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三幢三单元的一楼,有一间很普通两居室,大门洞开着。杨子双手握拳,指甲已深陷肉里,两腿如有灌铅般沉重的拖着,一步一步走进这间以往熟悉而又温馨的房子。只有大傻一如既然戴着蛤蟆镜裂着大嘴,傻呼呼的跟在他后面。
房子里面如遭洗劫般,客厅里的桌椅家具东倒西歪,大大小小的物品洒落一地。两间卧室里也是如此,衣柜门四开,里面的衣服被褥散落在外。
没有,都没有,那会在……杨子一步步走向厨房间,胸口急促起伏,呼吸声“呼哧…呼哧…”犹如鼓风的风箱。
杨子缓步走到厨房门口,颤抖着轻轻推开虚掩的厨房门。厨房白色地砖上躺倒着一个中年人,身旁流了很大一滩血,已然发黑。待看清中年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杨子的脑子猛得爆开变得一片空白。如灵魂出窍般,浑身的精气神也在瞬间被一点不剩的被抽光,人坚持不住,软软的跪倒在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汹涌的眼泪模糊了一切……
足足过十几秒的时间,杨子才感觉刚刚出窍的灵魂回来了,僵硬的身体略略有知觉能动弹。他脸上带泪,踉跄着用膝盖爬到中年人的旁边,剧烈颤抖着摸向那只已无血色的右手。
握住那只冰冷毫无热度的右手,杨子缓缓坐在地上,脸上有泪,嘴角却居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记得很小时候,最喜欢就这样握着您的手,和您一起去山上。春天跟在您后面去挖竹笋,夏天你陪我去捉知了,秋天您爬到树上给我摘柿子。只要我喜欢哪一个柿子,想要哪一串柿子,你都会有办法替我摘下来,让我总能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后来要上小学了,你又用这只手握着我的手,教我一笔一划写字,我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当你教会我第一次写出自己名字时,你比我还高兴,比我还……”
杨子自言自语说到此处,紧紧握着那只带着他体温的右手,已泣不成声。过了良久他才略略恢复平静,又继续自言自语回忆道:“等后来搬到沙城,上了初中,又上了高中,我就很少再握过您的手,连回乡下老家,也大都是您一个人去的。直到要去外地上大学那天,你送我到车站,握着我的手,反复叮嘱我:一个人在外地要照顾好自己,还要多与人为善,多交朋友。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您的手虽然还是一样的温暖,一样的宽厚,手背上却已有了太多太多皱纹……您知道吗?当时我真告诉您,您也要自己保重身体,不要太操劳……但到直到火车呜笛起动,我都没将这句话说出口。而现在我却再也机会把这句话说给你听了!父亲……”
触及灵魂的悔恨,撕心裂肺的悲伤,让杨子再也说不下去,无声的哭泣淹没了一切。他的精神终于坚持不住,缓缓倒在父亲的尸体旁边,晕了过去。
昏迷中的杨子眼角流泪,嘴角略带笑意,双手犹自紧紧握着那只苍老的手。
看到杨子晕倒在地,大傻傻不拉几的,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上前推了推杨子的身子,见杨子没反应,摇头晃脑转悠了几圈,在一旁安静的坐下。从天黑等到深夜,又从深夜坐到天明,一直安静的坐着。
直到第二天,日悬头顶,杨子才悠悠醒转。坐起身呆呆看着父亲的尸体,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呆呆的看着。
原本刚才握着您温暖宽厚的大手,和你一起去山上摘柿子,只是一个梦,为什么要只是一个梦!可即便只是一个梦,为什么不让我就死在梦里面,在刚才的梦里面死去,我就能永远和您在一起,父亲……
止不住的眼泪再次决堤,汹涌而出。
一直呆坐着的大傻,站起来走到杨子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杨子茫然的抬起头,在之前总是傻笑的大傻脸上,他看到了担忧,看到了关心。而精神意识中大傻传递过来的也都是疑惑。
“父亲死了,我父亲死了。大傻,你知道吗?以前有人总会握着我的手,关心我教导我。以前有个人会为了我,宁愿自己操劳一辈子却从没说过苦,生活的压力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以前有个人会为了我,甚至在妻子早逝后坚决不再结婚,只是担心我会受委屈。现在……现在这个人没了,这个我这辈子最爱最重要的亲人没了。你知道吗?大傻,我现在是个没人爱没人关心的孤儿了,你明白吗?大傻……”
悲伤过度的杨子,精神世界出现崩溃的趋向,正急需一个宣泄的对象。却浑不知自己倾诉的对象是个如同史前未曾开化的原始人。
大傻通过意识问道:“父亲?父亲是什么?”
悲伤中的杨子依然被这个傻问题给生生问傻了。
父亲是什么?这需要问吗?这是个问题吗?杨子此时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倾诉对象是大傻,一个只知道傻笑的大傻子。不过被大傻这样一打叉,杨子的精神多少恢复一些。
“大傻,这个问题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我要先把父亲好好安葬,让他入土为安。”
杨子咬紧牙关抱起父亲,摇摇晃晃站起来。费力的跨出一步,脚底下却踩到一截圆洞洞的东西。杨子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发现居然是一颗子弹壳。
杨子对枪械并不熟悉,除了在CS之类的游戏里见过的一些,现实中自然没有接触过真枪。但这颗子弹壳他偏偏认识,而且很熟悉。因为这种弹壳他近来常见,是与卫戍团标准装备九五式突击步枪所用的5.8毫米标准弹壳一模一样。
待杨子在父亲的胸口上找到致命的弹孔,他的双眼红如火焰,他满腔的悲伤变为冲顶的怒气,又最终化成了滔天的杀意。
“谁杀了我父亲……我要把他碎尸万断,千刀万剐……”杨子拨出黑色嗜血后一记挥斩式。心中滔天的杀意竟然使得刀气透刃而出,一座水池子被轰得粉碎。不锈钢的水台破得象块碎布,散落一地。白色瓷砖更是直接碎成粉,被挥斩带出色巨大的风势吹化为一阵白色的烟雾。
白雾中,杨子紧握嗜血,保持挥斩后的姿势,一动不动,面红耳赤,怒发冲冠,宛如一尊嗜血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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