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那些人冲到郎野面前,他平生所知之词汇,第一个出现的,就是乌合之众。
这些个人,手拿棍棒,分左右两边站定,穿戴纷杂,皆是短身,模样各异,不过乡野,年岁从幼儿至古稀,目光有愤怒和惊惧。
比起李轻云那伙农人,这些若算队伍,他们简直就是雄师,这些若算军人,他们简直就是天兵。不知哪里来的百姓,迁徙还是隐居,在此结成集体,大概没有生活来源,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
两边各有头领,不知为何,彼此怒目而视,一副剑拔弩张。
“大头,这几个人,是俺先发现的,你休要抢。”左手边的长方脸喊道。
“门扇,这几个人俺志在必得,你少咋咋呼呼。”右手边的圆脑袋回道。
好个『性』的名字,郎野止不住想笑,圆脑袋的老爹大概是比蜗牛还懒的人,儿子刚从老婆腿下一『露』头,得,脑袋大,就叫大头,就是取个一、二、三还得数一数,这个省事。那个方脸的爹更是个几何学家,用目光测量一下儿子,就取了个门扇,长方形,非常精确。
然后两伙人鼻子里哼哼,就像两只欲掐架的狗,似要动手。郎野几个,倒成了多余,在那里看热闹。
风舞在郎野面前的地上写了两个字:土匪。
郎野会意,也写了两个:非也。
风舞看看郎野,目光写着:为嘛?
郎野心说你是李师师还是苏小小,懒得跟你玩暗送秋波,他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站起,嘴是用来说话的,道:“我来。”
他往铁头和木板面前一站,反客为主,劝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东山他西山,鸡犬相闻,邻里邻居,应和睦共处,这样,我非你们任何一伙,算个中间人,做个调节,握手言和怎样?”
大头道:“我先说,你们这几个人,是俺们先发现的,他跟着争个鸟。”
粗话出口,对方门扇不愿意,接道:“你长着千里眼不成,放你的狗臭屁。”
大头更火,骂道:“你个有养无教的竖子,抢老子的生意,先问问我手里这条丈八蛇矛,俺可是张飞的传人。”
郎野看他手里,就是一根木棒,心说这大头可真是抽象派的鼻祖,木棒也能想象成丈八蛇矛,若真拿了丈八蛇矛,岂不是想象成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了。
对方也骂,“你个扒灰的老鳏夫,俺还是关公的第十八代传人呢,怕你不成。”
郎野哈哈大笑,门扇棋高一筹,你是张飞奈我何,我是张飞你二哥。
并且,这门扇想象力不比大头差,看大头也就二十出头,他竟然把大头看成是老鳏夫,还是扒灰过的,只怕三十几岁的人,这门扇不就直接把人家想象到坟墓里去了。关二爷看自己的后代出息成这样,只怕在庙里气的直撞墙。
那两个继续吵,郎野本想发挥一下自己的专业本领,什么离间计、无中生有计、指桑骂槐计、隔岸观火计、借刀杀人计、以逸待劳计、连环计等等等等,三十六计至少来个十条八条,让这两方面打起来,他就坐收渔人之利,现在看来自己省了很多唾沫,留着口干时望梅止渴。
吵着吵着,话就越说越多,郎野是越听越明白。
原来,这些个人,远自鲁北而来,一为避战『乱』,二为闹饥荒,两方面就是两个村落,来此卧牛坳之后,见这里人烟稀少,甚至是绝迹,又山清水秀,便决定在此定居,身上所带粮食吃光,讨要东西也吃光,就是想鸡生蛋、蛋生鸡,种子刚刚播下,得等秋天才能收获,如今他们是打猎山上无甚鸟兽,『摸』鱼河里干干净净,不得已,才干起这打家劫舍的勾当,几天都未看到有人经过,今日,郎野就真成了西天取经的唐三藏,个个看着眼红,哪怕抢到一两银子,买点米熬粥,大伙就算是过年。
两伙人吵的翻天覆地。
郎野叹口气,“风舞,这是金国的百姓,你有何感想?”
风舞皱皱眉,恭敬道:“回老大,我只是个微末小官,管不起大事。”
郎野晃晃脑袋,“我对你,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了。”他手伸向风舞。
风舞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郎野的用意,乖乖的打开包裹,将里面的银子拿了一半。
郎野呼啦全部抢去,然后走到大头和门扇面前。
看有银子,两个人同时闭嘴,这比什么都好用,又同时想抢,被郎野喝止。
“你们听着,非是我等怕你们,而是见你们可怜,这里的银子,应该够你们这些人吃上几顿饱饭。”
说着,又拉着大头和门扇走的远些,才道:“我看这里土地不甚肥沃,多为砾石杂树,只怕费心的播种,并不能带给你们一个期望的收成,不如这样,我给你们指条路,你们可想真正干一番事?”
大头道:“哪个不想,与其这样饿死,做了山贼都愿意。”
门扇在一边附和。
郎野道:“非但不做贼,还是威风凛凛的英雄。”
“有这好事!”大头、门扇一起惊呼。
郎野回头看看风舞几个,都老实的呆在原地,才压低声音道:“离此不远有个七星镇,那里有一支队伍,带头的大哥叫张东岭,还有个老道叫李轻云,他们做的是大事,不但有饭吃,还有衣服穿,你们可愿意去投奔?”
“愿意。”两个人,又异口同声。
郎野把银子交给他们,又道:“好,等我走后,你们立即出发,多走小路,避开官道,因为你们人太多,容易让官府误会是山贼,去投奔张东岭之后,也不必说起是我的举荐,只需认真服从头领的命令,干一番大事,做一个好人,以后你们的子子孙孙会以你们为荣耀。”
大头和门扇又一起点头。
郎野转身回来,喊风舞几个上马,再看看这些百姓,忽然想起宋江的那句反诗:他时若遂青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无论黄巢还是宋江,都是时代的产物,都是时代的悲剧。
出了卧牛坳,再无山岭遮挡,莽苍苍一片荒原,五个人打马飞驰,午饭被郎野施舍给那两伙流民,已经没有着落,想在天黑之前找个镇店,郎野想的是,以自己的飞骥大将军之名,到附近的官府去化缘,然后该吃饭吃饭、该住店住店。
循路而行,跑的正欢,突然一声呐喊:“郎野,今日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多么熟悉的声音,郎野心说,李轻云,你可真架不住我想念,之前错认了你,你就在此等候,你比那传说中抱柱而死的尾生还专情。
本以为此处为荒野,并无遮挡,谁知,李轻云等人,竟然伏地而卧在『乱』草中,一声呐喊之后,平地站起八百十人,上了道路,把郎野几个拦住。
郎野等人若是想逃,毕竟骑马,可任意选择一个方向,只是他忽然想起刚刚大头和门扇的事,他们只怕现在已经动身前往七星镇,而李轻云等人却在此出现,他们去了岂不是扑空,只怕还会有危险和麻烦。
郎野非但不逃,还打马迎着李轻云而去,风舞担心,紧随其后。
刹那,抗金队伍把郎野等人包围。
李轻云哈哈大笑:“郎野,今日,你休想再逃。”
郎野心里哈哈大笑,上次不知逃的是谁,这老李同学何时学会颠倒事实,才懒得理他,转身找张东岭,好歹他能冷静的听自己说几句话,不巧,张东岭此次不在。
李轻云刚想喊人杀上,这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人,拦在李轻云面前,“我不准你杀他!”
又一个多么熟悉的声音,郎野心里道,杜十七,好样的。
李轻云勃然大怒,“谁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一个十几岁的后生出来,委屈的解释,“道长,不关我的事,十七拿着刀『逼』我,我不得不说。”
李轻云看着杜十七,晓以利害,苦口婆心道:“十七,这个郎野,他去过我们住的地方,他若是报告给金狗,你我,都是死。”
杜十七非常肯定的道:“不会,恩人绝对不会那么做,他要想做,早就做了,他是好人,他救过我。”
李轻云气的直捋胡子,又是转圈又是跺脚,小声嘀咕道:“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啊!”
郎野喊道:“十七,你过来。”
杜十七回头看看郎野,李轻云道:“休要过去,担心中他小人之计。”
杜十七偏不听,腾腾跑到郎野面前,恭恭敬敬的叫了声:“恩人。”
郎野下了马,拉着杜十七走到一边,才道:“以后不要恩人恩人的叫,我又没有做什么,咱们是朋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你可要听好了,并且赶紧去通知李老道,否则,就误了大事。”
杜十七不住点头,“我知道,恩人请讲。”
郎野故意脸一沉,“说了不许叫恩人。”
杜十七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憨厚的一笑,“习惯了,叫你大人,还是……”
“叫大哥即可。”郎野道:“你现在听好了,距此不远处,有个山坳,那里有两伙人,都是鲁北过来的流民,经我介绍,他们要去投奔你们,这样,你们的队伍就壮大了,他们,也能有口饭吃,我来到这里已经有些时候,只怕他们现在已经动身,你赶紧叫李轻云他们去追。”
杜十七使劲点头,然后迅速跑到李轻云身边,按郎野的话重复一遍,谁知,李轻云根本不信,还说郎野是找借口逃跑。
杜十七急道:“道长,您曾经说过,十七心无城府,看事情没有任何外来之物影响,所以非常之准,我信恩人说的是真,我们还是快走,那两伙人,足有百八十呢,我们现在招兵买马不是很容易,应该把握机会。”
李轻云还是不信,就仿佛郎野几时把他骗惨,看郎野总是带着一副有『色』眼镜,还不是红『色』、绿『色』、蓝『色』等等,而是黑『色』,怎么都觉得郎野心是黑的,他的概念中,跟了金狗的汉人,都是心被恶魔熏染黑了才如此。
杜十七推李轻云道:“道长你快些,那些人赶集似的这样去七星镇找我们,非但他们有麻烦,若被官府知道,我们也有麻烦。”
李轻云还是不甘心又一次放走郎野,道:“若他说的是假话呢?”
杜十七一愣,想了想,低头,低声道:“若他说的是假话,十七对道长发誓,此生永不见他。”
李轻云喊手下道:“都跟我走!”
呼啦啦,往北而去。
杜十七也随着众人跑,却又频频回头,望向郎野。
花猁子在一边嘿嘿坏笑,“老大,我终于知道为何杜十七这样拼命也要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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