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里,妈正在煮饭,爸在看电视。看见我回来了,妈对我说:“小逐,先等一下,饭一下就好了。”我应了一声,径自回房间去了。自从小时候那场高烧之后,我完全变了个人,变得很封闭内向,平时在家没事都是呆在自己房间里,除了思思,其他人都很少接触。爸妈看到这情况,对看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但是每当看到我这样子,他们都会感到难过,要知道,当初我是多么活泼聪明可爱的男孩子。以前他们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以为我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但现在他们只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没多久饭煮好了,妈叫我出去吃饭,我出去一看,都是些我喜欢吃的菜,有菠萝炒鸡,猪肚子炒竹笋,还有番茄炒蛋……,虽然是些家常小菜,但是妈也花了不少心思,色香味俱全,不过我胃口不是太好,期中考试快到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还有今天和张雯在校门相遇时,连看她一眼的勇气居然都没有,这搞得我很没心情。一顿饭就在默默地吃着,气氛有点尴尬,为了缓和这种气氛,爸妈不停地给我夹菜:“小逐,在学校吃的不好,在家里多吃点。”
我抬头看着爸妈两张殷切的脸,才四十出头的人,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还不应该出现的皱纹也提前出现了,脸上可以读出沧桑的感觉来,爸的背都有点拘嵝了,不知不觉间岁月的痕迹已经爬到爸妈身上。他们也因为我吃了不少的苦,而我也太不争气,总让他们失望。想到这里心一酸,眼睛有点红了,我硬是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只是埋头猛地吃饭,一直扒到碗低朝天,我把碗一放,跟他们说我吃饱了,然后回房间去。
差不多十点的时候,我才去洗澡,冰际市的夏天实在太热,洗澡后睡觉是最舒服的,我开了蓬蓬头,一边洗着,一边看着镜子里那张普通的脸,其实我这张脸算不上丑,五官齐全,位置也没摆放错,也没哪个器官扭曲变形的,虽然每个器官都没问题,但是实在太普通,凑在一起整张脸就好象是用全天下最多人用过的器官捏在一起组成的那样,反而没有一点特色,要是随便那个部位长的好看点,我也算个帅哥了,要是那样不行的话,我宁愿自己的嘴巴长得斜一点,或者鼻子塌一点,或者眼睛小一点,甚至耳朵是招风耳,都要比现在这副模样有魅力得多。
再看下自己瘦骨嶙峋的身体,连普通都算不上,特色是很有特色的了,要是哪个地方的风景区像我身体这样,应该称得上是雄奇险峻,曲径通幽,当可以成为当地一大名胜。自嘲了一番,洗好爬上床去,想了一下这周发生的一些事,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星期天一大早,闹钟就叽里呱啦的响了起来,这是我昨天晚上调好的。我并非那种喜欢早睡早起的人,只是今天我已经计划好要去买几本物理复习参考书了的,近段时间物理学得实在不行,老头在上面讲的是眉飞色舞,我在下面听的是昏昏欲睡。中午思思要来就没时间了,只好大清早委屈一下自己了,本来平时周末这时候我还趴在床上流口水的。内心斗争了十几分钟之后,理智终于战胜了身体本能,我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爸妈又去上班了,他们也知道我星期天照例要睡得比较晚的,也没叫我起来吃早餐,留下我的一份就走了。我吃完看看表:7点50,刚刚好,去到书店应该就开门了。
我家离书店不是太远,我没打算坐车,就用走的。我身体本来就不好,多走路锻炼下也好,不然久了只怕会忘记怎么直立行走。周末这个时候街上的人还不是很多,路上的行人大多打着呵欠,无精打采的样子,轻飘飘,懒洋洋的像在梦游那样,在这种气氛下,身体本能卷土重来,战胜了理智,我觉得一阵睡意侵袭上来,加入了梦游的行列,身体也感觉轻飘飘不受控制的往前走。
还有一条街就到书店了,我强提起精神,过拐角的时候,我看到一个3,4小孩在路旁边玩皮球,旁边有个中年妇女在面包店买面包,大概是她妈妈了。突然皮球滴溜溜地滚到了马路中间去,他扭着胖嘟嘟的身体就跑过去捡。中年妇女也看见了,连忙大声喊他回来。忽然一辆大卡车呼啸着在转角处出现,司机不知道老婆生孩子还是老娘病危什么的,转弯也开得飞快,恨不得把卡车当成飞机用。因为这是单车道,还有早上人少,再加上前面没斑马线,想不到路上突然冒出个小孩来,一下被吓傻了,居然连刹车都忘记了,其实就算刹车也是来不及的了,撞上去是一定的,最多只是撞得没那么远而已。小孩她妈已经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我那时离小孩差不多有7米左右,我想也不想便如飞般冲了上去,如果现在有人看到我肯定会非常吃惊的,因为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从启动,到加速,到最后到小孩旁边一把推开他,我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不过再快我也只是来得及把他推开,接着我只听到“砰”的一声,我斜着飞了起来,这可是16轮的大卡车,别说我这单薄的身体,就是撞上头牛恐怕飞得也不会比我低多少。我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不由自主地喷了出来,身体轻飘飘像脱离了地心引力一样慢慢地往上飞,越飞越高,在空中的时候头脑还是清醒的,看着自己的鲜血在自己身下也在随着自己慢慢地向前飞去,觉得实在是触目惊心。
接着我开始下落,我在心里想:自己是不是就这样完了?虽然我过的是一个平凡的人生,但是我还不想这样就告别这个世界,这世界还有很多我留恋的东西。那一刻我想到了亲爱的爸妈,想到了可爱的思思,想到了邻居的笑容,想到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伙伴,想到一个宿舍生活的同学,想到了高大粗壮的张可,还有我暗中喜欢的张雯,甚至还有炸弹一样火暴的吴丽丽……,在短短的一瞬间这些东西像走马观花一样从我眼前一一闪过,我突然间觉得很留恋,包括宿舍那让我叫苦连天的味道和饭堂的饭菜,不过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见到这些东西了,我只觉得眼前越来越黑,在我的身体碰到地上的一刹那,我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
在迷迷糊糊之中,我仿佛间看到爸妈在一张凳子上无声地流着眼泪,而思思在小声地哭泣,思思她妈妈在安慰着她们。突然间我觉得这个情景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曾经发生过一样。我很想安慰一下他们,然而我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身子也动不了,心里越来越着急,最后意识又消失了。
当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我可以看到爸妈和思思就在我旁边,爸妈已经不流泪了,只是木然地望着前方,眼神很空洞,像是灵魂被抽出来了一样。而思思就趴在我身边,喃喃道:“不会的,逐哥哥会醒过来的,他还会带我去玩的,不会这样的!”突然我感觉一阵睡意侵袭上来,我觉得很舒服,全身都很放松,很想就这样一直睡下去。突然间思思再也忍不住趴在我身上大声哭了起来,爸妈终于也忍不住号哭起来了。
我猛然惊醒过来,听着思思凄切的哭声和爸妈那悲戚的脸,我心里忽然只剩下一个信念:我不能睡着,我不想离开我的亲人,不想再看到他们悲伤的样子。睡意越来越浓了,我咬着牙苦苦支撑着,我现在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死亡了,如果我睡着的话,我将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
逼人的睡意像涨潮时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向我涌过来,我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一样随时都会被颠覆,然后永沉海底。我努力地想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但是身体像是不是我自己的那样,无论怎么样都动不了。
睡意越来越浓,我已经开始有点绝望,突然灵机一动,是不是现在我的精神力过于微弱,而身体太大,所以动不了?如果我把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身体的一个部位上,不知道能不能动。我试着把精神全部集中在右手食指上,努力幻想着它弯曲一下,这是最常用的一个指头,体积也差不多是身体中最小的,我想需要的能量应该是最小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惊喜地感到食指微微动了一下,我不敢放松,把这种能动的感觉慢慢地转移到第二个手指,第三个……。
突然趴在我身上的思思感觉到了,她大声叫了起来:“逐哥哥没有死,他刚才动了一下!”爸妈和思思妈听到她大声喊都吃了一惊,思思妈有点生气,随后又黯然地说:“思思,别胡说,小逐已经去了!”
思思见到没人相信她,急得大声喊:“是真的,刚才我感觉到逐哥哥的手指动了一下!”突然她看到心电图,指着激动地对爸妈她们说:“你们看,心电图又开始跳动了!”爸妈看到了也激动了起来,爸爸说话都乱了:“医生,我,叫去来。”说完跑过去找医生。
医生本来不相信,以为我爸精神所受打击过大,但是为了缓和“死者”亲属情绪,还是陪他过来了。过来看到这情形,嘴巴张大成“O”型,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的,心跳和呼吸已经完全停止,瞳孔也已经放大了,真是不可思议,奇迹,这真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他特别强调是医学史上的奇迹,好象是他治好的那样,完全忘记了没多久之前是自己亲自肯定地宣布我已经死亡的消息。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把动的感觉传遍了全身,感觉身体重新属于自己了,我慢慢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思思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病房现在也就她一个人。思思看到我睁开了眼睛,惊喜地叫了起来:“逐哥哥,你醒拉?”随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大概是医生曾经嘱咐过她不要大声说话。
我冲她微笑了一下:“嗨!”说出的声音却沙哑得像个鸭子那样,思思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嗨你个头,伤成这样了,还嗨.”
说完后又有些心疼,忙帮我倒了一杯水。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忽然觉得全身刺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思思连忙过来按住不让我起来,埋怨地说:“你全身都受伤了,别乱动!”我扭头斜着眼睛看了一下自己全身,的确伤的不轻,绷带缠得全身都是,足可以和埃及木乃伊称兄道弟的。 <!--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