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爱啊
作者:夜尽长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274

() ()时间在悄悄地流逝,原本高挂在夜空中那轮残月也已渐渐偏西,街道上的梆子响了三下,已经到三更了。

张曜灵从院墙上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小心的从墙角缓缓地移动到窗台前,轻巧的窜上窗台,最后将窗户无声的拉开了一道缝,像一条游鱼般得滑了进去,最后还没忘了小心地将窗户合上。

张曜灵闪进房中,没有着急回到床上,待听到外间的丫鬟细微的鼾声后才放下心来,缓步走到床前,先小心地将鞋子衣服脱去,然后又把自己的这身行头包起来藏到床下偷挖的一处暗阁中,最后又把自己重新包裹进被中,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轻握,双目合拢,呼吸均匀,一脸安适——正是一副早已入睡的幸福模样。

张曜灵并没有睡,相反,此时他的大脑无比清醒,正在思索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今天见到父亲的事对张曜灵来说并没有什么,要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去叫一个十六岁的人做父亲的确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尽管从名分上来说他确实是这具身体的父亲。他现在想的是今天那道虽然掩饰却依然暴『露』出敌意的眼神。

自从重生为一个婴儿后,张曜灵就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出生后,他就被那个应该叫做娘的美丽女子细心呵护着。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将自己抱在怀里,自己一有什么动作她就紧张得不得了,要不是今天那个叫做爹爹的男人回来他应该会睡在自己身旁的。在前世从来都没有人像她一样这么真心的关心过自己,在自己的记忆中只有杀戮和冷漠。母亲,好陌生的词汇啊……。

在这一个月中,他虽然还没有真正的把裴凤如当作母亲,但却也对她产生了深深的眷恋,这在他的前世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清晨,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看她的灵儿有没有醒,而此时他多半是在装睡。她会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最后给他一个亲吻。在白天大多数时间里,她会把她抱在怀里,带他去后花园看各种花卉,然后轻声地告诉他各种故事,尽管她以为他跟本听不懂。在晚上,她总会在一旁哄着他睡下,直到他装睡过去了才会在他旁边睡下,但在下半夜里也会醒来看他有没有『尿』床,尽管他从来没有『尿』过床。一个月来天天如此,每天躺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也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他本来以为这样的时光可以继续下去,但今天那道带着深深的恨意的目光唤起了他前世的记忆。那也是他最熟悉的目光了,每次当他执行任务时,目标被他杀死时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那里面都有着浓浓的恨意。他为什么会恨自己?自己只是个刚出生一个月大的婴儿啊,何况那个人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大伯。

发现了威胁一定要马上把威胁找出来,然后把它扼杀在萌芽状态!这一直是他的准则。这一世虽然不再是杀手,但那份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却依然还在,他虽然不想让自己在过那种杀戮的生活,但也不想被别人稀里糊涂地杀死。所以在今天夜里,他顺着自己在那人身上留下的记号,一路穿过了几处岗哨才到了那人的住所,最后听了很久才大体弄清了那份恨意是从哪里来的。

权力,是每个人都渴望的,尤其是一个自命不凡却又野心勃勃的男人,那更是他疯狂追求的。在凉州这一个小朝廷中,几十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中国人内斗的劣根『性』又显『露』了出来。长宁侯张祚和张重华都是刚去世的“积贤君”张骏的儿子,张祚还是长子。只可惜张祚的母亲不是正妻,根据传统的宗法制,只有嫡长子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庶子是没有继承资格的。在张骏去世后,张重华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凉王,但张祚却并不甘心,同样都是儿子,凭什么我就不能当凉王?他开始了自己的小动作,他在平时对张重华谦恭无比,让张重华对他失去戒心。同时他又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架势,在朝中拉拢重臣,培植自己的实力,在暗地里做着谋反的准备。

大体就是这样了吧!张曜灵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在心里慢慢勾勒出了一幅局势图。张祚,还有那个不知道名字的老者,这是一党,他们在朝中的实力应该已经不小了,自己还要继续做侦查,把他们的实力好好地查探一番,将来一举铲除!想对我们家下手?可没那么容易。你的假面具或许可能蒙骗不少人,不过我这个小孩子你应该不屑于去掩饰了吧。我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哦,准备好迎接我的屠刀吧。

张曜灵把这些事情在心里理顺了,又细细地策划了一下以后的行动,放下了心中的思虑,刚准备真正的睡下,忽然心中一动,门外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略一听张曜灵又放松了紧绷的双手,唇边『露』出了一丝无奈却又带着一丝幸福的笑容:是母亲裴凤如来了。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轻轻地打开了,一个纤弱的身影轻轻地走了进来,然后又轻轻的把房门关上,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惊醒了床上酣睡的婴儿,这个身影当然就是张曜灵的母亲裴凤如了。

裴凤如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自己的孩子在被子中甜甜的睡着,脸上不禁『露』出了宠溺的笑容。她轻轻地伸出手来,将被角向里掖了掖,看到儿子砸了咂嘴,却依旧酣睡着,就这样带着幸福的笑容一直看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好象是意识到时间太久了,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最后又轻手轻脚地走了。

裴凤如轻轻地把房门关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床边,有一丝晶莹的反光一闪而没。

张曜灵流泪了,他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哭泣,但他现在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在不停地滑过脸颊,一滴,两滴,缓缓地流到枕边,最后渗入枕中。

在前世。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所受的那些非人的训练:从小开始进行格斗训练,他的身上总是有着或大或小的伤痕,虽然那很疼,但他从未哭过。因为他知道,不管自己哭得多痛,也不会有人怜惜自己,该受的伤还会受。

在自己十几岁的时候,训练内容变了,变得异常的残酷。本来是有100人和他一起训练,但组织上只需要最精锐最无情的杀手。于是,杀戮开始了。100个相处了好几年的杀手开始自相残杀,那一段日子的记忆让他想到了一个成语——血流漂杵。他的训练成绩本来不是最好的,他以为自己也会像大多数人那样被杀死,但最后他居然活了下来,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不知道,只是既然还没死那就继续活着吧。

杀戮远未结束,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嗯,这是那个教官对最后剩下的十个人说的话,他说的没错,这确实只是个开始。从那以后,他和许多人开始成为真正的职业杀手,开始了无尽的杀戮生涯。一次次的任务,他杀过许多人,有手掌大权『政府』高官,有资产亿万的富豪,但在他看来他们没什么不同,死后都只不过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不停的杀戮,他也曾受过很重的伤,他以为自己也许就要死了,没想到最后又活了下来。就这样,随着杀戮的继续,他的级别越来越高,到最后成为了组织最高级别的s级杀手。待遇越来越好,但他却越来越厌倦这种生活。最高级别的杀手又如何?不还只是一个杀手吗?除了杀戮还是杀戮,他已经受够了。后来,他偷听到组织在进行一项绝密的实验,他不知道是什么实验,但这本来就无所谓。他偷出了那份实验品,引出了组织的防御力量,最后用组织的最新炸『药』引爆了脆弱的地层,最后在那喷薄而出的岩浆中和组织同归于尽。哦,没有同归于尽,自己现在应该不算死吧。

这就是自己前世的所有记忆,没有温情,没有关怀,只有无情的杀戮。所以,他不信任任何人。没有朋友,因为他不知道那所谓的朋友会不会在下一刻向他开枪;没有亲人,因为他从记事起身边就只有冷漠的同伴和教官,父母兄弟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传说;没有爱人,因为他不知道有那个女人可以陪他去共同承受这一切,她会不会背叛他。从生到死,他从未真正的信任过一个人。

这一次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一个婴儿,对他来说无非是变了一个身份,他是无所谓的。然而那个叫他灵儿的美丽女子却打开了他心中紧锁的门扉。每天躺在她那温暖的怀抱中他都会觉得无比的舒心,在她的怀里他可以放心地睡去,而不用观察周围是否有危险。每天看着她用宠溺的目光看着自己,他都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这应该就是被人关心的感觉了吧?真好,真温暖。每天听着她在自己耳边轻声说着许多琐事,虽然有些在他听来很傻,但他却一直都很专注地听着,这种感觉,叫幸福。

刚才当裴凤如温柔的为自己掖上被角时,他心中那座残存的提防终于崩溃了:母亲!这就是我的母亲!从现在开始,我要用我的生命去守护她!

泪水继续无声地滑过脸颊,泪水冰凉,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温暖。

月影西斜,夜『色』淡淡,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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