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小客栈安静了一会后,忽的一串杀猪般的嚎叫从柜台里爆出来,久久不歇。
李谦走出客栈,想要找瞎子时,却发现道口上已经没有人踪了。他驻足半晌,没有言语,直到有一个人走了过来,站到他身旁。
“符宝堂不会这么算了的,李兄还是早作打算的好。”陈维特顺着李谦的目光望过去,沉声道。
顿了一会,李谦没有正面回答他,望着道口那处瞎子摆摊的方位,略有些茫然的眼眸瞬间清明如水,露出一丝苦笑道:“以那二位高级符士的实力怎会看上一张中品纸符,我到现在都是有些想不明白。”
陈维特转头看着少年,问出心中疑问:“那张纸符真是你炼制的?”
李谦摊了摊手,“在这点上,我犯得着做假吗?”
“……”陈维特再次被震到,“天才啊!!”
“你知道吗?你口中的区区一张中品纸符在市面上的价值绝对不会低于一张优质的高品纸符,甚至可能犹有过之?”
“哥,区区一张中品纸符,你就给我炼制几张吧。好歹我也陪你喝过酒,陪你住过客栈,陪你扛过架,实实在在的三、陪兄弟啊。”
“哥,符宝堂实力太强,哥一个人太过危险了。我看就加入天宝行得了,那样,即便是符宝堂,也不敢过于放肆的。”
“哥。”
“哥。。。”陈维特黏在李谦身后,拉长了调子充满感情的喊道。
李谦果断的冲进房间,‘砰’的一声关门,留下在外面悲情四射的陈维特。
“外面的世界啊!”李谦松了口气,在床沿坐下,感慨万千。三年多的赫连山民生涯,与世隔绝,那种充斥着赫连山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渗入他的四肢百骸,这也许就是最近离开赫连山后总感觉到全身上下没一处舒坦、没一处畅快的真正原因所在了吧。
房内酒味浓郁至极,靠窗的方桌上摆着几坛烈酒,烈酒旁小白浸泡于处处酒渍之中,醉态酣然,颇显可笑。李谦没有一丝笑的意思,他大步走了过去,大手反扣拿起酒坛,头往后仰,朝大张着的嘴灌去,行动一气呵成,透着股狂放暴烈的味儿。正比如此刻他内心的难言情绪。
坛子里的酒所剩本就不多,很快见底。
“啪”
酒坛与桌面来了个激烈的亲密碰撞,李谦咧嘴,长吸一口气,然后内凹的胸腔里的空气向着嘴部外边的亮堂世界尽数喷吐而出,这个动作他做的很努力,似乎要把身体里那口阴戾、浑厚、隐秘的浊气榨干至一点不留。
因为用力过猛,李谦面上肌肤甚至泛着微红,旋即,他一把拎起小白,身形一闪,就这么从窗户一掠而下。微风吹过,桌面上的一滩酒渍随之泛起淡淡涟漪,那里,数个银币正静静的躺在涟漪之中。
……
沿着古色石阶,李谦快步前行,他要离开东番。在东番他本就没有久留的打算,而意外惹来的那二位符宝堂大佬的茬子,更是让他有了尽早离开的决定。虽然自忖,师境以下他都有保命的自信,但无谓的麻烦还是不要招徕的为好。手按上贴在袖袍里的纸符,他不由苦笑一声,看来以后想要依靠卖纸符获取衣食住行的保障,不是一条可行的路子,得另想办法才成。而陈维特的提议,则是必定不在李谦考虑的所有办法之列的。
从马栈那边买下一匹棕色壮马,随后,他便是马不停蹄,沿着东番镇中大道,一路前行。也不知是因为慑于瞎子的威势还是符宝堂的疏忽大意,直到马儿奔出东番镇的那一刻,也没有任何可疑人拦住他的去路。
小白躲在李谦怀中,醉意盎然的伸出可爱的鸟头。不知什么缘故,小白身上温度正逐渐升高,李谦清晰的感觉到胸膛处的那股火烫感。他低头看了眼小白,放心下来,若是身体真有不妥,小白就不会是现在这副安静的状态了。
奔出东番五六里的距离后,身后西南方向忽然一阵震耳雷鸣传来。李谦回头望去,一团团沉厚的乌云花团锦簇般的呈现在西南天空,压的那边的空气似乎都变了形,不时的伴随着声响会暴出一抹耀目的光亮。小白醉眼睁大,从怀中猛的蹿到他肩膀上,眼珠儿咕噜噜转动,好奇之极的模样。
“嘭”“嘭”“嘭”……
炸音接二连三的传来,即便相隔如此之远,李谦都感到耳膜隐隐震动,可见响声之剧烈。眉间微凝,沉默片刻后,他一扬马鞭,继续朝前。
……
天空中,一道道雨丝突兀垂下,仿佛天幕下的柔顺雨帘。
东番镇很快便暗了下去,有如步入黑夜。在桂东楼顶,四道标枪般挺立的人影安静的看着天边,从每个人身上肆意流淌而出的沉凝气势,让人一看便知这四人都不是好惹的主。
“比老鬼推算的时间提前了十八个时辰。”孟老四没有丝毫表情的道。
李花果盯着天边黑压压的乌云,眼瞳里火热的光芒闪烁。“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异象天成。”他伸出食指,朝乌云下的那片天地一点,“这便昭示着,此株洞冥草即将化灵。自两年前,老鬼在幽冥森林内发现这株接近成熟的洞冥草,我就日夜都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如今,终于等到了。”说到最后句时,语气中竟带着丝丝颤音。随后,李花果抬起头,原本一直徘徊在他身体寸许外的雨丝却是诡异的打在他脸颊上,然后顺着脸容滑下,仿佛他的眼泪。
天边白光乍现,陈莽转头刚好清晰的看见这一幕,心头微震。自主人离开后,对的,在他心中,主人就是离开,哪怕大陆上的所有人都嘲笑他这种稚儿般天真的念头,他依旧怀抱这个念想,坚定不移。六鬼背负着各自使命分赴大陆各处角落后,这次甚至可说他六鬼第一次齐聚。就只是因为老鬼发现的这株洞冥草。陈莽一瞬不移的望着那处白光乍现的所在,胸腔顿时一片火热,全身似乎塞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他亢奋说道:“出发吧。”
在他声音落地的同时,楼顶上,雨帘下,多出了一个人影,人影手杖一点屋顶,薄唇轻启:“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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