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阳东升西落,只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太阳就已经消失在了西方的地平线之下,收走了最后的一丝余晖。
夕阳西下,夜幕再次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大地,夜晚,已经再次来临了。
上邽城的百姓早就从官府发布的布告中了解到,围城数日的四万苻秦兵,已经全部撤走了。对这一个消息,并没有多少百姓会去哀叹国土沦丧。百年来的数易其主,早就让北方故土的人,淡薄了原本深入人心的君臣纲常。
苻秦兵撤走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城内城外,紧张了十几天的上邽城,气氛终于得到了缓解。但是在王擢的严令之下,城门依旧紧闭,依然保持着原来那种如临大敌的防御姿态。
只是官方的布告中虽然没有明说其中的原因,但是无所不知的八卦牛人。早已将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在城内宣扬开来。
关中的几个大家族起来造反了,还有逃到了江东的晋室的十万大军相助,苻秦皇帝遇到大麻烦了。为了抵御这几方的进攻,骁勇善战的东海王苻雄就被紧急召回来,派去打更加要紧的敌人。而偏处一隅的陇西,则被四处受敌的苻秦,彻底放弃了。
在王擢的特意授意下,实施秘密抓捕『奸』细的行动时,故意留下了几个负责散布谣言的『奸』细没有抓,以此来暂时麻痹苻雄的戒心。像这种消息就让他们去散布吧,反正无关大局,顺便还可以安抚民心。
虽然留下了这几个小鱼小虾,只是派人秘密监视了起来,并没有动手。但是对于那些潜入城中,密谋在夜间放火制造『骚』『乱』的那伙人,王擢可是一点都没有客气,一个个全部被抓走了。
“啊——”一声长长的哈欠声在夜幕中的城头响起,紧接着一个疲倦的声音饱含着怨气说道,“头儿,这苻秦的人都撤走了好几天了,怎么咱们还要在这里继续像傻子一样守着啊?”
“嗨,别提了,这上面不让撤,我们能怎么办?”另一个身影在漆黑的城头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不耐烦地回道,“昨天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不但不准放松防守,而且还取消了每一旬的假期,弄得这气氛比前几天还要紧张,真是莫名其妙!”
“该不会是有什么变故了吧?”
“有个屁的变故!我都听人说了,城东的那两处苻秦营地已经全部都撤走了,而且已经走了两天,现在说不定都已经过了渭水了,有个屁的情况!”
“哎,头儿,我听说现在南面打得很激烈,这关中的几个大世家都造起反来了,还有江东的北伐军两面夹击。你说,这一次这个氐人,还能不能顶住啊?”
“顶不顶得住都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不过是一群贱命的兵痞,这些家国天下的大事,那里轮得到我们来瞎『操』心?我呀,就希望这群氐人赶紧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让我们过几年安生日子才是真的!”
“这话对头,我觉得……”
“执勤之时,你们两个在瞎说些什么?”
那名士兵正想接着再说两句,突然从城楼转角处传来了一个闻言的声音,一下子就把这两个在执勤守夜时说闲话的士兵,给吓得愣在了当场。
一阵整齐而又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听上去像是有不少的人来了。
那名小头目尴尬地转过头去,正想要看清楚是哪一位上级,还打算去套套近乎。谁知一转过头去,借着城头上的几根火把的光亮,他发现城头上一下子出现了一大队衣甲鲜明的军队,人人表情严肃,自己竟然一个人都不认得。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城里发生政变了?这是来缴械的?
且不提这个小头目自己在心里的胡思『乱』想,从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里面,走出一位校尉打扮的军官,几步走到他的身边,一脸严肃地对他说道:“执勤守夜期间开小差,明天找你们伍长去领三十军棍,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呃……这位大人,我们确实有错,这这三十军棍是我们罪有应得。不冤,不冤,呵呵……”讨好地笑了笑,那名小头目看着对面这人依旧是一副包公脸,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但是形势比人强,他只是继续僵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问道,“只是今夜是我们几个当值,这怎么就要换防了吗?”
“这是军令,你不认识吗?”
被这名小头目腹诽为“棺材脸”的这名校尉,一把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符,伸到他的面前对他说道。
“啊?是是是,小的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看了一眼就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这块令符,这名小头目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忙不迭的招呼上自己手下的那几个人,像躲避瘟疫一样就向城墙下急奔而下。
“头儿,这是群什么人啊?一个个臭着张脸,拽得跟什么似的……”
“你这小子赶紧闭嘴,不想活了?这张军令一出,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咱们几个要还想多活两天,还是明天去老老实实地领军棍,别的什么都不要多问!”
城头高悬的大旗无风自动,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出了嚓嚓的卷动声。
黑夜笼罩大地,也掩盖住了苍穹下涌动的暗流。
但这只是暂时的,待到夜尽天明,一切的阴谋、血腥、白骨、残忍,都将在朝霞下暴『露』无遗,残酷地呈现在这天地之间。
上邽城东,夜幕下的马鹿塬,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张开了它那无底的巨口,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今天是三月初四,一轮残月斜斜地挂于中天,投『射』下惨淡淡的暗青『色』月光,为这个清冷的夜,更增添了一抹凄凉与孤寂。
“公子,你的心绪有些『乱』了。”
在马鹿塬靠近道路的这一侧的一处巨石后,一个呆板的声音,突然响起。
“鲁叔,你也感觉到了?”
惨淡的月光淡淡地映出了张曜灵那还略带着一丝青涩的脸庞,还有他那淡淡的苦笑。
“今夜我们已经全盘掌握了对方的计划,现在是以逸待劳,就等对方前来送死了。胜券在握,公子是在为什么担心呢?”阿鲁那高大的身影此刻就像一个苦行僧侣一般盘膝坐在巨石之后的一处空地上,声音依旧呆板空洞,感受不到丝毫的温度。
“胜券在握?或许是吧。”张曜灵探头向上邽城方向看了一眼,那里依旧黑漆漆的一团,什么都看不到。
“难道这里面,还会有什么不测不成?”
“王擢是一个经年宿将,虽无什么过人的领军才能,但是做事稳妥,由他统筹安排一切,我并不担心,那个苻雄还能玩出什么花样。”仰首望着天边的那弯钩月,张曜灵的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迷』茫与焦虑,“上邽城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我真正担心的,其实是我们这一边。”
“我们这一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即使是在表达自己的疑问,阿鲁的声音依然是僵直生硬,听不出一点点的情感波动,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等那个苻雄带人来到了我们这边,他们已经是一只锐气尽失的残兵败将,还有什么好怕的?我们这一边人数虽然不多,但全部是由公子你一手训练出来的蝴蝶营组成,其战力可说是当世无双,对付这些残兵败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鲁叔啊,这一顿地说道。
“公子,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虽然那苻雄已成败军之将,但是要在千军万马之中,杀死一名身经百战的大将,可并不容易啊。”
“如果不杀了苻雄,那我们不过是赢得了一场小小地守城战,暂时保住了陇西数郡,对这天下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那苻雄是苻秦政权的第一名将,有他在,对苻秦统一中原有着很大的助力。”
“关中的那几个豪族,虽然不成气候,但总是造出了一些『骚』『乱』。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杀了苻雄,就可以削弱苻秦这一方的实力,让关中的那些豪族,可以把这『乱』子闹得更大一点。”
“那公子以为,就算没有了苻雄,那些关中豪族,也注定不会成功吗?”
“他们?一群自以为是的高谈阔论之辈,自己内部还是争权夺利尔虞我诈,能成得了什么事?就算那个苻健真的撑不住了,只要派几个能言善辩之辈,去他们内部一分化拉拢,那他们这个松散的联盟,马上就会土崩瓦解。内部不稳,没有一个统一的整体领导,怎么可能成功?”张曜灵松开紧握的拳头,转过身去继续看着黑暗中的道路,语带讥诮地回答道。
“而且,我之所以要杀了那个苻雄,不仅是要在关中添一把火,让苻秦多一点动『乱』。我还想要的,就是要为我凉州立威!”
“从百年前,我祖武公出镇凉州开始,我们张家就在这西北的凉州扎下了根,并一直守护到今天。”张曜灵继续伏在巨石上望着无边的黑暗不回头,传过来的语气有了一种沧桑之感,“当年北宫纯以千名凉州骑兵,便数次击溃了上万匈奴胡琦。‘凉州大马,横行天下’,那时的凉州,是何等的气势!如今过了一百年,凉州已经沦落到,连一个小小的麻秋都敢来撒野的地步了。这一次,我要留下苻雄的脑袋,用他的鲜血,来作为我凉州重振声威的第一个祭品!”
“公子,阿鲁明白了。等一会儿,那个苻雄,留给我吧。”阿鲁愣愣地看了张曜灵一会儿,突然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一句话,紧接着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鲁叔,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能力,只是这一次,必须由我自己,亲自来了结那个苻雄的『性』命。将他的头颅,亲自收割。”张曜灵转过头来说道,语气虽平缓,但却是异常的坚定。
“公子,先生走之前将阿鲁交给了你,阿鲁就要用自己的『性』命来维护公子的周全。这一次,由我来。”阿鲁一向是寡言少语,这一次话不多,但也是打定主意不停张曜灵的指派了,这也让一向视阿鲁为亲友的张曜灵,感到无计可施。
“那好吧,到时候那个苻雄来了,就看我们谁下手快吧。”张曜灵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心中纷『乱』的思绪,却已经平静了许多。
“嗒、嗒!”
月影西斜,夜『色』变得更加朦胧,时间,已经过了子夜。
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不时传来的惨呼声,听上去是苻雄的败兵来了。
巨石之后的阿鲁霍然睁开了眼睛,从地上一跃而起,像一只大鸟一样轻飘飘地闪到张曜灵的身边。前身微微向前弓起,右手中闪现一道利芒,像一只捕食的猎豹一般,蓄势待发。
反观张曜灵,只是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做出了向前冲的姿势。但是两手空空,没有任何的兵器。
难道他打算赤手空拳,就要去杀了那个身经百战武艺高强的苻雄吗?
马蹄声渐渐近了,张曜灵反而闭上了眼睛,在心中静静地默数。
马蹄声纷『乱』不堪,看上去真的已经败了。但是在这阵纷『乱』的马蹄声之中,节奏渐渐由纷『乱』慢慢变得协调起来,看上去似乎很快就要保持一致了。
这个苻雄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让一只刚刚遭受到意外之败的残兵败将,不立刻兵败如山倒。反而还能将『乱』糟糟的队伍聚拢齐,重新恢复秩序,果然不愧为苻秦第一名将。
这样一个能人,更加留他不得!
张曜灵心中对苻雄多了一些赞赏,但是心中的杀心,也更加坚定了几分。
近了,越来越近了。借着惨淡的月光,张曜灵已经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冲在最前面的那匹白马上的人的脸了。
“大家不要慌,这只是一场意外。那上邽城守军不过三万,守将王擢又只是一个庸碌之辈,绝对不敢出城追击的。我们主力未失,只要在前面的地方略一修正,与长安来的援军一会师,我们很快,就可以洗刷这一次的耻辱!”
“我们氐人,是天神眷顾的种族,天命所归。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们氐人男儿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一次小小的砬不算什么,只要我们吸取教训,就一定可以打得凉州那些头钱价汉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我们大好男儿……”
那名领头的白马将军正在声嘶力竭地鼓舞士气,突然从路边的阴影之中闪出一支晦暗无光的三棱弩箭,一下子『插』入了他的喉咙,将他生命的最后一瞬,永远地定格在了最后一个音符上。
“有……埋伏……”
飞蝗之箭,有如雨下,从道路两旁向这支猝不及防的苻秦军队『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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