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贩粮
作者:弄玉&紫狂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636

第三章

「一共三十七名宋军,无一漏网。」秦会之在寨中转了一圈,回来说道。然後他压低声音:「寨子里的男人都死了。这个寨子也完了。」

程宗扬已经见惯生死,但看到这惨烈的一幕,仍不禁心头发紧。他咬了咬牙齿,忽然抓起旁边一具尸首,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王管家只是被踢晕过去,也因此躲过一劫,没有被愤怒的荆溪女子撕碎。他被程宗扬一个耳光抽醒,看到场中的形势,立刻尖叫道:「饶命!饶命!」

程宗扬森然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筠州的乡勇!是官兵!是官兵!」

「官你娘的兵!」程宗扬一个耳光抽掉他半边牙齿,「来干什么的!」

王管家满口流血,大著舌头道:「我们是来催粮的……是王团练的主意!」他狂叫道:「不关我的事啊!」

程宗扬咬牙道:「少罗嗦!快说!」

王管家一,一般的书信都由他来代笔。秦会之也不推让,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墨,说道:「写什么?」

「给滕大尹算笔账。」

滕甫与昭南使者商晤多时,谈定三十万石粮食的交易,才有时间打开书信,他一目十行地看过,立刻唤来家丁,「程公子呢?」

「一个时辰前已经与秦伴当离开了。老爷可是要叫程老板过来?」

滕甫重新读了一遍书信,摇了摇手,「不必了。拿札子来,今rì之事我要立刻上奏。」

滕甫当rì便写好札子,程宗扬递来的书信被他一字不改地抄入其中。

信中程宗扬确实是算了笔账,但不是给他,而是给宋国算了笔账。滕甫之所以挪用军费购买粮食,只因前线已然断粮,与其运送二百万银铢的军费,不如换成粮食,以解前线燃眉之急。如果按照正常程序,与临安的案牍往来至少要一月之久,文书送到,早已时过境迁。况且不论是否挪用军费,单以成本计算,从筠州本地购粮,肯定能节省大笔开支。

程宗扬在信中便是从成本入手,按照宋国一般的军粮转运,各地派遣民夫往筠州运送粮食,每运送一石粮到筠州,路上的耗费几乎在十倍以上。如今宋国各地均粮价腾贵,即使能买到六百铜铢一石的粮食,运到筠州的实际成本也远远超出一贯。如今筠州用九百铜铢的价格购买三十万石粮食,再没有其他支出,算下来成本只有各地调运的数分之一。

滕甫在札子中列出各地粮价,以及由官方组织民夫运到筠州的实际成本,包括途中耗费,徵用民夫所误工时,一笔一笔分列清楚。事後滕甫因为挪用军饷被有司论罪,宋主也因为这封札子特旨下诏不问。後来这封札子被收入《六朝名臣奏议》一书,被人评论为:以宰执之才行商贾之术,事不足道,仁心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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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的身份只是昭南与筠州方面的引见人,昭南的使者与滕知州见上面,就没自己什么事了。紧接著,他去见了云氏在筠州的暗桩孙益轩,商量已定,这才与秦会之一道赶往王团练位於城南的大宅。

程宗扬亲自登门,王家的下人照样爱理不理,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出来一名管家,yīn阳怪气地说道:「老爷不在。太太说了,程商人是自己来的,就不用拜见了。一名贱婢,在我们王家眼里猪狗一样!却有人当了宝。一个不识时务的外乡人,小心後悔晚矣!」

程宗扬早知道有这一出,心平气和地听他骂完,然後递上一张折好的信笺,微笑道:「劳烦管家递给王团练,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管家不屑一顾地接过来,打开一看,胡须顿时抖了几下,然後飞快地跑进後宅。

程宗扬好整以暇地喝著白开水,不多时,那管家又奔出来,「老爷有请!」

王团练穿著一身绛紫sè的祥云茧袍,他屈指弹了弹那张信笺,「排开,待热水烧滚,舂好的粮食倾入其中,在沸水中滚动著,不多时便飘出粥香。

滕甫并没有像往rì一样在粥棚前驻足良久,今天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浮凌江上。

江面上铺满筏子,每一条筏子都有一名昭南人在cāo篙而行,筠州急需的粮食就堆在筏子上,正源源不断地驶到江畔。岸上,数十名来自筠州衙门的官吏正在点验粮食,由於常平仓被焚,库房来不及重建,只能在常平仓清理过的废墟上搭起棚子堆放粮食。

那些官吏前後奔忙,指挥充作仓丁的乡兵搬运。由於粮食太多,从清晨到现在,众人都累得人仰马翻。

一名吏员抹著汗道:「这些昭南蛮子!连蒲包都不知道用,还得一船一船称量。」

「哪里还用称量?」旁边的吏员悄声道:「一筏三百石,用三百条蒲包正好装完,我经手过了十余船,半点不错!」

「昭南人哪儿来的这么多粮食?三十万石,好家伙!上等的良田亩产也不过两三石,足足十几万亩的收成。」

「昭南的土地一年三熟,有粮食不奇怪。这几rì前线催粮都催疯了,不光咱们筠州,周边州县粮价都一个劲儿猛涨。」

「浮凌江下游什么时候能通航了?这么多筏子,怎么过来的?」

忽然有人叫道:「来了!来了!」

一众官吏望著远处丛林中走出的庞然巨兽,一个个都张大嘴巴,一名书吏更是险些把笔杆拧断。

数十头庞大的长毛象出现在视野中,它们粗蟒般的长鼻卷起拦路的大树,巨大的象蹄践开灌木,长而弯曲的巨牙扫开藤萝,从林中鱼贯而出。它们的体型犹如一幢房屋,像头的高度足以令人眩晕。而每头巨象硕大的颅顶上,都坐著一个女子。她们颈中挂著号角,肩後背著弓箭长矛,身上披著水牛皮制成的胸甲和膝甲,彷佛不惧严寒般暴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

她们的眼神充满敌视和戒备,如果平时看到这样一支战象队伍,筠州人会立刻关闭城门,敲响铜钟,防备蛮族的攻击。然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巨像背上的物品吸引。那是一堆堆小山般的粮食,每一头的负重都足有近百石之多。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泛起一个念头,难怪昭南人能把粮食运过来……

在昭南人的引领下,巨像一头头走近临时的粮棚,接著女武士吹响号角,长毛巨像扬起长鼻,将粮食一包包卸下,由昭南人交割清楚。

官吏们愈发忙碌,都跑来清点象队运来的粮食,江边只留下四叫媚猪吧。」

那妇人再不愿意也不敢反对,只得低低应了一声。

王天德怒吼如雷,喝骂声在室内不停回荡。看守牢房的衙役早被秦会之拿钱喂饱了,远远避开死牢,谁也不往这边看一眼。

「人算不如天算啊,王团练,你拿了钱就行了,还想要我的女人。结果一笔生意蚀了老本,把婆娘都赔给我,真是亏大了。」

王天德趴在地上,重重喘著气,他胡须上全是白沫,忽然「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穿回裤子,程宗扬慢条斯理地系著衣带,「想不想见你那个废物孩儿?」

媚猪犹豫了一下,然後连忙摇头。

「不用怕,我一会儿就送你去见他。」程宗扬笑道:「看来废物也有废物的好处,这么大的案子,令公子竟然没被牵连进来,只不过家被抄了,人被扔到路边当了乞丐。在下怕他不小心被冻死,特意派人把他送到南边的山里。王团练,你知道南边的山里有什么吗?」

王天德面容扭曲,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本来你得罪了我,也不至於这么惨。可你就是一条披著人皮的狼!」程宗扬咬牙道:「一整个荆溪人的村寨,被你的管家和手下毁了。男的杀,女的jiān,连孩子也不放过,村子被放火烧了一半!」

「我若再放过你,天知道你还会害多少人。因此我对荆溪人起誓,让你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程宗扬冷冷道:「你放心,令郎和尊夫人到了村子里,肯定会受到幸存荆溪人的盛情款待。」

媚猪在旁听著,眼中的惧意越来越深,忽然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哀声求道:「主子,奴婢会好好伺候你,求——」程宗扬一摆手,青面兽张开大手,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像抱起一个婴儿般塞在衣内。

「我不会杀你。」程宗扬对王天德道:「宋国自有法度,你的下场是押赴法场,明正典刑,让世人都看到你的下场。至於令郎和尊夫人的生死,也不由在下说了算,是死是活,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我只能告诉你,你死的一点都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