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如其来的话语让睿渊略微错愕,这个问题他并不是没有想过,从前过那样的生活是因为他无所谓,谁来做他的妻,谁来做他的妾都无所谓,可如今他的心里有了挽妆,自然而然地会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只是,里面年资最长的谷雨香跟他差不多已有五年,最短的白缘君也有足足一年,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们来开这个口,所以才会迟迟未办。他希望,这一次也不过是挽妆突发的询问,前段日子里挽妆每次发脾气都会恶狠狠地威胁他,要他遣送家中的妾室。
他扬起亮晶晶地双眼,朝她点点头,回道:“好啊。只要夫人开心,怎么着都行。”
但他却想错了,这一次的挽妆是认真的,并非是气话。
“如此这般,那我就让裕成挑几处宅子,送她们离开。”
“妆妆……”她认真地说着那话,从前不曾说过的后续,睿渊一时间失神,与预料中的娇嗔完全不一致的反应。
见他那般模样,挽妆只以为他是舍不得,毕竟是跟在身边那么久的人,可这个问题也是她翻来覆去地想了许久的。何语柔那件事的真相已逐渐清楚,表面上是谷雨香为了谋夺权势而栽赃嫁祸,实际上的黑手却是素来不问世事的向元柳,若真是妾室间的争权夺利,她并非不能容忍,毕竟人活一世都是为自己谋算的。可是这件事远远没有表面上所见的那么简单,向元柳跟金一是什么关系,虽然她现在还没能查得仔细,但她们之间隐隐存在着某种联系,所以她不想拿睿渊去冒险,在不明敌人企图之前就直接将他们都扼杀在摇篮中,连芽都不能发。
她不想与人打赌,因为那个赌注是睿渊,她舍不得。
睿渊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庆春与从云,示意她们不要跟上来,自己再扶着挽妆到回廊亭中坐下。
“妆妆,我明白你的心思,我的心中只有你一个人,也容不下其他人。可她们毕竟是进府一段日子的人了,若是没有任何的出错都将她们都遣送出府的话,只怕世人要说你嫉妒了。”
他像个孩子般,蹲在她的脚边,言语恳切。
挽妆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丝毫都没有要移开的意图,长久她才叹了口气:“我不怕别人说我嫉妒,我只怕……”后面半句她还是自己咽了下去,睿渊日日忙于文府的生意,已经非常疲惫,她不能让他操其他的心。
“你若真是这个意思,”睿渊微微皱眉,仔细想了一番才缓缓说来:“就按你的意思办吧。”这事虽是个难题,但迟早都是要解决的,既然挽妆将话提到这里,他理应顺丰推舟才是,也免得惹了挽妆的不痛快。
他虽有些勉强,但终归是同意了自己的做法。她的苦心若是看在他的眼里只是嫉妒也没有什么,因为她的确觉得那几房碍眼,试问天下间哪一个女子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从前顶着贤名不过是母亲与太后怕自己嫁不出去,如今她已为人妻还在乎这些虚名做什么。
“你小心些。”睿渊扶着她起身,带着庆春和从云回了清荷苑。
文容初最终没有熬过几日便驾鹤西去,当初那大夫说是熬不过秋日,没想到一语成籖,还真是如此。
文府大门口挂上了白色灯笼,府内上上下下也都着上了白衣,像是那一年京畿下过的最大的雪,将四周全部都覆盖,眼前除了白茫茫还是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因挽妆有身子,也就没有亲自守灵,这一切就全落在睿渊的身上。见他日渐消瘦的模样,挽妆心疼不已,却帮不上任何的忙,只得困守在清荷苑内养胎。
这孩子似乎也感应到府中有事发生,不像平日里那么折腾挽妆,连着好几日都静悄悄的。挽妆得了安宁,从云却吓得不成模样,与庆春一番商量后就忙请大夫入府来瞧,直至大夫把过脉确认孩子无事后,她二人才搁下心来。
文容初谢世本是件大事,丝毫不亚于朝中丞相过世,今上虽没有亲自前来吊唁,却遣了银泰前来颁旨,大体内容不外乎肯定文容初这一生的种种功绩,曾辅助先皇拨乱反正什么的。
银泰颁旨的那日,挽妆也在从云的搀扶下到了正厅,她跪在睿渊为她加的垫子上,银泰偷瞄一眼也装作没看见,将旨意颁完。
“文少爷,”银泰将旨意递到睿渊手中,“请节哀。”
睿渊接过旨意,交到身后的裕成手中,又从裕成手里接过一袋银两塞到银泰的手中。
“文少爷,不必客气。”银泰假意推却着,这趟差事本就不是好差事,别人家里死了人,谁会打发赏钱。所以众人都不愿意来,徐多福苦着脸看向银泰,这个时候他能欺负的怕也只有自己的徒弟了。不过银泰却不觉得有其他,就算是得不到赏钱他也愿意走这么一趟,因为这趟里能见到挽妆。
挽妆瞧他那副假惺惺的模样,心中轻笑了几声。“公公是宫里的大忙人,我们不敢留公公喝茶,这点东西就算是给公公的茶钱,请公公收下吧。”
她出声了,银泰自然就没有再拒绝,将银钱袋子收到自己的袖中,转身对身后的宫卫军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候着吧,陛下尚有几句话带给文少夫人。”
宫卫军领声而出,挽妆也在从云的搀扶下转过身,朝侧厅走去,银泰跟在她的身后。
裕成见此,便嘱咐在场的众人都散了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便又恢复了安静,各人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谷雨香留在灵堂外接待吊唁的来客,向元柳自然又是称病回了清幽苑,白缘君瞧瞧她二人,带着自己的侍女候在睿渊的身后。
睿渊站在原地,未动分毫,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挽妆进的那间侧厅。今上特地派人带话给挽妆,究竟是带的什么话?他不是不信挽妆,只是……挽妆与齐华自幼青梅竹马,难保不会因为与齐华的情谊而出卖文府。
他的眉头紧皱,直至裕成在旁轻咳几声才舒展开来,扫了一眼身后的白缘君,面无表情地朝灵堂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