇士,郑相公从杭州去西北,便先后分成三批将这批女真人送上战场。第三批有些晚,战争结束后,才送到京师的。”
“为什么不早说?”
“我们认为没关系。直到刚才听燕王说,四个婢女就围上来,磨墨拿纸,又不好将她们撵走。还是交给郭逵去办。
“喏,”郭逵回去。
一会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郑朗与他的想法,简短地写出来,叠成一个小纸团,将金得明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几句。金得明领命出去,来到外面。
赵保赵胜已经从大帐出来,冒充了长白山深处的几个小部族,前来朝驾。辽兴宗问了问,一部只有几十户,大者只有两百来户,看似来的人不少,却是七八个小部族合伙凑在一起来的,送的贡礼也不是很珍贵。没有兴趣,草草说了几句,让他们离开。
几人回到营地,开始安营扎寨,还扭着腰,跳着古怪的舞蹈,金得明当成好奇,慢慢走来看,其他人也看到金得明,里面有一些熟人都认识,心中十分激动,站起来东张西望,看郑朗在哪里。不过事前张亢做了吩咐,没有人与金得明交谈,一个个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干活。
金得明走近,张亢也有意配合地挪到外围,然后金得明一个失神,差一点摔倒,让张亢一把扶起,小纸团便交到张亢手中。金得明似乎回过神,看了看,若无其事的离开。
太过小心了。
然小心为妙,天知道边上有没有人在盯着他。
至于郑朗更不用说,已经进了大帐。省怕这群蕃子看到他后,做出什么失态的事,让契丹人察觉。
张亢站了一会。进了大帐,将纸团打开一看,形式十分恶劣。立即下令,让属下草草将帐蓬搭好,全部进入帐蓬,不能呆在外面。郑朗手下侍卫中除了杨王二人外,估计还有人被契丹收买,这些侍卫许多是从西北挑选过来的,很多要都相互认识。幸好郑朗做了防范,怕他们来到此地。大家撞破,平时用了让他们多出去活动活动的借口,让他们出去狩猎,又有意诱导他们去西边打猎,否则刚才自己一行大咧咧的过来,多半会被撞到。
连这一点想不到,郑朗那是不知死活了。
张冗又沉思一会。问题也不大,将郭逵等所有人带走,是不可能的,仅带走郑朗一个人问题不要紧。也写了一封信,让赵胜带出去。
金得明早骑马去了野外。打猎嘛,很正常,况且他只是一个小人物,正在打猎,赵胜带着一群生面孔,也出来打猎,似乎是很无意撞上,但离得有些远,一左一右进入树林深处,这才迎面撞上,没有多话,一东一西迅速错开。不过在错开身时,赵胜将纸团子又递到金得明手中。
这个纸团又到了郭逵手上,不仅将计划详细说了,还说了约好的暗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最大的魔术开始,变成了,就是一场神奇的魔术表演,变不成,就会成为天大的笑话。
天sè渐黑,耶律洪基与萧观音一道牵手进来,此时耶律洪基不可能知道萧观音将是他未来的皇后,两人差距好几岁,虽是长辈,却将她当成表妹。
郑朗看了看这两人,说没有感情是假的。虽是敌我两国关系,那是国与国的关系,与私人关系没有多大的牵连,郑朗也不是一个狭隘的爱国主义者。想拥有四方领土,还得学会包容,只要不象宋朝那种软蛋的包容。
认真的给耶律洪基讲了一些儒学,治国的道理。自来契丹起,只有这一次是真心开讲,没有带任何杂念。然后让耶律洪基写两篇策子,又手把手教萧观音写字。
耶律洪基想乐,难道自己这个老师真看中了自己的小表姑不成?
“殿下,你要努力,看一看,萧观音的字比你写得还好看。”
“喏,”耶律洪基正襟危坐,答道。
二更过后,两人在侍卫的保护下离去。
四婢过来服侍他宽衣睡觉,郑朗倒下,四婢自觉地离开。
郑朗穿着单夜起床,继续冻,没有办法,必须最少赢得两到三天时间,才能真正安全。然现在皮厚肉粗,浑身起油,站在帐蓬掀开的缝隙里,虽冷得起鸡皮疙瘩,却不及前段时间那么冷,郑朗扭头看了看,将木桶里的水往身上抹,帐蓬里生了炭火,还是很冷的,水面上结起一小层融冰,水温不会超过一两度。
最后身体逐渐冻僵,又跑到寒风里吹。一边吹一边想哭,太苦逼了。
第二天如愿以偿,郑朗再次生病。
辽兴宗听着大夫的诊断后,直皱眉头,前段时间生病情有可愿,天气委实太冷,现在二月末,马上就要进入阳chūn三月,怎么又冻生了病。怎么办呢,只好安慰几句,看吧,真不行,以后等他归降后,天冷时,让他呆在幽州,不让他出来捺钵。
契丹君臣离开,郑朗挥了挥手,四婢也只好离开,这一点让四婢不满,太要强了,生病居然不喜人看到。郑朗看了看外面没有其他人,忍着头痛yù裂的脑袋,对郭逵说道:“对张季阳打出暗号,今天晚上就得准备。”
“郑相公,你的身体……”
“身体不要紧,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张季阳未来,只好等,来了,就得走,况且他们人多,虽是jīng挑细选过来的,万一露马脚呢?我们又不知道契丹将那一个侍卫收买过去,万一撞见,什么都结束了。还有,我心中也觉得不安。不能再拖,我走了,大家一起会安全。”
“外面在下雪。”
“下雪更好,正好能盖一盖马蹄印。”郑朗说完,将大夫熬的汤剂一举脖喝下。想走,身体这个样子。是没有办法走的。并且忍着头痛,咬牙吃了一碗粥。缩在毛毡里,将头蒙住发汗。
郭逵离开。外面天sèyīn霾,正飘着鹅毛大雪,这种异景让张亢感到诧异。马上到了三月天,这里居然下这么大的大雪。
正在看着雪花翻舞,郭逵带着人经过,轻咳一声,手势打了出去。张亢暗暗点了一下头。足够了。
雪越下越大,天地浑沌一片。
郑朗睁眼醒来,已到傍晚时分。看了郭逵一眼,郭逵重重点头。然后走过来关切地问:“郑相公。可好些?”
“还有一点头轻脚重,但比早上好。”
郭逵松了一口气,苦等一年多时间,就是为了这五六天,关健就在今天晚上,明天早上。
走出去,安排侍卫。选了四个比较放心的侍卫,这四个侍卫郭逵暗中仔细观察了许久,才觉得可靠,在他这份可靠的名单上不超过十人。将他们喊来,低语了句。还是没敢说内情,只说这几天无论看到什么情况,都不准作声。要么来自己帐中通报,那怕是天塌了。
二更来临,郭逵又来到帐蓬,郑朗靠在床上想心思,不敢坐起来看书,会穿帮的。郭逵问:“郑相公,我剃了。”
也就是髡发,将头顶部分的头发全部剃光,只在两鬓与前额部分留少量余发做装饰,与明天离开没有关系,而是在路上做掩护的,毕竟到海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剃吧。”
郭逵小心地替郑朗剃发,一会儿,剃成契丹女真人的髡发式,将剃下来的头发放在油灯上点燃,空气里发出一种怪味,郑朗说:“仲通,要小心。”
“郑相公,你更要小心。”
然后与金得明看着帐外,郑朗则将头蒙进毛毡,这副样子可不能让别人看到,那么马上原形毕露。
夜sè渐深。
此时赵胜正在向辽兴宗请辞,拜过大王,我们明天回去。
对小部族辽兴宗不大感兴趣,挥了挥手说:“你们去吧。”
赵胜与几人离开辽兴宗大帐,他的手下正在饮酒作乐,忽然两人吃醉了酒,发生争执,开始殴打起来,边上的人劝架,结果没有劝成,而卷了进去,形成团殴。
越打离帐蓬越远,离郑朗大帐反而近了些,其他人一起跑出来看热闹,有的人瞎起哄。当然,全部是生面孔,不可能张亢与赵胜前去参战,马上就会被郑朗手下认识。
郭逵听到外面不远处的吵闹声,掀开帐蓬看了看,但眼光瞅向四周处,观察许久,进来对郑朗说道:“郑相公,可以了。”
郑朗穿好衣服,里面是女真人的兽皮装,外面却罩上一件长袍。掀开帐蓬的后面,钻了出去。郭逵又出来看,眼角却瞟向后侧。看到郑朗猫腰潜行,此时大家注意力一些被张亢打架的几名手下吸引,郑朗又是白袍,与雪sè混在一起,没有人注意。走了一百步,看到四下无人,郑朗将白袍脱下,空着兽皮服,大摇大摆地向张亢帐蓬走去。
大摇大摆是姿态,实际郑朗一边走一边也在看,避开了所有人。即便髡发,只要他将脸露出来,这里十有七八人会将他认出。一会,来到张亢的帐蓬,离得稍有些远,然郭逵视力很好,还是能看到郑朗一些背影。病情未好清,走路的步伐不是很稳,但没有事,只要能离开,到船上慢慢休养。那也未必的,若遇到大风浪,来一个晕船的什么,不是养病,是雪上加霜。继续看,看到郑朗悄无声息的钻进去,契丹巡逻的侍卫也走了过来,对互殴的双方斥责,两方人散去。
这一切做得很巧妙,居然连郭逵挑选的四名侍卫也因为好奇关注,没有看到郑朗离开大帐。郭逵走进帐蓬,冲金得明说:“你准备吧。”
“喏,”金得明喜不自胜,换上郑朗平时所穿的衣服,身材也差不多,若不看脸,难以想到,然后上床,钻进毛毡。
郭逵回去休息。
第二天还是风雪交加,不过雪势比昨天略小。这个天气对郭逵来说,却是一个好天气。穿上衣服,得替金得明打掩护。往外走,赵胜他们借着天sè蒙蒙亮之时,开始在拆帐蓬。
郭逵内心也是很激动紧张。还没有脱离危险……
另一边,几匹快马则穿过金山,怀揣着萧孝友的急信,在迅速向长chūn奔驰。虽然迎着漫天风雪,几人没有一人觉得寒冷,一边路一边拍着马背,恨不能让马长翅膀飞起来。
大道理不懂,这个道理还是能明白的,一旦郑朗逃走,不仅是契丹少了一个人才,契丹将会迎来一个莫大的耻辱。(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