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了,乐阳在小贞坟前呆了七天了。七天里,乐阳什么都没吃,只是喝了一点水。他靠着小贞的坟,静静地回想着两个人从相识、相知到相恋的一段段时光。每每回想起来,他的心就是一阵阵温暖。他对小贞说话,给她讲笑话,给她唱歌,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小贞一直在他身边,静静地聆听着,有时候,她会皱眉,会微笑,还会热烈地拥抱他。小贞也会讲自己的事情给他听,讲她对他的思念,讲她对他的爱,无穷无尽、绵绵泊泊的爱。
乐阳痛恨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对小贞的爱,小贞对自己的爱,为什么自己不多花些时间陪陪她?为什么自己会把她抛下不顾?
“为什么直到失去她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乐阳痛苦地问自己。
心房好似被扭绞着,无法压抑的痛。
乐阳呆呆地坐在那里,静静地,而他的心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蓦然,乐阳动了,他一闪身掠到一边,右手折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起来。树枝纵横,泥土翻飞,渐渐地,图案显现出来,那是一个五线谱的图案。
在情感上遭受了如此创伤的乐阳,在无尽的悔恨和悲伤中,乐阳全身心地融入了音乐之中,创作出他自己谱曲、自己填词的第一首歌曲,忧伤而凄婉的《如果有来世》。
“再见了/我的爱人/我将永远不会忘记你/也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面/我们把那见面的那一天/叫做来世/如果有来世/记得不要和我相隔太远/我怕我会看不到你的脸/如果有来世/请你记得我们的从前/要相信我们一定会见面/如果有来世/记得我们许下的诺言/相依相伴到永远/如果有来世/注定我们不能相见/那就约好下一个来世/我们一定要相见”
凄凉而哀伤的歌声在天空中飘飘荡荡,乐阳站在那里,默默地道:“贞姐,你听到了么?如果有来世,请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我们永远不分开!”
低下头,乐阳伸手扒出了小贞坟前那块刻着“方门徐贞贞之墓”的木牌,双手用力一搓,木牌在他手中化成了齑粉。一转身,他搬过远处的一块大石,并掌如刀,将石头切削成一块墓碑样的形状。然后运功于右手,在石头上刻下:爱妻徐贞贞之墓,乐阳泣立。然后把墓碑埋在坟前。在心中默默道:“贞姐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乐阳的妻子!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这个称呼的!今生、来世,徐贞贞永为吾爱吾妻!”
原本看到乐阳动作还要阻止的村长几人,见到乐阳掌削大石有如刀切豆腐一般容易,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迈出去的脚步。他们转念一想,乐阳为小贞如此悲痛,早已超越了一般的夫妻之情,他立下此碑,也没有什么可以非议的了。
乐阳转过身来,走到村长众人面前,道:“贞姐她是怎么死的?”
村长轻轻叹了口气,道:“在你回来的五天前。有一队官兵路过村子,据说是奉命去镇守并州前线的。他们的部队在村子附近扎了营,有一队士兵进村找东西,说是给他们长官准备午饭。可我们小小村子哪有什么拿得出来的东西?那队官兵就在村里搜……”
他说到这里,旁边传来方歌的声音,“大哥哥,他们抢走了我家仅有的两只大芦花,娘和他们去理论,他们非但不停,还打娘,还把娘推了出去,娘的头就撞在院子的石磨上……”说着,她哇地哭了起来。
“可恶!”乐阳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恨声道:“那是谁的部队?”
“他们的旗子上有的写着唐,有的写着李,老汉派人去镇上问过,那支部队是李世绩的部队。”
“李——世——绩——”冰冷的声音从乐阳的口中流出,任谁也能听出话语中那滔天的恨意。“好个李世绩,我要你死!”乐阳仰首向天,立下了毒誓!
三天后,乐阳赶着一辆马车离开了灵源山,车里面同行的还有方歌和方吟。虽然村长说可以由村人抚养两个女孩儿,但被乐阳拒绝了。以村里的情况,乐阳根本放不下心来,而且乐阳心里面根本就不想把小贞留下的骨肉放在村里。他打算把她们两个带到寒山禅寺,暂时交给定彦平抚养,等自己在长安站住脚跟,再接两个女孩过去。
两个女孩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母亲不在了,又经过这几天的经历,她们好似无形中长大了不少。方歌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姐姐,开始学着照顾妹妹。而方吟也不再是那个整天玩闹的小丫头了,知道自己该如何乖乖地不给大哥哥,不给姐姐带来麻烦。
经过这次事件,乐阳也有了很大的改变。昔日的青涩和稚嫩早已没有影踪,那个曾经开朗的阳光男孩现在也很少再笑,即使偶尔露出的笑容里再也找不到当初纯真的痕迹。人生道路上一直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第一次尝到了生活的苦涩,在他吞咽下这杯苦酒的同时,昔日的少年走向了成熟,而这成熟的代价则重得令人心伤神颤。
驾着马车行驶在山路上,乐阳伸手入怀,摸着胸口的那块温玉,脸上露出了带着点点哀伤的追忆表情。这块玉是小贞临死前让方歌转交给乐阳的,同时转达的还有一句话。乐阳握紧了胸前的那块玉,想起了方歌转达的那句话,心里面不由得一酸。
方歌是哭着转达的那句话。在小贞临死前,她吃力地扯下胸口的玉递给方歌,同时对她道:“告诉乐阳大哥哥:小贞姐姐爱他!今生今世只爱他一个!”
听到那句话,乐阳也哭了,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让小贞在临死前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乐阳把玉挂在脖子上,让它贴近自己的心口,让小贞和他日夜相伴,心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