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啤酒、嚼香肠，这几乎是德国人每天晚上的必修课。

洛丹伦也够大方，星期一的晚上请CHN众人到了市政广场旁边的圣母金像酒馆用晚餐。

这一晚的市政广场热闹得一塌糊涂，从广场到啤酒馆一路都是在过狂欢节的德国人。

“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林雪坐在餐桌边，用德语询问着邻桌一位看上去有三十多岁的德国男人。

“嗨，你们好，你们是香港人吧？”德国男人反问道。

“噢，不，我们是中国人。”林雪回答。

德国男人笑了：“那就难怪了，你们当然不知道，今天我们德国的CS新秀PP战队出线了，就在下午4点过的时候，他们战胜了挪威站赛区的5BN的战队。”

林雪好奇道：“这值得你们这么高兴吗？”

“当然值得庆祝了。”德国男人一脸的自豪，“今年法国巴黎组织的ESWC，我们德国一共出现了四支队伍，Mouz、mTw、TAMM，现在这支PP也跟着出线了，要知道我们德国是世界上第一个一次产生了四支出线队伍的国家，这难道不值得庆祝？”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过来看着洛丹伦。

洛丹伦笑道：“当然，非常值得庆贺。”

陆飞沉默着没有说话。

倒是德国男人一直兴致勃勃的和林雪聊个没完：“呵呵，我每晚都会来这里坐一会，看看我们的英雄们为我们带来欢乐。”

“英雄们？”

“对，就是拜仁慕尼黑和mTw战队，拜仁慕尼黑今年已经在联赛上提前夺冠了，我就指望着mTw今年能在巴黎勇夺冠军呢。”

林雪也不说话了，这德国男人说话速度很快，而且喝了酒之后兴致极高：“我每天工作挺累的，不过看他们表演一会我就又觉得轻松了，对，就是这样，喝点黑啤，和大家聊聊天，再看英雄们出线夺冠，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对我的生活很满意。”

陆飞等人都静静的听着，虽然大多数话语听不懂，但从这德国人的举止言谈中感觉得出来，他确实很高兴。

“唉，我就是年龄大了，我要是再年轻十几岁，我也会和他们一样，扛着枪上战场，实现我的梦想，什么Q3啊、CS啊、SC啊，我统统都要拿冠军。”德国男人有点伤感。

林雪道：“可惜先生你现在年龄有点大了。”

德国男人笑道：“哈哈，那没有关系，我是不行了，但是我的儿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我现在就教他CS，等再过几年，我就送他去mTw的二线队伍应聘，我觉得他将来一定比我强，也能圆我的枪战梦。”

陆飞静静的听着，这些话可是他以前没有听到过的。

即使在美国的阿伯丁，他也很少见到像这样的中年男人。

“呵呵，是不是觉得他挺有趣的？”洛丹伦为陆飞倒了一大杯酒。

陆飞淡淡道：“不是有趣，而是我现在才发现你为什么前几天老是带着我们游玩。”

“哦？为什么？”

陆飞道：“因为这是生活的一部分，是一种观念，它和我们中国人的CS真的有太多不同。”

洛丹伦喝了一口啤酒，看着外面人头涌动的广场道：“我没去过中国，也不知道中国CS怎样，但我喜欢这里，这里和美国也不同，足球和CS是一种生活习惯，就像我们每天晚上都会来泡酒馆一样，它是无法割离的，人们热爱生活，热爱工作，没有理由不把这些东西做好。”

陆飞叹息。

慕尼黑之行并没有白来。

这里的所见所闻，颠覆了他很多原有的看法。

广场一直很热闹，一直蔓延到大街小巷，直到CHN众人回到旅馆，就连旅馆外面的街道都吵得人睡不着觉。

人们还在欢呼，还在庆祝，远处甚至还有人在燃放焰火。

陆飞也睡不着觉，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远处，喃喃的叹息：“中国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场面就好了。”

楚剑从后面走上来：“用不着多久就会有的。”

陆飞沉声道：“欢庆的场面随时都会有，那只是为国人争光争了一口气而已，人们也就最多感叹几声荣誉而已。”

楚剑盯着他：“你的意思是什么？”

陆飞转过身：“你说，中国为什么老是连国门都出不了？”

楚剑想了想，道：“水平不高！”

“为什么水平不高？”陆飞追问。

楚剑道：“水平不高就是水平不高，很简单，缺乏锻炼。”

陆飞盯着他：“我问你，你练得少不？”

楚剑冷冷道：“我绝对练得比你多。”

“那么现在是你强还是我强？”陆飞毫不客气。

楚剑脸色有点发白，咬牙道：“你强。”

陆飞笑了：“可见这并不是练习的原因。”

楚剑有点不服：“那是没有找到方法，现在来欧洲，不就是学习先进科学的训练方法吗？只要意识提高了，老子还怕搞不死这些外国佬？”

陆飞笑道：“你错了。”

楚剑瞪着他：“在你面前我好象永远都是错的。”

“不是那个意思。”陆飞转过身，在房间里踱着脚步，“你的看法太狭隘了，老是把水平用两点来总结，一是枪法，二是意识。”

楚剑冷冷道：“难道这不对？”

陆飞道：“对，当然是对的，只是局限性太大了，你什么都强，就是不喜欢从场外去找原因。”

楚剑冷冷道：“我只知道成王败寇，赢了就是老大，输了就是龟儿子，CS就是这样，随便你怎么折腾，一切道理用枪说话。”

陆飞道：“但是你从来不去想场外的原因，你不能否认，环境因素给选手带来的影响。”

楚剑道：“这个也有些道理，但不是王道。”

陆飞走到窗户边，望着外面热闹的街道，喃喃道：“我以前念中学的时候调皮贪玩，总是不爱认真学习。”

楚剑愣住，他不明白陆飞为什么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出来。

陆飞道：“所以学习成绩一直很差，结果有一次历史老师搞突然袭击，提前进行期中考试，你可以想象结果如何。”

楚剑脸上微微有些笑意：“想象得出来，你莫想及格。”

陆飞点点头，道：“是的，没有及格，考了52分。”

楚剑得意了：“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种丑事，老子读书的时候可比你厉害多了。”

陆飞又笑了：“你别高兴得太早，听我把话说完，我虽然考了52分，可是那一次我是全班第一名。”

楚剑瞪眼道：“怎么回事？”

陆飞笑道：“因为那一个班的同学几乎都和我一样贪玩，不重视历史课，所以那一次全部吃了鸭蛋。”

楚剑苦笑：“你的狗屎运气可真够好的。”

陆飞叹道：“可是那一次，我的那位历史老师却出人意料的表扬了我，说我虽然只考了52分，但因为她出题太难，52分证明我平时下了功夫学习历史了的。”

楚剑又愣住：“你的历史老师比你还怪。”

陆飞喃喃道：“我记得那一年我才13岁，你可以想象一个13岁的孩子，就像一根幼苗一样，你稍微给他施点肥料，他将来的成长会多么快？”

楚剑道：“难道那一次表扬，就让你往后的历史成绩特别的好了？”

陆飞叹道：“是的，从那以后，我就特别喜欢历史课，不是因为历史课本身，而是因为这位老师，老师她不是白白表扬我的，我总觉得不能让她失望，要为她争气，所以往后的日子里，我特别刻苦钻研历史书，除了她教的主课，平时我还会主动跑去图书馆找相关的书籍来研究，我要做那一班历史课永远的第一名，一切只因我不能让老师她对我失望，事实证明，我后来其他科目考试都吃鸭蛋，唯独历史成绩在我们学校天下无敌。”

楚剑静静的听着。

陆飞叹息：“这么多年了过去，我到今天还是记得那位老师姓李，是个很有韵味的漂亮女人。”

楚剑笑了：“你是喜欢这类型的女人吧？”

陆飞也笑了：“其实我给你举这个例子，不是指那位李老师她怎么怎么样。”

楚剑叹道：“但事实上，你也摊上了一个好老师。”

陆飞点头道：“老师只是一个辅助方面，实际上我想说的就是一个外部环境的问题，好的环境，更适合成长，因为她支持你，试想那位老师当年臭骂我一顿，到今天那又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楚剑沉吟着，道：“可是中国的环境并不是这样，也许这就是中国CS始终上不去的根本原因。”

陆飞道：“对，你说得很对，中国的环境很差，不是经济落后，也不是中国人素质不行，更不是政府体制的问题，我一直都认为中国电竞的问题出在体制上，我错了，这些原因都不是。”

楚剑道：“那是什么？”

“观念，是观念问题。”陆飞道，“所以我说你刚才的回答太狭隘。”

楚剑这下明白了，中国CS的环境不好那确实观念造成的，CS在美国，是兴趣、是爱好；CS在德国，是生活、是工作；CS在韩国，是发财门路，是表演舞台，你甚至可以说它是个电影院。

可是CS在中国呢？它永远都被人们认为是个游戏，是家长眼中的毒瘤、是朋友眼中的异类、是社会所看不起的一个职业，它甚至连职业都算不上，纵观整个中国，有几家真正做到了“职业化”的俱乐部，即使有，那些终日为梦想奋斗埋头苦干钻研的Cser们在人们眼中看来连比一天到晚只会喝茶水看报纸所谓的“公务员”都不如。

何止电竞，其他行业也是如此，这算不算是种荒谬？

所以它永远为社会主流所不能容纳，家庭、朋友、媒体、社会不肯定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因为没有多少人支持它。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正直与真诚从来得不到原谅，因为传统观念的本质就是世俗和无知。

楚剑忽然就想起自己因为CS和父母亲闹翻、然后退学、去网吧上班、带着好兄弟李号和原晴去闯荡，可是一年时间过去了，他没闯出个名堂，他的梦在哪里，是不是距离那个梦更远了？

他在这一刻忽然就明白了陆飞的话。

陆飞的境界是何其高，见识是何其广博，这些是他楚剑也许永远都想不到的，但是陆飞想到了。

“要超过你，那是何其困难呀。”楚剑第一次对陆飞这样说道。

陆飞道：“刚在酒馆里碰到的那个德国老男人，你看看他，他甚至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圆自己一个梦，从小就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选手，这在中国父母身上，你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如果将来你有个儿子，你的儿子会不会比这个老男人的儿子强？”

楚剑语塞。

陆飞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路还长，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努力吧，有一天，你会成功的，我相信你。”

说完，陆飞朝床边走去。

楚剑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回味着陆飞的话。

陆飞对他来说真是一座大山，永远压在他头上。

“不管怎样，你是我的目标，我总会有那么一天超越你的。”楚剑咬牙切齿的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困了，你晚上起来撒尿的时候别开灯，我睡了。”陆飞已经躺在了床上。

楚剑只得叹气，他拿陆飞实在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