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曜灵虽然对苏若兰冒冒失失地逃婚很不满,但是对于这个笑容暖暖的小丫头,心里还是有一分爱怜在里面的。他此次直接前往长安图谋大事,一路凶险才,自然不可能把这个小丫头带在身边。可是在凉州扔下她一个人也不是回事,他就在临走之前和自己的母亲说了几句,请她多多照顾。
张曜灵是很正大光明的说的,只不过在他说完自己的来意之后,裴凤如就用那种十分古怪的眼神望着他。母子连心,张曜灵很明白自己的母亲在想什么。一个大家族的大家闺秀,无名无份地跟着自己来到凉州,这种近似于拐带良家『妇』女的行为,怎能不让裴凤如多想一些?
只不过这种事实在是怎么解释都没用,反而会越描越黑,张曜灵心中无愧,也就懒得解释什么,把自己母亲的古怪眼神视而不见。只不过张曜灵的不解释,却被裴凤如理解为了默认,是做了错事不好意思承认。
这种事放在这个时代,的确是一件伤风败俗的丑事。但是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裴凤如就大度了许多。这是自己的儿子有本事,要不然这个叫苏若兰的大家闺秀,为什么会巴巴地跟着自己儿子来到了千里之外?
如果这件事放在了别的时代或者别的家庭,倒还真是一个不得了的大事。不过在这个无比混『乱』动『荡』的年代,原本森严的礼教之防,已经被肆虐北方的胡人破坏得摇摇欲坠。
魏晋时期,还没有后世的宋明理学家那么变态。尤其是在这个时代,那些魏晋名士,以“竹林七贤”为代表,他们疏狂放浪,蔑视礼法,所行之事放在别的时代肯定是离经叛道的大逆不道之徒。但是在这个奇特的时代,他们放浪形骸之举,却是一种被人争相模仿的时尚。
拐带;了别人家的女儿,虽然有些不光彩,但是张曜灵毕竟不是寻常的百姓。张家,可是凉州的无冕之王,甚至就连苏家也是在凉州治下。可能中间还有些麻烦,不过裴凤如对自己的儿子可是很有自信的,这么多年,还有谁的儿子像自己的儿子一样这么优秀?
于是在张曜灵离开之后,心中已经视苏若兰为自己的第二儿媳的裴凤如,马上就开始按照张曜灵的嘱托。开始精心照顾苏若兰。每隔三两天就来看看苏若兰,虽然每次苏若兰都是窘迫得面『色』羞红,但是裴凤如却是乐此不疲。今天,她就又带着东西来看她了。
“谢谢夫人……”近距离感受着裴凤如那暧昧的眼神,本就心中有古怪的苏若兰,此刻就连头都低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却怎么都不敢向前面看去。
苏若兰害羞低下头去,裴凤如却是更加觉得有趣。她向前凑了两步,忽然在苏若兰的耳边小声说道:“若兰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灵儿啊?”
“啊?”苏若兰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本就是窘迫不堪的她,此刻更是脸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胸口急剧地起伏了几下,她开始慌『乱』地向后退去。
“小心!”苏若兰慌『乱』地后退,却没有看清楚后面的路,脚下一绊,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身子后仰着就要倒下。幸好在这个时候,眼疾手快的裴凤如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的身体稳稳地拉住了。
“谢谢夫人!”惊魂未定的苏若兰感激地看了一眼裴凤如,脸上的红晕更盛。
“没什么,这倒是我的过错了。”裴凤如也有些惊讶,则呢吗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居然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还好自己一把拉住了她,要不然摔着碰着了,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若兰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看着苏若兰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低着头不说话的态度,裴凤如催促道。
“……”苏若兰把头低得更低,两只白嫩的手掌绞来绞去,就是不说一句话。
“其实……”裴凤如还想逗一逗这个喜欢害羞的小姑娘,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门外冲进来一名士兵,打断了她的这个还未实施的想法。
一名一身戎装的士兵一把推开了房门,在苏若兰和裴凤如错愕的眼神中,他脚步匆匆地来到裴凤如的面前,一头跪倒在地上,大声说道:“启禀夫人,王爷有令,请夫人即刻回府!”
还没有等裴凤如把这句话消化明白,那名士兵的目光又转向了旁边满脸羞红的苏若兰,低声补充道:“还有这位姑娘,请随同夫人一并前去!”
“城里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裴凤如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妇』人,自己的丈夫自己了解,要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是不会这么急匆匆地找自己回去的,更何况来找自己的这个人,可是张重华身边的侍卫队长。
“夫人……”那名队长看了看粉面含威的裴凤如,略一迟疑,最后还是低声说道,“启禀夫人,城外起了『乱』兵,骁骑将军宋混,与族人起兵三万围城,如今已经把姑臧城围得水泄不通。王爷正在城头上布置防务,现在命我带夫人……”
抬头看了看一旁已经被惊呆了的苏若兰,他继续说道:“……和少夫人,去凉王府暂住,以策安全。”
“怎么会这样?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裴凤如原来的镇定一下子不见了,骤然听闻有人造反,裴凤如怎么还能镇定得下来?
“敦煌宋氏,我们张家对他们一向礼遇有加,却没想到却是喂了一只白眼狼,今日居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裴凤如的转变极快,还没等苏若兰从那句“少夫人”中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气鼓鼓地拍起了桌子。
“若兰,走,跟我回去吧。”裴凤如一把拉住了苏若兰,却一把没有拉动。
她转头看了看苏若兰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她以为是骤然听闻有人造反,她心中害怕,于是安慰她道:“别担心,凉州这几十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做过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但是我们张家还是在这里过得好好的。别担心了,这都是那些男人考虑的事情,我们就不用瞎担心了。”
苏若兰却没有听清裴凤如的话,或者说是她根本就没有用心在听,她只是有些梦呓般地说道:“他……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裴凤如先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个“他”是谁。
明白过来之后,裴凤如暗叹了一口气,用两只手都攥住了苏若兰的手掌,怜惜地看着她:“真不知道那个小子是怎么做的,居然会让你如此痴情于他。他不会有事的,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可是……”
“没有可是,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说了没有事就不会有事!”裴凤如打断了苏若兰有些惶急的重复,她用力拉住了苏若兰的手,强拉着她就向外面走去。
“夫人,听说……”苏若兰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门,忽然抬起头来看了裴凤如一眼,咬了咬嘴唇,她迟疑着说道,“……听说……”
“有什么就说吧,都不是外人,不用吞吞吐吐的。”裴凤如看到苏若兰已经恢复了清明,就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手,爽快地答道。
“听说……”听了裴凤如肯定的回答,苏若兰的声音反而低了下去,轻声道,“……听说他还有……一个未婚妻……是不是……应该把她……”
“嗯?”听了苏若兰吞吞吐吐的话,裴凤如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先是满脸带笑,随后却化作了一声长叹,“丫头啊,真不知道灵儿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居然会得到你这样一位善良的姑娘垂青于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为别的女人在考虑……”
“可是夫人……”苏若兰又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看着裴凤如。
“放心吧,既然已经请了你,又怎么会忘了姓谢的那个丫头呢?放心吧,说不定,等你和我回去了,就可以看到盈雪那个丫头了。到时候你们两个见了面,可真是有些古怪了。”裴凤如轻轻地摇了摇头,在苏若兰柔顺的青丝上轻抚了一下。
“夫人,谢家小娘子并不在凉王府,现在应该在姑臧城头。”一旁紧跟着的那名侍卫队长,本是一直沉默,此刻突然『插』话道。
“什么?她去那里干什么?”裴凤如一愣,随即大怒道,“她一个女孩子,让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干什么?现在马上带我去,我去把她带回来!”
“夫人……”队长有些无奈地紧跟在脚步飞速的裴凤如身边,想要拦住她却又不敢,只好无奈地解释道,“夫人,这并不是王爷的意思,而是谢将军在临走之前将两千士兵留在了姑臧,而且他指定要谢家小娘子全权指挥,这件事和王爷无关啊!”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在骗我吧?”一听这事情另有蹊跷,裴凤如的脚步停了下来,却又有些不信,狐疑地问道。
“小人哪敢骗夫人,这确实是谢将军的命令,委任谢家小娘子暂为车骑校尉,全权负责姑臧的防务。这条命令虽然很匪夷所思,但是这有谢将军的亲笔书信为证。虽然我们并不知道谢将军的用意,不过公子和谢将军走后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现在姑臧城中已经不足五千守兵。谢将军既然未雨绸缪,想比总是有些道理的。”
“这个……”裴凤如是真的『迷』『惑』了,要说谢盈雪可还是谢艾的亲生女儿,而且还是独生女儿,平日里宠爱有加,断然没有害她的道理。可是这女子为将,纵然是世道很『乱』,可也没有这么匪夷所思吧?
“这确实是谢将军的意思,虽然谢家小娘子是女儿身,不过小人在来之前曾经看过一眼,谢家小娘子巾帼不让须眉,虽然并未交战,但是她把整个城中的防务安排得井井有条,一些军中老将也是交口称赞呢!”看着裴凤如有松口的迹象,队长赶忙趁热打铁,又劝道。
“这个……”裴凤如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最后猛的一咬牙,一把拉起了已经听呆了的苏若兰,掉头就走,但在走之前丢下一句话,“你让他好好照看着盈雪,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个女子。还有,你让盈雪抽时间回来一趟,我要好好问问她!”
说完之后,裴凤如已经拉着苏若兰扬长而去,芳踪渺渺。只剩下那名侍卫队长一个人,站在那里独自苦笑不止。
在张曜灵和谢艾二人匆匆离开之后,姑臧城,这座已经太平了很长时间的古城,有重新布满了战争的阴云。不知道为了什么,一向与张家共同进退的敦煌宋氏,迫不及待地公然围城,为这个战火连绵的春天,更增添了一抹血腥。
陇西,距离上邽北城门不足百里的一座小山谷中,此刻却已经被黑压压的军队所占据。
这支军队的规模颇大,营帐连绵不绝,看样子足有上万之众。而这么多的人,却是军纪严明,在这座小山谷中呆了五六天,却是没有发生过一起打架斗殴的事来,外人根本就不知道,在这座人迹罕至的小山谷中,不知何时,竟埋伏了这么多的一支军队。
“将军,你真的决定了吗?”在最中央的一处营帐中,一名副将模样的偏将,有些焦灼地问道。
营帐中只有两个人,除了这个开口的副将之外,就只有一名白衣人。
听了这名副将略带焦灼的问话,那名白衣人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他的真面目。一眼望去,此人竟然就是久不在人前『露』面的谢艾。只是对外的名义中,谢艾是奉命去西域平定高昌的叛『乱』。不知道为什么,却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陇西。
谢艾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名副将,语气平静地反问道:“这本就是最初的决定,一切照原计划进行,有什么问题吗?”
“将军,兵无常势,在之前我们的预料中,并没有把敦煌宋氏的这一次叛『乱』放在其中。如今姑臧被围,姑臧危急,凉州危急!将军此刻应该马上回师姑臧,勤王救主,才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啊!”看着谢艾一脸的平静,那名副将心中更加着急,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你说的都很对,不过,还有吗?”谢艾的脸『色』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就像他的语速一样,丝毫不因为对方的焦急而受到影响。
“这还不够吗?”看着谢艾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似的,那名副将更加着急,用更加急迫的语气说道,“将军,现在凉州内部生『乱』,之前的计划已经不可以继续。当务之急,是马上回师勤王,不然姑臧若失,就算是拿下了长安,也是得不偿失啊!”
“张岳,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的确很有道理。兵无常势,宋混的这一次叛『乱』的确是我们预料之外的,也的确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但是之前我在姑臧城已经做了一番布置,虽然不足以打退宋混的叛军,但是保住姑臧半月无忧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们可以按照原来的计划出兵上邽,以雷霆之势剿灭陇西士族的叛军。之后再回援姑臧,两地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只要运作得当,是完全来得及的。”谢艾还是一脸的平静,似乎在他的脸上,从来都没有什么可以让他『露』出惊容的。
“将军,你这个计划风险太大,中间只要出了一点差错,中间稍微耽误两天,姑臧城就有可能沦陷。凉王殿下就在姑臧城中,一旦殿下出了什么闪失,整个凉州马上就是天翻地覆!而一旦真的到了那个不可收拾的地步,将军你,就要背上一个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污名了!”张岳语气严肃,沉声说道。
“张岳,你跟着我也有不少年了吧?”谢艾并没有正面回应张岳,而是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
“回将军,末将自十五岁时在将军麾下为亲兵,至今日,已经有十五年了。”张岳先是一愣,随机目光一变,大声回答道。
“十五年了,很长的时间了……”谢艾在嘴里喃喃念到,随后双眼定定地看着对方,说道,“张岳,我这么多年来的那个梦想,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将军,可是……”
谢艾摆了摆手,止住了张岳的话头,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的梦想一直都没有变过。我汉家大好河山,却被那些胡虏霸占,堂堂七尺男儿,连祖宗的根基都保不住,还有什么面目可以见人?”
“一百多年了,北方狼烟四起,胡人一个个此起彼伏地崛起,却没有看到我们的朝廷有哪一刻有恢复旧河山的希望。一百多年了,当年流落各地的百万北地流民,如今都已经化作了一堆枯骨。还需要多久,才能见到我们的家园光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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