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颖跟着黄子轩来到了并州。
并州是一个拥有着多年历史的老城,历史的厚重感是有了,但是在经济发展上,还处于方兴未艾的阶段。
还未进入到新世纪,远远没有几年之后的热闹和喧嚣,更别说那些挂在都市白领们口中的夜生活了。所谓的白领阶层,也不见其踪影。
可能还没有这个说法。
夜里的霓虹灯不多。在昏黄的路灯中远远的能够看到几个闪烁着红红绿绿的光芒的所在。
那也是在老一辈的洪城人眼中非正经良家之人的踏足之地。
这时候的酒吧还不多见。生意也不见几年之后的那种火爆。
冷冷清清的。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自信。很奇怪,我一点也没有看出紧张来。”肖立军用嘴拧开了那瓶小烧,仰头灌下去一口,闭眼感受着那种热到肺腑的感觉,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快的啧啧声。
作为一个眼光独到的商人,对于消费的趋势自然有一番独到的见解。
就像身处的这家酒吧。这在97年的洪城还是独一份儿,还是处于摸索阶段。这还是在正经人家眼中的藏污纳垢之地,并不招人待见。即使是在家中,他也时常因为这间酒吧而成为被批判的靶子。
但是固有的自信和倔强,让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往这里洒钱,往这个被别人笑称为无底洞的‘金鼎酒吧’继续投入精力和热情。
这一切来源于心底的那种叛逆,和‘我就是要证明给你们看’的这种心态。
“你的这家酒吧很有情调,应该是用来抢占市场的吧。”黄子轩答非所问,环顾四周,看着这冷冷清清,幽暗而略显安静的吧台上,几个服务员正一脸无聊的擦着杯子,满脸调笑的四散着聊天,并没有因为老板就在一旁而有所顾忌。
“你要的那个人的资料就在这里。人,等下就到。我派人去请,还没有敢不给面子的。”肖立军脸上的那种冷酷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说到得意处,也不见有一些表情上的改变。
“哦?那还真得谢谢你了。”黄子轩的眉毛挑了一下。脸上似笑非笑的,说出那声谢谢的时候也显得诚意不是很足。
“你只要把你的那个下半份策划给我,就当是最大的诚意了。其他的,不需要。”说到这里,那张好像是多年未变的表情上才见到一个略带着气恼的笑,就像是一个被挑逗的即将进入**却又突然停手了一般。
肖立军被黄子轩托回味无穷的刘武带过来的那份策划提起了十足的兴趣,却不见最后面的关键部分,心痒难耐之下约见黄子轩在此商谈。
“总投资300万,不过要在98年7月份之后才开始,我需要的几个人才,还没有着落。我的资金也没有到位,呵呵,现在还是在空口讲白话。你也可以选择不信。”黄子轩抿着杯中的白酒,无法做到像肖立军或者冯超群那种如有牛饮的境界。
“我信。我有这个信心,因为我相信你有这个眼光。”肖立军说出这话的时候酷酷的,嘴角上若有若无的带着一种长年累积下来的自信。
“那行,就当咱们是在合作了。哈哈,我得趁着明年的世界杯弄资金去。”强忍着那股窜入五脏六腑的热力,黄子轩仰头将剩下的半杯酒灌进嘴里,豪气顿生的将被子往桌子上一顿。
“不过说实话,真的谢谢你肯出手相帮,要不然,我还真得费上一些心思去找这个人。”黄子轩有些后悔刚才喝的太急,太豪气了。说话的时候,满嘴的酒气往外冒,头也有些晕晕然。
“我不帮也有人会帮。好人我做了,总比被其他人做了强。有梁家替你出头,你理当不会紧张。”肖立军说话间,外面进来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赫然便是当日双规黄明恒之时搜出现金的那个。
“来了,估计很快便会妥协的。我许了不少好处的,你再吓吓他?”肖立军的脸上难得的挂上了坏笑,完全没有将这个进了酒吧之后还挂着一幅‘生人勿进我是某某’表情的纪委未来某某长,金九顺。
其实黄子轩并没有花太多的功夫。
包房中的暖气很足。足到金九顺额头上的汗刷刷的流。
汗是冷的。被吓的。
在包厢内的手机信号并不是很好,但是金九顺还是很明白无误的听到了里面的几个名字。
电话是打给梁秘书长的,再次确认了省纪委工作人员明天将要到洪城的消息。
而对于黄明恒的被双规,也会适当的监督其审理过程。
金九顺对黄子轩嘴里的那声梁叔叔吓得心里忍不住扑腾。
而后电话里所说的省纪委越过市里直接对洪城县的砖窑及上访事件进行再度调查的消息则直接让他冷汗直流。
上次的砖窑及上访事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了。按说已经捂盖捂住了,没想到竟然被上面给盯上了。
而省纪委即将插手黄明恒的案子,这个消息让金九顺直接就吓掉了半条命。
“肖哥承诺给你的,照旧。但是我再补充一句,认清形势,别把自己给送到监狱里去。在外面无论有如何的憋屈,那也总比到里面去好。况且在外面你也不会有多憋屈,顶多就是职务调动一下,作为一个及时悔悟的干部,组织上是会给你一个机会的,再说了,你是被压迫威胁的,对吗?”黄子轩若无其事的剔着指甲,嘴边上淡淡的微笑在金九顺的眼中是如此的可怕。
“你要清楚,我有这个能力把你们一个个的送进去。”
一个看起来很无害的少年,用这样很无所谓的语气说出了让自己胆寒的事实。
面对这个小小年纪便已经拥有了那份气势的少年,金九顺内心里的彻底颠覆了刚刚进来时的那份坚定的念头。
金九顺承认,自己确实胆怯了。
能让肖家的老大来给他打头阵,其电话里的真实性就可信的多了。
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人家的背景真的很大。
“黄明恒的背景竟然如此可怕。”金九顺不禁为自己的及时醒悟而庆幸,半秃的脑门上的汗水也没有刚才那么多了,语气也逐渐的热切起来,终于不再那么紧张了。
“黄少请放心,我虽然在威逼下也干过这些昧着良心的事情,但我心存改过。希望黄少能看在我检举有功的份上,多多提携,金某定当不负所托。”那张脸上显出诚意十足,并很快便付诸行动。
从随身的公文包中摸出了纸笔,将自己被要求栽赃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的记录在了那张白纸上。
其中愤慨与悔过之情跃然纸上,足以感天动地闻者亦愤然。
临了,又掏出随身的印章印油,签章手印一一不缺。足见其认真与悔过之意。
望着一脸讨好的谄笑,不时端茶添酒的金九顺,黄子轩心中一阵愤懑。
老爸的遭遇就是用心办事脚踏实处的下场吗?
并州市政府招待所在里市政府并不远的并南大道的路东头。环境很雅致,一般时节总是四绿成荫鸟语花香。
虽然已是初冬季节,但在绿化带上还有一丛丛的绿色在吸引着眼帘。
这时已是傍晚,平时已是下班时间,但此时在招待所里却是人仰马翻、一副如临大敌的形态。
市委书记刘秋明和市长胡东阳一脸凝重的守在招待所的大门口,彼此间并无热络的套词,各怀心思的等着省纪委一干人等的到来。
随后的市纪委向宗南等有资格出席迎接的一众领导们无不一样的表情凝重,对于省纪委的驾临如履薄冰。
只是在凝重的表情之下各有各的心思。
招待所对面卖烧饼的胡老头一边忙碌着手里的烧饼吊炉一边唠叨着,察言观色小喇叭又开播了,“看到没,省里的纪委来人了,而且这人的来头不小。肯定是又有什么冤假错案要沉冤昭雪了,我琢磨着八成是那个黄县长的事儿了。”
“为嘛哪?你咋知道?你又不是市长他爹?”旁边的正在吃着烧饼喝豆腐脑的小青年一脸的好奇,出言打岔询问。
胡老头倒也没有气恼,仿佛经常碰到这样的打岔的,一脸笑眯眯的盯着那些个穿着一板一眼的西装革履面色严肃凝重的市级领导们,“看到没有,能让市委书记和市长来迎接的,来头会小吗?而陪同前来迎接的只有纪委的人,所以说肯定是省里的纪委出动了。你再看看那个纪委的向书记,呵呵,一脸的黑,肯定是没好事儿。这几天弄得全市沸沸扬扬的,除了那个一根筋的黄县长被双规,还能有谁能有这么大的动静啊!”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那个黄县长是被陷害的。人家在那边的官声很好的,怎么这些人就看不得人家落好啊?唉!吃人饭不干人事儿的一帮蠢货。活该被省里的给换喽!”
“对,该换!不干人事儿,听说前些日子搞砖窑的那个就是向宗南的妹夫哪!办的什么人事儿啊?”
“就是,听说……”
……
七点零五分,一行四辆奥迪车停在了招待所的专用停车道上。
这在97年的时候,还是很显眼的存在。尤其是清一色的奥迪,黑色的车身,油亮的表漆,浑然大气,看起来威严霸气。尤其是车位的一溜儿省城的车牌,更是热得路人纷纷驻足,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大人物,搞得全市两套班子不得安宁。
刘秋明第一个走上前去,胡东阳紧随其后,其他人很是自然又顺理成章的落后几步排成一队,向从奥迪车上鱼贯而出的省纪委的领导和调查组的同志走过去。
胡东阳看到从最后一个车上出来的那个略显稚嫩而又日渐坚毅的脸庞,又一次愣住了。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