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死死地盯住天花板，一动不动。开 心 文 学

门开了，一个中年妇女哭嚎着冲了进来，“宝啊，你受苦了！”

“妈——你怎么来啦？”小吴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样子，那会让他的母亲很心痛。

“儿啊，妈妈一听到你出事，就赶紧从温州跑过来了……”小吴的母亲狠命地抓住儿子的手臂，一刻也不分开。

“妈，我没事，医生说，养养就好了。”小吴的腿本来就有伤，剧烈运动之后，非但拉伤了肌肉，还扭到了骨头，他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静养才能够恢复。

“走，咱不受这份苦。”小吴的母亲使劲地摇着儿子的手臂，说道：“哪个地方不能挣份糊口钱，凭什么在这里受罪？我和你爸商量过了，回去，你给我们打点生意。”

“妈——我不走。”看到母亲落泪，小吴的眼睛里也噙满泪水。但他的信念很坚定，他离不开这支部队，离不开这支部队的战友，离不开这支部队的精神。只有在这里，小吴才能做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有的，只是军人对党和国家的忠诚，与无怨无悔地奉献。这一切，是任何的生意场上，所无可比拟的。

“儿呀，你傻啊？”小吴的母亲一边给儿子擦拭泪水，一边说道：“人这一辈子，非常短暂，谁不图个开心幸福？你瞧瞧你，自打穿上这军装以来，脸也黑了，人也瘦了，腿也严重受伤，你过得多苦啊！咱回去做生意，不管挣多挣少，咱图个乐呵，是不是？人就一辈子，好也是一辈子，坏也是一辈子，何苦在这一个地方栽进去呢？”

“妈，我喜欢这个地方。”尽管很疼，小吴还是努力把自己的身子往上移了移，“你觉得我黑了瘦了，很苦，我要告诉您的是，那是一种很幸福的表现。当兵的这段日子里，我得到了很好的锻炼，妈，真的，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换了一个人。这支部队有一种灵魂，一种需要你细细品味顶礼膜拜的灵魂；这支部队所有的战士都有一种血性，一种可以拿出来让你热血沸腾的血性。妈，我喜欢这里的生活，我喜欢这里的一切。我觉得在这里，我的人生能得到升华。对这里的人来讲，钱不钱的，根本就不重要。”

“傻儿子，你一直都过着很轻松很自在的生活，怎么会喜欢这里？”小吴的母亲很不理解，“想你当兵来之前，那种日子，多么地惬意！甭管你做了多么错误的事，爸妈都宠着你，哄着你，从不让你身处险境，从不让你背负艰难。可到了这里呢，我听说你们那个龙舰长，硬要拉着你往前冲……”

“妈，不许你这么说。龙舰长是个英雄，他是个英雄！”小吴都要喊了起来。对任何贬低龙舰长的话，小吴一个字都不想听。“妈，您知道吗，龙舰长带着我，从软弱走向坚强，从迟疑走向果敢，从害怕走向勇猛，从稚嫩走向成熟。他是个优秀的舰长，是个优秀的军人！”

“好啦，别人的事儿，咱娘儿俩不说。”小吴的母亲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变得如此地坚定如此地有思想，和当兵以前大不一样。现在自己一时说服不了他，只有把他带回家中，慢慢地调教。“你爸已经跟部队那里打好招呼了，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跟我们回去。”

“妈——这事你们怎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呢？谁说我要退伍了，谁说的？”小吴急了，他不能够脱下这身军装，不能够！

“我说的。”门开了，小吴的爸爸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我不但跟部队打好了招呼，我还跟医院打好了招呼。我是你的父亲，我必须为你的健康负责任。这里不适合你，我们回家。”

“爸——”小吴这次真的喊了起来，“你能不能让你的儿子，自己做一回主啊！从小到大，都是你替我拿主意，你能替我一辈子吗？”

“你瞧瞧你自己，你都什么样了？”小吴的父亲，上前一把抓住小吴的伤腿。

“啊——”的一声惨叫，从小吴的口里发出，小吴疼痛难忍。

“你这个样子，能参加部队的军事训练吗？到时候就算你自己不想走，部队也会让你走的！”小吴的父亲把手从儿子的腿部移开，“儿子，咱不丢这个人。咱现在是自己不想干了，不是部队不让咱干。”

“爸——如果我能行，你是不是就不让我走了？”小吴挤掉因疼痛流出来的泪水，此时此刻，他要坚强，他必须坚强。

“是的，你如果能够从这里站起来，我就让你留下。”从刚才抓腿过程中儿子的反应，小吴的父亲有理由相信，小吴现在这个样子，是根本站不起来的。

“好，我现在就站给你看！”小吴一咬牙，开始使劲让自己先坐起来。

“儿子，你疯啦？”母亲上前一把按住小吴的肩膀，“你爸就是跟你随口说说，你当真啦？”

“妈，爸从来不随口说话。”小吴把自己母亲的手臂甩开，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爸，在儿子的心目中，你一直是个说一不二的男子汉，这次也是一样，对吗？”

“是的。”小吴的父亲点点头。他是一个大的生意人，如果总是出尔反尔的，谁还会和他做生意？

“这就对了。”小吴继续使着劲，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流下。

小吴的母亲，用手捂住嘴部，她不忍心。

“呀！——”一股英雄气从小吴的胸中喷涌而出，小吴一使劲，在病床上坐了起来。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住了，这是需要多么强大的忍耐力啊！

“啊！——”小吴继续使着劲，开始把自己的伤腿，往床下拿。每一寸的挪动，都是汗水、泪水和血水的结晶，疼痛，让小吴眉头紧皱。

小吴的母亲赶紧扑了过去，“儿子，咱不动了，妈答应你留下来，妈答应你！”

“妈——”小吴的声音很轻微，开始气喘吁吁，“你儿子，再也不是那个半途而废的家伙了，你儿子是个军人，是……是军人！”再一使劲，小吴的伤腿落到了地面。

在伤腿触地的那一刻，一股钻心的疼痛直逼小吴的嗓子眼，但又让小吴生生地给压下去了。这句“好疼啊”的话，到底没从小吴的口里喊出来。

小吴想起了部队的冲锋号，在冲锋号响起来的时候，还有什么好退缩的吗？冲锋号就是命令，命令就必须执行！小吴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身体重力往腿上一落，拼尽全力使劲一站，“啊！——……”，在发狠地吼叫声中，小吴站立了起来。

此时此刻，对小吴来讲，毫无痛苦可言，因为他的神经，已经麻木。血顺着小吴的嘴唇流出，刚才太用力了，牙齿把嘴唇磨破。

小吴的母亲赶紧上前搀扶自己的儿子，眼泪夺眶而出。孩儿他爸，实在太狠心，他体会做母亲的心疼吗？

小吴的父亲怔在了那里，像不认识了似地，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许久，许久，他对着身旁的医生和护士说道：“我们带不走他了，他的灵魂，属于军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