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搜府
就在李恪与岑文本进行这番对话的同时,太宗已经在去往侯君集那另一支飞虎军大营的路上了。 他悄悄来到终南山中侯君集的大帐,进帐后对随从们说道:“你们先出去一下,朕要和潞国公商量商量太子的婚事。”潞国公是侯君集的封号,他战功赫赫,贞观元年的时候就被封了公爵。
众人躬身退下之后,太宗看着侯君集,眼中放出电一般的光来,他问道:“有一件事儿你必须对朕说实话,襄阳别驾万晖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侯君集心头一凛,但马上镇静下来,他将一只拳头紧紧握住,然后伸展开来道:“臣自弱冠从军,南征北战,这只手杀过无数人,但从来没有杀过文人。”
太宗久久地看着侯君集,对方的表情似乎十分坦然,没有半点儿心虚的样子,太宗放下心来,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嘴里说道:“你好好练你的兵吧!”
侯君集问道:“圣上!您就不问问别的事儿?”
太宗望着帐外正在操练的士卒说道:“朕只担心这件事儿,你是个爱杀人的人,但你不是贪财的人!就算偶有小过,朕也能原谅你,你好好地练你的兵吧!”
侯君集闻言一怔,呆立在帐中,久久地回味着皇帝撂下的话。
万晖的死确实与侯君集无关,但是却与侯君集的义子迟德立有关。去年冬天,迟德立手下的人在往北去的官道上截住了一个可疑的人,从他身上搜出一封万晖告侯君集贪污的奏章,迟德立忙把这道奏章呈给侯君集。
当时前线战事正吃紧,为了不影响战局,侯君集下令让迟德立将万晖软禁起来,一切等打完仗再说。谁知这万晖偏偏是个倔强的主,在囚室里又写了一道奏章,还想买通卫兵送走。
迟德立知道后,只好把他押到水师的一条船上,让他无法和外界联系。不想到了春天,突然连降暴雨,河里下来洪水,他坐的那条船竟然被巨浪吞没了。七天后才在下游找到一具尸体,不过已辨不太清楚模样,只能从尸身上寻出的官牒判断是万晖。
侯君集为了这件事还狠狠教训了迟德立一番,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将错就错,向朝廷上报万晖是在运粮途中遇洪水溺亡。好在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荆襄间又遍布侯君集旧部,万晖死亡的真相就被瞒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如何又被翻了起来,当年他也知道万晖一共写了两封状告他的奏本,其一到了他的手上,被他烧毁了,难道将这件事,旧事重提的就是那第二封奏本。
侯君集满心疑虑,便让人去传迟德立,派去的人却说,迟德立方才出营走了,侯君集一听,也不禁惊呆了。
从军营逃出来后,迟德立一时走投无路,暂时在一家客栈里住下,然后找到在蜀王府中当侍卫的一个同乡,求他引见,欲投到蜀王门下。
听说当年飞虎军中的第一虎要投到自己门下,李恪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便动起心来。万晖的那道奏章呈递给太宗后,太宗只用一个“密查”,就搪塞了过去。
李恪心里一直不服这口气,他想按照岑文本的点拨“顺瓜摸藤”,可这藤似乎也不大好找。如果能把迟德立延至自己帐下,没准就能顺着这个瓜并摸出那条藤来呢?毕竟此人跟了侯君集很多年,对侯家的事儿应当知道得很多。想到这儿,他决定接见迟德立,看看这个人再做决定。
李恪让人先把迟德立安顿在客厅里,等了半个时辰,他自己才步出书房来向客厅走去,可以说是端足了亲王的架子,为的是先煞煞这迟某人的锐气,没想到这位昔日飞虎军第一猛将身上早就没有了半点桀骜之色,木然坐在房中,看着插在花瓶里的一枝海棠花发愣,一副为情所困,失魂落魄的样子。
迟德立眼睛看着那株海棠花,心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个海棠,就是为了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侯海棠,如果侯君集因为万晖这件事成了犯官,那么他的女儿自然也就成不了太子妃了,而他身为侯君集的义子,理所应当,就成了海棠的良配。
李恪走上前意味深长地道:“多好的一枝海棠花呀,可惜就要凋零了。”
迟德立身子一颤,回过头来,见是李恪,赶忙单腿跪倒行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所求尽数说了。
李恪双手将他扶起道:“将军不必多礼,你也真是个情种,和太子争女人,唉,这又哪里能争得过?”
迟德立闻言,更加难过,李恪偷眼观察着迟德立的表情,接着说道:“将军先在这儿住上一段日子散散心,瞅个功夫我向父皇上表推荐你到北方去领兵。国家正在用人之时,你这样的将才闲着,实在太可惜了。”
听李恪这么一说,迟德立朝他深深一揖,急迫地说道:“殿下,求您帮帮我,那侯君集真是个大贪官呀,我早就听说过万晖告他的事儿,以前也不相信,可前些日子,我在侯府亲眼看见过一张一百万两白银的字据,才明白万晖没有说假话!”
李恪脸色一变:“那字据上写了些什么?”
迟德立回答道:“好像是说他在长安一家富户存着这笔钱,可以随时凭借那张字据取用。”
李恪接着追问:“那字据现在何处?”
迟德立想了想应道:“应该就在侯府,侯君集把它收得很严实。”
李恪心里一阵狂喜,这不正是他期待已久的“瓜”吗?他却没有把这喜悦挂在脸上,而是带着一丝不屑,久久地看着迟德立,半晌才说道:“世人皆说无毒不丈夫,迟德立,你够丈夫,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义父都肯卖!我还真服了你这股子狠劲儿了。”
内心里他已经相信迟德立的话了,他明白色字当头一把刀,男人没有不贪恋女色的。
让迟德立下去之后,李恪连忙让人将自己的心腹全都招来,岑文本因为最近几日要为太宗起草祭天的文告,在弘文馆中离不开,但是权万纪等人都尽数来了。
李恪说了迟德立的事情之后,就要进宫去禀告太宗。
权万纪见状,忙拦住了他:“不可,殿下忘了上次的教训?侯君集手眼通天,你这里进宫向皇上一说,他那里立即就得到消息,等皇上召集重臣们议上半天,就算是定下来彻查,这时间也耽误了,差官到了侯府,还能找到什么?”
李恪忙问:“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权万纪一咬牙说道:“一不做二不休,豁出这一回了!先把侯府围住,搜!”
李恪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毕竟侯君集是一品武职,当朝的国公,要是查不出什么来,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权万纪在一旁跺着脚道:“殿下,不能再迟疑了,寻到这样一个机会容易吗?这事儿你不用出面,我来挑头便是了,我是治书侍御史,监察百官是我的职责!”
权万纪心中其实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一向渴望出人头地的他不想放过这么一个机会,侯君集的官衔比他大很多级,案子查清了,必然惊天动地,他权万纪便可扬名立万,没准从此平步青云,就是再不济,做这么一回强项令,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李恪当然不知道权万纪的这番心思,他被权万纪的慨然之色打动了,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吩咐人去左屯卫军营中,找他的姐夫程怀亮借据。权万纪心头一惊,脸色变得铁青,额上沁出汗来,他急切地问道:“都搜过了?”
一个裨将一指一间厢房回答道:“只有后院的一间灵堂没有搜。”
已经感到有些心虚的权万纪,用变了调的声音道:“搜!一个角落也不要留下。”
那裨将稍一犹豫,一挥手,一队士兵朝灵堂冲去。
侯君集拼命挣开家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大声喊道:“不许你们进那间屋子!”
权万纪冷笑一声道:“你要是心里没鬼,怕什么?”
海棠也情绪激动地冲过去,站到了侯君集的身边,怒道:“权大人,你们太过分了。你们知道里面是什么人的灵位吗?那是武德九年,高陵血战,战死的千余飞虎军将士的灵位,他们为了大唐献出了自己的一腔热血,如今你们难道就不能让他们在天之灵清净一下吗?”
海棠的话打动了众人,士兵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动脚了,权万纪却不管这些,如同一个抱着最后一丝翻盘希望的赌棍,疯了一般地看着众人:“你们怎么了?这样一个谎言就把你们唬住了?你们不搜,我来搜!”
说完,他一步冲进后院,竟将挡在前面的海棠撞倒在地,迟德立伸手欲扶起海棠,海棠狠狠瞪了他一眼:“谁要你扶,你这个飞虎军的叛徒!”
出人意料的是,站在一旁的侯君集并没有做声,他扶起海棠,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声:“他们疯了!”
过了一会儿,权万纪走出来手里举着一张什么东西,伸到侯君集面前,说道:“这是什么,难道是纸钱吗?”接着他发出一阵怪笑,听得众人无不骇然。
侯君集一言不发地看着权万纪,这时院中突然有人高声说道:“不错!那就是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