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来振剑如猿猴一般,几个闪身便以消失在林中,林泽遂收回目光。
挥手一拍,打死一只毒蚊,林泽这才发现,自己胳膊上,早已经被叮了一个个奇痒无比的大包,轻轻一抓,便肿起了一大块。
“哎呦,我的妈呀,痒死我了!”
没想到山中的毒蚊竟然这般厉害,林泽哇的怪叫一声,便逃也似的朝山道下方躲去。
山脚下面是一片溪谷,此刻,已经有不少士兵这个地方安营扎寨。环顾一眼四周,林泽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刚好直对着斜上方的隆回县城,上面的一举一动,这下面都能观望的清清楚楚。
“大人,吃饭了!”
看张三端上来的一锅鱼汤,林泽这才发现不少士兵都按耐不住,下水抓起了鱼来。
士兵们原本就是庄稼汉子,平常捕鱼摸虾的都是能手,此刻看到溪水清澈,自然玩心大起,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小溪乃是山顶的雪水融化后形成,汇入山脚下流经的几条江河中,以至于小河似的溪水中,不乏味道鲜美的淡水鱼群。
如今,南洋军的到来,却是让这溪水中鱼群都遭了殃。
“这是简直是破坏生态吗,你们这些没素质的家伙,都不知道要保护环境吗?”
林泽装模作样的训斥了几句,这便美滋滋的喝起鱼汤来,士兵们得林泽训斥,也都讪讪一笑,手头上却好不停留。
“大帅,不好了!”
突然,一个士兵惊呼起来,吓得林泽一口汤还没咽下去,又喷了出来。“什么情况,大惊小叫的。”
“大帅,您看这些溪水!”
循着士兵所指,林泽遂朝溪中看去,这一看,林泽只觉得腹中一阵作呕,险些没把刚喝下去的鱼汤又吐出来。
只见,一缕缕鲜红,绸缎似得顺着溪流而下,在溪水中荡漾开来。才开始,溪水中的鲜红还很少,可是到后面,却越来越多,以至于整条小溪都被染成了红色。
甚至,林泽都能问出,溪水中飘散着的血腥。
方才,在水中捕鱼的士兵们,看到这一幕也都慌了,忙从小溪中抽身跑向岸边。
“怎…怎么,会这样!”
张三结结巴巴的倒掉鱼汤,然后可怜巴巴的望着脸色铁青的林泽,生怕对方上来,就给自己一脚。自己给对方鱼汤,不是成心恶心他吗。
“是长毛在屠城,这些都是满城百姓鲜血!”
腹中翻江倒海,林泽一口气灌了半袋凉水,胸腔中,这才微微平复下来。
“把这些鱼都丢掉,现在起,每个人都给我老老实实的休息,待会儿,咱们还有场血仗要打!”
颁下命令,林泽这才扬起头,望着头顶上方那座天宫一般的隆回县城,喃喃道:“来振剑,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
系着林泽的期望,来振剑此时也已经攀上了隆回县。
由于各处入口都被太平军严守,所以,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城中,来振剑唯有铤而走险,从背面一出峭壁上攀岩而上。
“你们都看好了,这几个人是大将军的要犯,不容任何闪失,出了问题,拿你们试问!”
废弃的官衙中,一个太平军小头目,人模狗样的吆喝了几句,这便丢下了被看守的巡检使一家老小,走回了大营。
只有留下两个小兵守在篝火边,有说有笑的聊着一路上所见的趣闻,不是哈哈大笑几声。
他们身后,便是五花大绑的巡检使,还有几名缩在角落里哭泣的妇孺。
“哎,想我刘某人,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只为回到家乡,为乡亲们作些贡献,如今却…”说着,那姓留的巡检使竟然呜呜痛哭起来,口中更是连上悲泣道:“我是罪人,我是罪人啊!”
这哭声凄惨,却惹烦了两个看守的士兵,遂上来就是一通拳打脚踢,直打的那巡检使口角溢血,整个人都蜷曲在地上,动弹不得,两名士兵这才罢手。
这一幕,自然被墙头上,早已经蛰伏在此处的来振剑看了去。
原来,就在来振剑勘察了城中每个角落的情形后,发现城中百姓被屠戮殆尽的他,正要返身回到南洋军营地,却突然听到此处官衙传出了哭声。
这不,等到来振剑潜伏过来时,他才发现了巡检使一家。
不过,他没有立即动手,毕竟整个城中都是长毛,他只要发出一点声响,便会叫周围的长毛察觉。来振剑自问一身横练铁布衫,虽然能挡得住刀剑,却也挡不住无坚不摧的子弹。
所以,他在找一个时机,就在两名士兵转身的档口,来振剑眼中精光骤然闪出。借此时机,来振剑就像是一直从天而降雕枭,巨大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滑翔而下。
左右手刀打出,斩在二人的肩头,两个倒霉的小兵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眼前一黑瘫倒了下去。
“壮士,手下留情!”
就在来振剑准备补上一刀,结果了二人性命之时,那个巡检使却突然开口阻止了他。
“这二人乃是看押我妻儿老小的长毛,壮士若是杀了他们,叫叛匪察觉了我们也难逃一死,还请壮士听我一言!”
“你怎知我是来救你的?”
“在下是隆回县巡检使,刘阙,我看壮士续辫留发,就知壮士并非叛匪。”
“哼,算你猜对了,我家大帅乃是朝廷兵部侍郎,我是他的护卫。他的军队就在山下,我是奉他性命前来打探的,既然这城中还有幸存的人,正好,我就带你回去吧!”
“不行,我若是走了,长毛必然察觉。如此一来,若是长毛死守隆回县,侍郎大人是无法打进来的。”
“这…”来振剑还真没想过这些,现在听对方这么说,他不禁犹豫起来。
深深的叹了口气,刘阙望了眼满目疮痍的隆回县城,又看了身边的儿女。似乎是断了决心,“还请壮士先回去,让侍郎大人率兵到山谷北面埋伏,届时,我自然会将那些叛匪带入埋伏圈,以助大人一臂之力!”
“你,你这是要,牺牲自己?”
来振剑跟着林泽也有段日子了,贪生怕死的人见过不少,但自我牺牲的人,还是他头一遭撞见。
“哈哈”凄然一笑,刘阙披散着头发的模样,恍若疯癫。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可是全城的人都死光了,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身为当地的父母官,我不能带领他们抵御敌军,那我就帮他们报仇吧。壮士,你快些走吧,等会儿那些敌军就该过来了!”
“可是…”
来振剑还在迟疑,却突然听到院墙外已经传来一阵脚步声,情急之下,他也只得点了点头,纵身一跃窜上了墙头,朝山脚下跑去。
等到来振剑的身影消失不见,院外这才走进了一行士兵,为首的正是傅忠信,后面还有那个小头目,他正殷勤的给众人引路。
“大将军尽管放心,那几人被小的命人严密看守,绝不会逃跑的。”
“哼,这就是你所谓的严密看守?”冷哼一声,傅忠信指着地上瘫倒的两个小兵,怒道:“你们都是饭桶吗,看个犯人都能睡着,是不是本将军没给你们睡过觉啊!”
“大将军饶命啊,小、小的也不知道会这样啊,小的这就让他们起来。”
目瞪口呆的小头目哪曾想到,那两个家伙竟然在睡觉,他刚才还在傅忠信面前夸口,结果摆在眼前的竟是这么个景象。
怒意横生的他二话不说,遂一人一脚踢了过去,他这一脚的力气极大,愣是将两个被打昏的小兵给踹醒了。
二人被来振剑从身后偷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这时候再被那小头目踢醒,才误以为是自己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见大将军正怒瞪着自己,二人心中叫苦,忙哭求道:“大将军饶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大将军饶命啊!”
“罢了,行军一事不宜再拖,既然人还在,就故且饶你二人一次,下不为例。”
看二人哭的凄惨模样,喻子和叹了口气,遂站出来打了个圆场。
见喻子和出头,傅忠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小头目一眼,吓得小头目一屁股坐在地上。
说话间,刘阙已经被几名太平军推搡着,走出了大院。
巡检司衙门在县城北门,军队最前面,走的是刘阙一家。他们每个人腿上都绑有麻绳,为了就是防止有人私逃,后面大批大批跟着的,则是傅忠信和喻子和的精锐军队。
这一路下来,山间小道都极为崎岖,才开始,士兵们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到后面,这山路狭窄到只能单独走过一人时,傅忠信才忍不住喝道:“为何山路如此崎岖,你不会是在耍我们吧,若是那样,我立刻杀了你的妻儿。”
“大将军如果不信,你大可现在就杀了刘某,又何必跟我过来了。再者说,是你要的捷径,请问,大将军看过捷径是坦途大道的吗?”
刘阙的冷笑声打断了傅忠信的猜忌,后者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说,而是命令身后士兵加紧跟上。
终于,一行人走入了一处地势回卷波折的山谷口,这谷口极大,一次性可以容纳下上千人,但这地势却十分险要,基本上是四面被山壁包围的绝境地段。
然而,士兵们都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拥挤推搡了一路,每个人心中都极其烦闷,此刻看到这么一处宽敞的地方,那还有人愿意呆在原地,都一股脑的冲了过去。
“不对,这儿不是出路,更像是一处绝境!”
军队中,喻子和自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过警惕,他几乎可以断定,前方已经没有路了,他想要叫回所有的人,可是这些士兵们却跟得了魇症似得,怎么拦都拦不住。
听到喻子和的话,刘阙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一眼,大笑道:“哈哈,你说的不错,这儿的确不是出路,此地名为打鸟坳。”
“混蛋,你敢骗我,我要杀了你!”
拦住了盛怒之中的傅忠信,喻子和冷冷道:“你为何带我们来这个地方,照我看,这儿可没什么鸟好打的!”
“谁说的,你们不就是鸟吗?”
未等对方的话音落下,林泽嚣张的笑声便已经从远处传来。只见四面的山林中,不知何时早已站满了身着红衣的清军,此刻所有人都举枪对准了他们,这一切,就好像事先预谋好的,惊得太平军们都长大了嘴,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