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 九月二十二,是朝廷定下的屯骑营移防豫州的日子,军械粮秣等行军所需,朝廷只是派遣尚书省中兵曹郎官从建康府库送来布帛两百匹,粮食三百石,除此别无它物。 无弹出广告文本小说站刘霄也不计较,朝廷能给他屯骑营这个架子,他已经很知足了,毕竟是掌握实兵的职位。
朱江毕竟还是朝廷任下的主薄,拔营行军的一干杂事刘霄一股脑交给了他,刘霄却拉着谢玄于开拔前一天晚上往建康城中赶去,为了先前所说的两匹千里马,他要去见一个人。
刘霄想起叔父谢安赴荆州前对他说过的话,以后天各一方,且荆州与其它各处书信往来恐怕多有不便,遇事不决,可请教在建康东安寺讲道的支遁大师;若有难处,除三叔父谢万之外,可求助于扬州刺史王述。而他的所谓千里马之事,正好与这两个人都有点关系。
东晋的国都建康果然为当世少有的大都会,其东倚钟山,西傍长江天堑,大江从西南滚滚奔腾而来,向东北滔滔而去,江上常年往来白帆不断。刘霄和谢玄于日落十分入城,建康城虽大,好在东安寺在建康颇有名气,城中百姓都知晓皇家和当朝勋贵们都经常去东安寺中听高僧讲道,是以并不难找。
在人情事故方面,做弟弟的谢玄反而看上去比刘霄这个二哥老道一些,当谢玄问明二哥要找的是东安寺,于是拖着刘霄便往一处酒楼走去,口中嘻笑道:“二哥大事精明,于小事上却不甚明了,我们只需花上几枚铜钱,便可从酒保口中问明东安寺之所在”。
刘霄一想也是,就跟着谢玄抬脚进入一家灯火通明的三层酒楼,门楣上大大“怡情居”三个字,不知出自何人手笔,甚为飘逸。
刚跨进门槛,早有酒保迎了上来,见两位年轻公子的衣着打扮,当即问道:“两位公子,三楼上有上好雅间,可将秦淮河中的景致一览无余,说是乌衣巷的贵人们今晚请了灯船,并十数佳人,要唱曲吟赋呢”。
谢玄听罢酒保介绍,有些犹豫地看向刘霄,显得有些动心。刘霄本来也想一观,桨声灯影赏秦淮,六朝脂粉的名气刘霄自是耳闻不少,他却没料到眼下东晋时候,一条秦淮河竟已形成公子佳人的香艳气候。只是此次还有要事,刘霄便没了这份闲情逸致,于是开口谢绝道:“我二人只想小憩片刻,随意安排一桌,送上些拿手的清茶点心即可。
酒保应诺,领着刘霄和谢玄二人上了二楼,好歹寻了一处稍安静的地方,用背上搭着的布巾作势抹了抹桌椅,又将刘、谢二人请入座中方才离去。
“我说老兄,既调你去荆州,没给你官升一级?”。刘霄刚一落座,就从邻座传来一个粗大嗓门的中年男子声音。
一听到荆州两个字,刘霄不由得留起心来,装作凭窗眺望顺势向邻座看去,见两个体态雄壮的中年男子对酌而饮。
“升了”,另外一个中年男子苦笑答道,“统兵三千的偏将”。
“哦?”,先前说话的中年男子笑道,“由统兵一千的都统升为偏将,可喜可贺呀!”。
“贺个屁!”,另一中年男子似有怒意,“那温贼岂能安了什么好心,没见先前王爷麾下调去荆州的几人下场吗?哪个不是一到荆州便被束之高阁,成了闲人?”。
“有这等事……”。
接着邻座两人说话的声音被压低下去,酒楼之中又颇为嘈杂,到最后干脆听不清楚了。
显然坐在旁边的谢玄也注意了到邻座的情况,待邻座二人对话听不明了之后看向刘霄,两人对视一眼后均不明所以,各自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荆州那边肯定对朝廷有了什么动作。
这个信号让刘霄更加觉得时不我待,于是茶也不喝了,叫了酒保结账走人,谢玄便趁结账时候问明了东安寺的详细所在,酒保见两位公子茶水未沾便付钱走人,心想占了个便宜,倒也知无不言,又用心替刘霄和谢玄说了条近道。
说是近道,刘霄和谢玄还是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找到东安寺。因天色已经黑透,整个寺庙的全貌在夜间看得不甚明了,影影绰绰中高高的院墙圈去一大片地方,院墙当中,点有灯火的楼台不在少数。到底是皇家光顾之所在,东安寺的气势比起别家要更甚一筹。
“我姓谢,求见支遁大师,麻烦代为通传”,谢玄叩开一处耳门,向开门的小沙弥说道。
不多时,小沙弥返回,领了刘霄和谢玄进去,越过大殿门前,绕进一间独舍,方才停下脚步,于门外轻扣几声,禀告访客已至。
舍内一个声音传出:“让他们进来”。刘霄一听,正是支遁大师,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感慨。
不等刘霄推门,吱呀一声舍门自动打开,却是支遁大师亲自迎了出来,于那门口含笑点头,单手佛礼之后,道了一句:“谢施主别来无恙?”。
刘霄心中激动,当即拱手答礼,看了看支遁大师似乎比印象中略为清减了几分,于是说道:“大师,久违了,我本该早日来看你”。
支遁大师点了点头,伸手做请状道:“来了就好,进来说话”。
侧身让刘霄和谢玄进入舍内,支遁大师复又合上舍门,示意刘、谢二人落座后说道:“舍下简陋,比不得府上”。
刘霄和谢玄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因担心支遁大师身上伤情,刘霄于是问:“大师身上的伤可曾好利落了?”。
“无妨,皮外伤,早已痊愈”,支遁大师答道。
如此寒暄过后,方才进入正题,刘霄于是把想从扬州刺史王述手上要来石城县令刁协,以及石城驻军营将贺钟的事说与支遁大师。支遁听罢没有当即作答,倒先问起了屯骑营的现状。
谢玄在一边始终插不上话,好不容易见两人话题转到自己熟知的事情上来,于是代刘霄眉飞色舞地说起屯骑营中所发生的变化,听得支遁大师连连点头。
支遁大师待谢玄说完,这才表态道:“我早知二郎大有可为,既然如今屯骑营中百废待举,你托付给我的事,我一定替你办到”。
刘霄心下大喜,正要行礼相谢,却被支遁大师止住,只好复告落座,又想起刚才于怡情居中听到的只字片语,于是问支遁大师道:“大师,如今朝廷掌握的中军各营之中,可曾有为将者接连调往荆州之事?”。
支遁大师仍跟以前一样,也不在意刘霄为什么这么问,只要他知道的事情,刘霄问什么便答什么。“月余来,是有不提。
除一品大将军外,中军、镇军和抚军三将军地位仅次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眼下大将军,骠骑、车骑三将军无人任职,卫将军由王述兼任刺史扬州去了,朝廷内会稽王司马昱挂抚军将军、录尚书事主朝中政事,而武陵王司马晞任镇军将军主中军兵事。顺着这个思路一想,刘霄当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叫釜底抽薪啦,天子中军本已孱弱,饶是如此荆州那边还是不肯放过。
“好一招釜底抽薪!”,刘霄很是气愤地说道。
支遁大师见刘霄沉默良久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料到刘霄已经明白此事其中原委,以及荆州桓氏的险要用心,不由得叹息道:“自帝室南渡,天子和朝廷孱弱已久,世家大族如王、瘐者,轮番执掌国器,无人再把天子放在眼里,有谁又真正想过北伐中原,收复故土?不过念惜一族之私,贪图刹那荣华也!”。
刘霄从来没有听过支遁大师发如此感叹,有些奇怪之下又不免安慰道:“大师才是真国士,不过,也不可如此悲观,放眼天下,未尝没有大师的知音”。
“嵇康之后,不复广陵散矣!知音?你谢家么?”,支遁大师直视刘霄问道。
“我谢家门人,绝非王敦、苏峻等拥兵作乱之辈!”,刘霄毫不含糊地回答道。
“但愿你师父和我都没有看错!安天下,救一救这苍生百姓吧”,支遁大师言毕,便垂首闭目不语,伸手做出送客的样子。
刘霄好一阵默然无语,心里边似有千斤沉重。“这也算支遁大师之所托么?”,刘霄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