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荆州客
作者:悲伤的白娘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02

两人略为议了议,褚歆见刘霄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得把这事往后拖了下来。

大晋之弊,非此一端,不仅编户齐民,诸如选官用吏,官制国体,这些未尝不需要改进。自国祚南移建康,大晋总在大族平衡中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度过一载又一载,寒门中人即使再有才干也不得用。长此以往,大晋的天下总难逃得出大族把持朝政的局面,如果哪一天这种脆弱的平衡被打破,则国有覆亡之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以刘霄超出当世人的见识,看出这些弊病不难,难在如何改进。

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件一件做。

转眼进入十二月,临近年末,一岁将除。正在这个时候,建康宫城之内传出一个莫大的喜讯,何皇后有了身孕。

自崇德殿的褚太后开始,到皇帝司马聃,再到满朝公卿,得知这个消息后无不一片喜气洋洋。

临近岁末的这场喜事,将褚歆等几个重臣心头的忧虑冲淡不少,由尚书令褚歆牵了头,会同武陵王司马晞、中书令刘琰、门下省侍中袁真、尚书仆射顾悦、刘霄等几位皇亲和当朝顶梁大臣一齐约了,前往宫中向太后和皇帝贺喜。

褚太后分外高兴,多年不见笑容的脸上难得有了个好颜色,褚歆等人济济一堂来贺,褚太后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众卿有心了,眼见国祚有望,绝非我一人之喜,实为满朝公卿之喜,大晋社稷之福!”。

说这话的时候,褚太后佯装不经意地从群臣当中扫了刘霄一眼,见他脸上笑意自然流露,不似作伪,心中便暗忖道:“这个谢家后生,究竟有着一副怎样的心肠?仅从皇帝血脉得叙这件事上来说,似乎并无二心,堪称忠良”。

群臣当中的刘霄肯定不知道皇太后此刻在想什么,他更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从荆州返回建康没几天,正在徐州募兵的羽林中郎将郗超便有一封密奏直呈褚太后。

郗超在密奏中禀明皇太后,说刘霄在燕国完成使命后并未及时返回国都建康,而是借道去了荆州拜会太尉桓温,宾主相见其乐融融,至于其中所谋几何不得而知。

褚太后接到此奏后,开始还未往深处想,等到刘霄向皇帝复命,却只奏了与燕国达成“邺城之盟”,并通商等事宜,并没有提到半点荆州那边的事情,是以,如此一来,褚太后不得不疑窦在心。

说起来,郗超应该要算桓温的人,而刘霄的根基,在中枢。可今时今日,连从政日久的褚太后也看不透这两个人了。

羽林中郎将郗超本为刘霄所举荐,可如今的言行似乎可归为卖主求荣,恩将仇报。卖主,自然出卖的是桓温,恩将仇报,则是不念刘霄的举荐之恩,回过头来反倒在背后捅其一刀。

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为博得朝廷对其真正的信任么?

而刘霄的行为就更加让人费解。这个人两年不到可说已经飞黄腾达,尚书令褚歆、中书令刘琰,一个岳父一个舅舅,谢家如今在朝廷里头可说树大根深。如果没有意外,褚歆过后,刘霄必定荣登首辅,位极人臣,就是这么一位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轻人,为何要在背地里去触及朝廷隐晦,私自结交方镇大臣?而且结交的对象偏偏是桓温!

这个人,到底又想做什么?

当真是花非花,每一个人背后都不简单!

此时的刘霄,同样也有不解。

皇帝司马聃有后了,此事,他乐见其成,可偏偏是何皇后有了身孕。

何皇后是谁?昔日中护军何放的嫡亲妹子,兄长何放被罢官流放,直接的罪魁祸首即为刘霄和褚歆,那么这位皇后将来果真诞下皇子,则地位不可撼动,如此一来,刘霄和褚歆不是自找麻烦?

就这一层隐忧,刘霄曾经提醒过岳父褚歆好几次,话虽然没有说得十分直白,但是其中的利害关系,刘霄以为早已明白无误的说明给岳父。

因为还要出使燕国,刘霄满心以为褚歆会把这事办得滴水不漏,毕竟今时今日的岳父以尚书令兼任领军将军,宫城内的事情,他完全可以一手包办。

可今天的结果还是让刘霄失望了,他想不明白岳父为何没有任何行动。

人算不如天算,算了算去,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最为得利者,当属皇家司马氏,准确的说,为当今皇帝司马聃,以及皇太后褚蒜子。

皇家大喜不过五日,京城建康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怡情居,三楼别苑。

一位其貌不扬的的中年人包了个全场,单点了怡情居的头牌琴伎献艺,就着宛转琴音,来人品了一口茶,不紧不慢望向窗外,欣赏起国都建康满城景致。

不觉中一曲毕,琴伎袅娜起身对着来客蹲身一礼,道:“献丑了,客官海涵”。

眼看她要离去,来客冲着不远处服侍的伙计招了招手。

等那伙计躬身来到跟前,来客从腰间解下钱袋,摸出一块金饼掷给他道:“去,告诉那小娘,只要我还在,琴音不可停”。

“好呢!”,伙计利索应道,对着来客深深一礼后离去。

旋即,琴音复起。

不久,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从下面踱步而上,其后小心翼翼跟着的竟是怡情居的管事。

“主公,来客就在对面的雅间之内等候”,上得三楼,怡情居管事附耳在年轻男子身边小声禀道。

“知道了,你去吧”,年轻男子应了一句道,随即步入来客雅间门前。

来客已透过小窗的纱帘瞧见年轻男子,起身开门迎了出去,道:“来的可是谢尚书?”。

“原来是袁记室,不久前于荆州尚有一面之缘,怎么,一别不过半月,竟不认得我了?”,刘霄道。

而这位远道而来的袁记室,即为太尉府重要幕僚袁宏,任着记室一职,主掌章表书记文檄。

“谢尚书神采斐然,绝非常人所能及,在下岂敢相忘”,袁宏笑道,“来来来,里面请,今日于这怡情居中相邀谢尚书,也算借花献佛了”。

刘霄随袁宏进入雅间之内,又招呼他一同落座,话还没叙上几句,便过来三四名伙计,各自手中小心捧着一方朱漆木盘,盘中置有三五小碟,盛满各色瓜果点心。

紧随一众伙计身后的为怡情居管事。等伙计们上好瓜果点心,管事这才进入雅间,躬身对刘霄和袁宏说道:“主公,贵人,暂且慢用,如有需要,尽管招呼”。

刘霄冲他略为点头,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于是雅间那扇精致小门被无声合上。

“太尉可安好?”,刘霄问道,随后掰了一颗紫晶葡萄送入口中,顿时清甜满舌。

这葡萄个大,通体紫透,皆为快马从凉国运至,一粒葡萄的价钱大约等同一斗粟米,整个建康城中只有怡情居有售,别无二家。

“嗯,不错,袁记室,你也尝尝”,刘霄似乎还在回味此等珍品美味,起手从小碟中又掰下一颗递给袁宏。

袁宏伸手接过,依样送入口中,待咬破那层薄皮,甘冽的葡萄汁瞬时充斥口舌,“不错不错,此等美味平日难得一尝呀!太尉么,一切安好,就是与谢尚书一别后甚为挂念,这不,今日遣我来专程致意”。

“是么?”,刘霄笑道。

这种鬼话或许能哄得别人开心,但是刘霄定然不会轻易相信的。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此番前来不仅带来太尉大人的问候,另有一事还需报与谢尚书知晓”,袁宏接着道。

这才是袁宏此行本意,刘霄知道他的话即将转入正题,于是说道:“什么报不报的,太尉有何吩咐大可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