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幡然醒悟,自有烟霞送迎
作者:管平潮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110

“唔……”

身堕黑怖二目如瞽;心魂俱震不知何处。从来往来逍遥的雨师神将冥雨乡主这回却失手被俘。

数日前意图斩草除根的四海堂主定下计谋后便立即去找云中君问问计策如何顺便看看能不能借条四渎专捆犯人的刑具“缚神筋”。等他到了龙王大帐把想法跟云中君一说老龙君大为赞同不仅送他一捆缚神筋还特地拿给他一样四渎秘传的宝物“元灵锁”。说起这元灵锁看样子如同一团金色光影中间有无数的金丝环转波动听云中君说无论什么神仙人物只要被元灵锁拿住便再有通天的本事也逃脱不得。只不过有些尴尬的是虽然元灵锁威力强大老龙君得它之后却没用上几回。因为这元灵锁虽能扣人心弦锁人元灵却有一样致命的缺陷那便是要等它奏效只有那被锁之人身心神魂俱都毫无戒备这时才能真正锁住元灵。

因此这元灵锁实际动作便有些尴尬对付普通人用它太浪费对上那些真正强力的神人却哪怕这些人再是嬉笑放任也绝无一刻真正毫无警戒。这样一来。这名字吓人的元灵锁便高不成低不就常年并没什么真正用处。

只不过多年闲置后这元灵锁今天终于碰上一位不拘小节的人物醒言这诱敌之计几乎就像为这宝贝量身订做。以至于当时龙君一听便哑然失笑立即记起这个空置多年的宝物。

略去其中缘故再说醒言这日设计先请琼肜玩了玩她那捉迷藏的游戏将心怀不轨的神将引来然后便由灵漪儿浪里弹琴。分散这位爱乐成痴的雨师神将注意力。他自己则如捕螳捉蝉的黄雀肩扛着缚神筋手提着元灵锁小心隐藏在水底浪隙伺机下手。

就这样算计了多时果不其然灵漪儿倾力弹奏时那酷好音律的白衣神将听得神魂颠倒得意忘形。见此良机眼明手快的少年当即蹿过去打出元灵锁。将这神通广大的雨师神击拿在风波浪底。

当然虽然老龙君很前曾跟他赌咒誓保证只需用元灵锁一物便足以让骏台魂飞魄散不能反抗醒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见骏台跌倒赶紧又挥开坚韧无比的缚神筋横一道竖一道将骏台绑得严严实实。

此后等元灵锁起初闭人五灵六识的效用过去。被五花大绑的骏台双眼渐渐也能视物便终于看清那位无耻偷袭之徒的真面目。

“是你?”

虽然和预想中一样骏台看清后仍忍不住气急败坏。

“是我。”

和他恼怒相比那得手的少年却居高临下袖着双手一脸嬉笑着俯瞰他说道:

“怎么雨师公子没想到么?”

“哼——”

仰面八叉四脚朝天的雨师神将刚想反唇相讥忽又见头顶的蓝天白云中伸出一个小脑袋瞅了自己两眼后便急急跟旁边少年指证:

“是他是他!就是他上回想骗我!”

“嗯!我知道他。这回他跑不了!”

“无耻!卑鄙!”

听醒言兄妹俩这一对答。任骏台再好涵养也不由恼羞成怒;到了这时节他还是不怪琼肜一腔怒火全直朝醒言泄:

“好好张醒言听几月来的传言你也算个人物!可是今日一见你明里设局暗中下绊这样小人行径可是一方雄主所为?你可知道大丈夫生天地间无信而不立!”

雨师神本就口才便给见识卓绝;此时平生头回被擒。气急败坏之时口才更是犀利。只不过论到口才醒言倒也不输于他。几年的市井生涯莫说现在这样。就是再不利的情形他也能无理搅三分。因此见雨师神暴跳如雷又拿大义责自己醒言丝毫不介意只哈哈一笑便毫不客气的接口反诘道:

“怎么?你觉得无信而不立?错了!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曾听说过‘义之所在不必信也’。再说你今日所为是大丈夫么?你不知你现在躺卧之处离我们神树岛大营有多远?我们请你来了么?再说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四渎未出阁的公主在此地弹琴抒意你这男子如何敢偷听?还敢靠近在她面前手足乱舞莫非你欲行不轨?”

“……”

骏台从没想到还有人能这般无赖;明明是他被害却说得好像理亏的还是他自己。温文尔雅的雨师公子哪遇过这样的人?当即就气急攻心张口结舌一时竟忘了回击分辨。

正在这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嗓音清澈柔美略含着笑意说道:

“醒言你别这样损人家了。其实还好啊这人听得我琴歌入神起码识货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

“哈!”

听公主说话本来一脸不屑的少年忽然正了神色在骏台眼前朝那个声音响起之处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脸双手如同抱物虚空朝上一举便将原本横躺在雨师公子一下子竖起来。此后骏台虽然依旧浑身无力但毕竟不必仰着跟他们说话。

等骏台“站起”已变得一脸肃然的少年跟他正色说道:

“雨师公子您的大名我早已是如雷贯耳心里也是真心钦佩。今日要使这从权手段也是上回见您在万军丛中来去自由任是多少兵马也羁縻不得这才出此下策。实话跟您说。今日留你也不是出于私仇实是钦佩阁下为人希望您能看清大势弃暗投明反了云中老龙君之言弃了那野心勃勃之徒。神君您须知道我等返回攻击南海。一来要向那做下恶事之人讨还血债二来也是要扶正温文宽厚的伯玉为南海之王还南海一个清明。你看——”

“不必说了!”

醒言刚刚说到这儿却突然被骏台厉声打断。骏台一脸愤怒厉色说道:

“张醒言莫非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其他什么都好谈?要我背叛南海那是绝无可能!”

“这……雨师公子你误会了我不是要你背叛南海而是——”

“说过不必说了!”

雨师神将一声断喝再次将醒言话语打断两止通红暴躁说道:

“张醒言!我也听说过你的名声这回落在你手里是杀是剐任由君便我骏台不想再跟你多言!”

“……你”

听得骏台之言四海堂主勃然变色变了面皮对他怒目而视。这时见他们两个大人剑拔弩张、怒目相向在一旁观看的琼肜却觉得有些害怕。想劝又不知该如何说话只好紧紧倚在灵漪姐姐身旁紧张的观看。

再说醒言。见骏台宁死不屈虽然脸上愤怒实际却并不如何惊讶。紧绷面皮一阵忽又“哈哈”一笑带些戏谑问道:

“你真不怕死?”

“……”

见醒言喜怒无常这样正经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便连骏台这样阅人无数的神人也有些哭笑不得。暗道一声“无赖”骏台定了定神才保持住愤怒的神色。沉声低低吟道:

“临威逼而不怖岂恐吓而能拘——我骏台贵为一方神主历经千劫怎会惧这区区生死。”

停了停他又叹了口气悠然说道:

“不知死焉知生。”

“哈哈!”

骏台话音未落醒言已是仰天大笑。

“好个不知死焉知生!骏台啊骏台。我本以为你见识卓绝今日一见不过如此无名曰道不死为仙你若真死了便似那金石碎声华寂哪还能像现在逍遥自在!”

“哈!无知小儿!”

骏台忘形被擒之后到此时终于也大笑一声仰面朝天朝着天际的浮云慨然说道:

“我骏台本是天地灵物即使身死英魂不灭;在世为仙灵灭世为鬼主。检点平生事物自信无愧天地入得鬼界定还能转投西方昆仑圣境到那时有羽幢迎送香花如雨在昆仑轮转之台前跟王母公主禀过生平便再世成圣成神依旧享配天地。如此你还能拿我怎样?你——”

洋洋说到此处骏台瞧了醒言一回却忽然惊讶的现此刻他脸上戏谑的笑意更浓。

“你为何笑?”

“呵!为何笑?我是笑你还不知谁才是真正无知之人!”

少年一脸幸灾乐祸嗤笑道:

“骏台啊你可知在南海做鬼魂归何处?烛幽鬼域?不瞒你说小弟不才却和鬼域之主有旧。鬼王尊我为主鬼母呼我‘老爷’即使现在我不耐烦使奴唤婢也还叫得他们一声弟兄、弟妹!”

乜斜看着眼前开始头角冒汗的雨师神醒言继续恐吓:

“当然我相信以雨师公子之能即使死于非命做了鬼。也有本事逃离烛幽鬼域管辖的南海鬼界。只不过有个事情我得说明那样是得你走运不死在我手;否则那……”

说着话他大喝一声顿时头顶飘来一朵乌云在他们这方海面投下一片阴影。等阴翳罩定醒言叫道:

“丁甲、乙藏何在?”

话音未落便从他手掌之间冒出一团黑雾其中影像幢幢不久之后便有两青色鬼影分离出来身形恍惚面目分明呲着牙咧着嘴跟醒言躬身一礼口里咿咿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鬼话。

这之后也不知召它们出来的少年口角微动跟它们说了什么。突然间这俩恶鬼一齐回头。红炭一样的鬼睛死死盯着骏台口中嘶嘶冒烟张牙舞爪如欲攫人!

“嘿……骏台莫非你现在还觉得能逃得出我的手掌?”

拜孟章所赐醒言现在在南海名声并不太好。现在再被头顶乌云一罩脸色被身旁鬼影一映更显得狰狞恐怖。借着这几分鬼气醒言恶狠狠的恐吓:

“我说雨师神我劝你莫想差了念头否则连鬼都做不成!说什么魂归西方去找王母什么公主再世为神?那我问你知不知道南海得道的鬼灵投往西方须经何处?摇头?我告诉你是烛幽鬼域不垢川净土滨前的转生之门!你这样和我作对惹得我生气到那时我就去雇两清闲的恶鬼天天守在净圭滨前把门堵你看你到时候如何去转生!”

醒言这番话虽没前面那些讲道理却比任何言语都管用。原本硬着头皮不准备屈服的雨师公子这时忽然额角汗水涔涔不再那么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而是低头默默不语。

见得如此醒言便知事情可能转圈当即他便将二鬼收回司幽冥戒散去乌云在明丽的阳光中和颜悦色娓娓说话:

“骏台在下出身乡野应是粗人不懂多少大道理。却也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依我浅见君上与其今日丧在我手。还不如顺从大道离了那孟章野心之徒。雅奏天南高音鲜和;四海名琴非君谁赏?以阁下高才若陷身兵火玉石俱焚实是天地憾事。公子又何必执着?圣人教化。言执惑有难退必三乐。立宇宙中逍遥天地间与时显化那是何等的快乐!”

“再者以我愚钝观之都知那鬼灵渊中魔物悖天乱人实为祸事我便不信以雨师之才竟会看不出你主公孟章想靠魔物施行野心纯粹是与虎谋皮!”

一番款谈因为雨师公子乃文学之士醒言正言劝慰时也优雅了言辞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说得温文曲丽颇为动人。而在他侃侃而谈之际也直到这时一直不服忿的雨师神将才真正好好打量他一回——

只见传说中阴险邪恶的不法之徒竟然也生得相貌堂堂;看年纪正当风华之年英风朗烈清俊不俗虽然修长的身躯上只罩着一袭普通的青衫却在这渐渐偏西的斜眼中显得俊伟非凡。

“怕是以前想错了!”

见得如此这位从来都特立独行的雨师神将叹息一声终于缓和了神情跟那位正在诚声劝说的少年开口:

“张公子你此言差矣。”

“嗯?”

“那孟章已不是我的主公了。”

“呃!”

忽听此言醒言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却听骏台继续说道:

“张兄弟你这些话这些道理其实愚兄都懂先前宁死不屈也只是意气用事其实不服为何竟会被你擒住。”

“哈哈!”

到这时醒言终于明白骏台是何心意;暗中察看他颜色不似作假当即便也笑逐颜开。欣然跟他称兄道弟:

“那骏台兄既要面子为何现在又来转圜?”

“哈哈……”

骏台一笑毫不迟疑的说道:

“其实无他只是因为愚兄突然觉得还不想死。我想你也肯定知道我骏台平生无他喜好只耽于音律;若非如此今日也不会堕你彀中。正因如此今日聆过灵漪公主绝代仙音又如何再忍心弃世而去。相比仙乐那颜面执念又算得了什么?”

听骏台说出这话醒言大喜过望赞道:

“公子果然达人!”

说罢心念动处那缚神筋和元灵锁无风自落转眼飞回醒言手中。

当然醒言也是谨慎之人现在放得这般轻易只因本来便打算攻心为上并不真要坏他性命。既然骏台现在亲口承认那即便今后再反悔眼前也只能这么做。

不过后来证明这样担心确属多余。看起来这冥雨公子气质和醒言还有些不同。不会因“义之所在”便不择手段。从这一天起骏台便明确表态不再承认孟章领导南海只愿奉大太子伯玉为主。而他这位法力通天的雨师神将因为在音律上造诣惊人又和醒言几人有这段轶事自南海大战后便渐渐名声鹊起最后竟成了世间乐工供奉的乐神!

这些都是后话暂不必提。再说骏台在醒言放他之后离去前又提出两点要求说是如果这两个要求醒言不答应那他今日之诺便概不履行。开始时见他说话表情十分凝重醒言不知是何严重要求还小心着声气请他明言谁知一问才知道原来骏台要求之一竟是要请灵漪儿再弹一曲作为他倒戈的奖励;另一个条件则是要求张醒言学习音律至少要精通一门乐器。因为骏台知道这四渎公主灵漪已被许配给张醒言;他认为以灵漪公主出神入化的琴技若是以后夫君不精音律不谙乐器那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等骏台郑重其事的说完这条件醒言稍微一愣便哑然失笑胸有成竹道:

“哈还以为是何难事;这等小小要求今日便可一齐满足!”

“嗯?”

听得醒言之言骏台全然摸不着头脑。

见他不解。醒言也不多言当即将缚神筋和元灵锁暂交给琼肜保管然后便取出那支随身携带的“神雪”玉笛朝灵漪微一示意二人便开始默契无比的合奏琴笛。

出神入化的笛歌若配上绝世无双的琴曲是何效果这里不必细述;只知道那位听遍仙音凡曲的骏台公子听完之后回去这般记录:

“……拂千机于一弦嘘万物于一气。腾霞入宙天人无际!”

而当时当最后一抹琴笛互相缭绕的余音袅袅散入天际骏台再听周围那海浪风涛之音时支现这些本该最和谐动听的自然之音已变得嘈喑哑不忍卒听。当曲终人散之时骏台只能捂着耳朵问询:

“此……何名?”

为减少噪音他说话变得十分简明?

“曲名?这曲无名不过是我和公主随心挥顺意而行……”

只是正说“无名”双手抱耳的雨师神却一脸不信只管一脸期待的盯着他等待下文;见此情形醒言也只好随便编了一个名字将这耽音成癖之人应付过去:

“……既在海天合奏就叫‘云水问情’吧。”

“谢……”

勉强挤出一个音节心满意足的雨师公子双手合上耳边最后一丝缝隙头也不回的直返天南雨乡中去一边回转他心中还一边思忖:

“也许花上两三个月时间每三用丝竹之乐细细养着这听力会恢复正常吧?”

因为封闭了全部听觉他这时已经听不到就在他身后那位天真的少女正指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跟哥哥请教成语:

“哥哥你看他那样子是不是就是‘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