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点点头:“张大人,对您的坦诚相见,王凤和无量山几千名弟兄感激不尽。您说的这个条件是我们能够接受的,但是,接受的方式还需要进一步商榷。宣旨的部分,我们没有什么异议,分歧主要是在解除武装与撤除包围方面。朝廷的意思是要我们先做出解除武装、恢复生产和不再暴动的承诺,朝廷再将包围无量山的官军撤掉并开始着手废除矿监制度。但是,我们认为应当是朝廷先将包围无量山的官军撤掉以示诚意,我们再做出解除武装、恢复生产和不再暴动的承诺。至于废除矿监制度,并非当务之急,我们可以慢慢谈。我们这样要求,主要是考虑到包围无量山的官军实力过于强大,我们这区区几千名弟兄除了无量山的地形根本无可凭借,实在是不堪一击。真要是通过这样显失公平的和约,就是在无量山这几千名弟兄这儿也是通不过的。”
张继沉吟片刻,说道:“大当家,您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朝廷能做出如此大的让步已经是万幸了,我这云贵安抚使,虽然有宜机行事之权,但是兹事体大,我不能也不敢再做出更大的让步了。”
谈判到此已经基本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一些边缘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现在双方提出的都是硬性需求,这些核心问题是谁都难以做出妥协的。
佟养性眼看谈判陷入僵局,急忙出来和稀泥,笑道:“世上的事情哪有一蹴而就的?这次谈判的议题本来就极为复杂。如果有那么容易解决,大当家他们也不必选择这种方式了。今天咱们也都累了,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谈如何?”
这番话无疑是缓解目前尴尬气氛的一个良机,众人都借着这个台阶下台。
王凤、王匡说道:“是啊,张大人初来无量山,我们就拉着张大人谈公事,是我们想的不周到了。这无量山有七十二景,咱们今天不妨去观赏一番这些景致,既舒缓舒缓精神,也开阔开阔思路。”
张继也微笑着点头,表示认可。
这时,一旁的虚舟道人突然说道:“大哥,我有几句话想说,不知可否”,话毕,他也不管王凤的反应,直接说了下去,“大哥,咱们无量山不是这满清朝廷,咱们这五人不是靠烧杀抢掠上台的,是这几千弟兄公推上台的。咱们一向是集体决策、集体执行,今天大哥怎么乾纲独断起来了?”
王凤显得颇为惊讶,他显然没有料到虚舟道人会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发难,一是竟说不出话来。
虚舟道人瞥一眼王凤,继续说道:“咱们既然是这几千弟兄公推上台的,做出的决策就要对他们负责。满清朝廷一向言而无信,我们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向他们摊牌呢?”
在一旁坐着、一直默默不语的德楞泰突然冷笑两声,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站起来指着虚舟道人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纵横陕甘两省的响马头子刘黑七,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你这故人呢。咸丰十年,你自称‘弥勒降世’发动白莲教在天水造反,三万余教众被我率大军全歼,只有你一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想到,你居然流窜到这里来了。十年不见,你还是四处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虚舟道人眼看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也不再伪装,哈哈笑道:“德大人,咱们俩可真算得上是‘冤家路窄’。你任甘肃巡抚的时候,我在甘肃起事;等你升任云贵总督,我又来云南起事。并非是刘黑七故意与你过不去,实在是你自己时运不济。今天这事情,已经万难周全,咱们两人之间的梁子如何了结,你划出道儿来吧。”
德楞泰冷笑一声,答道:“德楞泰此行,为的是协助张大人谈判、宣旨,为的是无量山众弟兄、我滇省百姓不至于受刀兵之苦、遭战火之灾。了结你我二人之间的过节,既非我今日此来的目的,也非我挂怀于心的事情。从今往后,你若安分守己,我可以认为当年的刘黑七已经死了,世上只有虚舟道人,你我二人之间的过节自然烟消云散。你若为非作歹,我既然能打败你一次,自然能打败你两次、三次,早晚取得你性命。”
王匡眼看这二人越谈越僵,大有谈崩的危险。急忙和稀泥道:“久闻德大人心胸宽广、仁义为怀,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虚舟道长也是得道高人,自然超脱,这些尘俗之事也必然不会在意了。”
德楞泰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坐回到座位上。
虚舟道人却并不领情,冷冷说道:“你我二人之间的过节,将来再了结也不晚。既然你全心全意为谈判、宣旨而来,那咱们就谈这个问题”,说着,虚舟道人转向王凤说道:“大哥,满清朝廷**无能,自道光二十二年来,不断向列强割地求和、纳贡称臣,海内外的志士、健儿早就对此深恶痛绝,立志推翻满清朝廷,复我汉室荣光。咱们现在好不容易聚集起这几千名弟兄,无量山又易守难攻,只要我们战略得当,假以时日,定能成功。到那时候,大哥你君临天下,诸位兄弟也能出将入相,何乐而不为之呢?”
王凤并不搭话,只是低头沉默着,似乎正犹豫不定。
张继深恐王凤被虚舟道人说动了,到那时候,问题可就难处理多了,于是接口道:“虚舟道长,我且不说这番话已经足够问你个‘谋逆’的罪名,单就事实部分而言,你也是谬误百出。朝廷并非向列强割地求和、纳贡称臣,实在是朝廷不愿让百姓受刀兵之苦、遭战火之灾,所以一直羁縻怀柔、韬光养晦。但是,朝廷并非只会处处忍让。去年,英军再次入侵我大清,朝廷不就任命曾国藩大人和我率领‘护**’去抗击英军了么?这才是‘雷霆之怒,威加四夷’。”
虚舟道人摇摇头,说道:“无论如何,满清朝廷是异族窃据我汉人皇位建立起来的,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们汉人岂能忍受蛮夷的统治”,说罢,他转向王凤道:“大哥,我们堂堂七尺男儿,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向他一个满清皇帝派来宣旨的使臣的下跪?”
张继正待反驳,却见王凤举起右手,挥了挥,满脸疲倦地说道:“张大人,二弟,我今天累了,不想再谈,咱们明天再继续吧”。
虚舟道人眼看功败垂成,岂能心甘情愿,急忙喊道:“大哥,这些话你爱听得听,不爱听也得听,我必须说完,我必须尽到我的责任。”
突然,王凤扭头看向虚舟道人,虚舟道人被他眼中爆射的精光震慑得不敢再抬头,只得低着头出了溶洞,彭天奇、樊瑞也跟着走了出去。
王凤缓缓站了起来,对王匡说道:“弟弟,我累了,你替我送送张大人他们,回来我还有事情吩咐你。”
王匡做了个“请”的手势,张继三人向王凤拱了拱手,向王匡安排的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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