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职人员确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问他:“CanyouspeakEnglish?(你能说英语吗?)”
秦奋终于放心了,用英文说:“Forgetit(忘了吧)。那我就从幼儿园开始说吧。”
梁笑笑和邬桑站在忏悔室门外的树阴下等秦奋。
邬桑对梁笑笑说:“秦奋是特别好玩的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都没变,还那样。和他在一起这几天让我想起了很多我们的青春往事。”
梁笑笑说:“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真实。”
“其实他还是一个特别浪漫的人,脑子里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内心里是个理想主义者,要不然也不会都这么大了还没结婚。”
“婚姻是缘分,再好没有缘分也走不到一起。这是命。”
“希望你们俩能成,他对你是真的动了心。一般的女孩跟他真的是对不上牙口,我看你还行。”
梁笑笑沉默了。
邬桑又说:“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有一项发明,特别有意思,还赚了一笔钱。”
梁笑笑摇摇头:“我对他一点儿都不了解,就是有点儿一见如故。我是非常感性的人,直觉告诉我,他是可以信赖的。如果一定要结婚嫁人,不能和爱人在一起,也要找一个知己吧。”
“你如果是这样的想法,我劝你最好是不要选择秦奋,对他不公平。”
“我没有骗他,他接受。”
“梁小姐,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想爱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比秦奋更值得,但
你这种想法太自私了。你不能利用别人喜欢你。我说话直,你别生气。”
梁笑笑忙说:“不不不,你说得对。我对爱情太失望了。”
忏悔室里,秦奋仍在喋喋不休地倾诉。那位神职人员显然已经站累了,两条腿来回倒着重心。墙上的挂钟已经由原来的10点走到了12点。
等候在外面的邬桑和梁笑笑也站累了,只好坐进车里。邬桑因为昨夜折腾得太厉害了,又有宿酒,所以屁股一沾车座就打起盹儿来。梁笑笑则好像心事重重,望着远方发呆。
阳光下,忏悔室投下的影子正在逐渐地拉长,时间又过了两个小时,秦奋还在虔诚地向上帝坦白交待。
神职人员已经站不住了,擦着汗,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不停地看表。房间里的光线也逐渐染成了暮色。
忏悔室外面的车上,邬桑和梁笑笑都已经陷于沉睡之中。只见那名神职人员夺门而出,跑到车前,敲醒他们,用英语对他俩说:“你们的朋友非常虔诚,但是他的罪恶实在是太多了,我们的忏悔室太小了装不下他的罪恶,我们那边还有一间更大的忏悔堂,你们是否可以劝他到那里去坦白。”
梁笑笑看着疲惫不堪的神父,很不好意思,连连道歉,用英语说:“愿上帝饶恕他的罪恶。”
邬桑则一跃而出,笑着跑进了教堂。
从忏悔室里传出了秦奋絮絮叨叨嘟嘟囔囔的声音。邬桑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伏在外面偷听。忏悔了这么多个钟头,我们的秦奋同志,才刚刚忏悔到20世纪80年代的事儿。
只听他说道:“……还有我的朋友邬桑,我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儿。80年代在北京的时候,他在外企工作,那时候在外企工作就了不得了,高等华人,能进北京饭店、友谊商店,能换外汇券,尤其是特招女孩儿待见。我追女孩,一个也追不上,长期没有女朋友。他倒好,女朋友一会儿换一个,还都是特漂亮特纯的那种。你他妈小兔崽子有什么了不起呀,长得獐头鼠目猥猥琐琐,要样儿没样儿要才没才,不就会说几句日本话嘛!你看我吧,长相也不能说有多好,但我有一种特殊特别的气质,招人疼。我要当时就进了影视圈演戏去,今天就没葛优什么事儿了!……”
邬桑听到这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一步跨过去,一把揪住秦奋的脖领子,喝道:“好啊你个小赤佬,躲到这儿骂我来了!你这叫忏悔吗?你这叫泄私愤图报复!”
秦奋闹了个大红脸,顾左右而言他道:“哎?神父呢?上厕所去啦?那我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二人推推搡搡地走出了教堂,上了车。暮色中,汽车又上路了。
邬桑说:“秦奋,你到底干了多少坏事呀?是不是枪毙你十回都不冤枉你呀?”
秦奋心情沉痛地说:“水,我想喝水。”
梁笑笑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在自己胸前画着十字,说:“主啊,请你宽恕他犯下的滔天罪行吧。”
秦奋说:“主把你派到我身边来,就是让你来拯救我的灵魂,带我出深渊的,你可不能辜负了主对你的信任。”
“我还在苦海里挣扎呢,谁来打捞我呀?”
秦奋拉住她的手说:“我呀。你不要以为自己真的有那么好,我答应忍辱负重陪你过一辈子,那是替天行道。这一点你务必要有清醒的认识。”
梁笑笑说:“上帝呀,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秦奋问邬桑:“今晚上住哪儿啊?”
“知床。”邬桑说了,又有些含糊,“这GPS是不是出毛病了,去知床应该是往东走,它怎么指示我往北开呀?”
秦奋说:“你最好还是停车找人问问,天快黑了别走冤枉路。”
邬桑扫了一眼GPS的屏幕,发现附近有一家派出所,说:“地图上显示前面不远就有一家派出所,我去问问警察。”
汽车停在派出所前,一名警察给邬桑指路,邬桑连连鞠躬致谢,跑回车上。
“没错,原来的路大修,临时改道了。”
梁笑笑笑着说:“人家GPS不仅有指路的功能,还有识别坏人的功能呢,知道咱们的车上拉着一个大坏蛋,特意把咱们送到警察局来了。”对身旁的秦奋说:“你今天晚上就住这儿。”
秦奋一脸坏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今天晚上要替天行道,你要作好心理准备。”
梁笑笑也小声对他说:“那我就跟你拼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知床是北海道东北端的小城,因为独特的地理风貌和物种而闻名,向鄂霍次克海伸出的知床半岛被联合国列为世界自然文化保护遗产。
汽车在国立公园里周旋,邬桑因为之前来过数次,所以临时为他们充当了导游的角色。
“知床被称为瀑布的王国,其中最著名的有卡穆伊瓦卡温泉瀑布,要登船从海上看,还有福来派瀑布以其涓美而被誉为少女之泪,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知床五湖,它像五颗钻一样镶嵌在原始森林里……”
梁笑笑听了,忙让邬桑停车,然后自己下了车,站在那里,久久凝视着被称为少女之泪的福来派瀑布。
一条涓细的瀑布如天上洒下的泪水落入碧绿的湖中。深秋的知床静谧莫测。
就是在这湖边,她深爱的谢子言抱住她,对她许下了海誓山盟。幸福像湖水一样漫过了她,将她完全淹没,令她感到窒息。她长出了一口气,弯腰捧起一掬清澈的湖水,喂子言饮下。她看着谢子言喝水时蠕动的颈项,简直爱死了这个人,觉得今生今世不再有任何缺憾。而谢子言好像知道了她此时此刻的心事一样,重又把她搂入怀中,紧紧地……
秦奋坐在车里,用相机的镜头对准一头近在咫尺的雄鹿,镜头中雄鹿昂起漂亮的鹿角观察着他们。他拍下一张,快门的咔嚓声惊动了雄鹿,它纵身一跃逃进了森林。相机的镜头跟踪着鹿影掠过梁笑笑的身影。秦奋用镜头找回梁笑笑,推到她的脸上,他清晰地看到有一行泪在她的脸庞上悄悄地流淌。梁笑笑收回仰望的视线,悄悄抹去了脸上的泪痕。接着她发现了正在用镜头观察她的秦奋,于是朝着镜头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
秦奋拍下了她,放下相机问邬桑:“听说这地方熊特别多是吗?”
邬桑点头:“是。”
“伤过人吗?”
“伤过,熊看起来很笨重,发起攻击的时候速度是非常快的。鹿都跑不过它。”
秦奋马上担心起在车外的梁笑笑,他推开车门跳下车,招呼梁笑笑:“快回到车上来,这有熊!”
梁笑笑却不以为然,依然伫立在湖边,说:“我来过这儿,能看到熊是你的幸运。”
秦奋严肃地喝道:“你少废话,给我上车!”拉着梁笑笑的手就走。
梁笑笑很吃惊他的态度,一边不情愿地跟着他往回走,一边问:“你看到熊了吗?在哪儿?”
“看见就晚了。”秦奋吼道,不由分说把梁笑笑塞进了汽车里。
梁笑笑说:“你至于吗?这么紧张?”
秦奋松了口气,也坐进车里,他不苟言笑地说:“你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出了事我怎么交待?”
“你要向谁交待?没有人在乎我。”
秦奋脱口而出道:“我在乎。”
邬桑也说:“秦奋是担心你,小心是对的。”
梁笑笑看到秦奋生气的样子,心里觉得一暖,绷紧的脸柔和地笑了,她用手摸了摸秦奋的脸,说:“你真可爱,别生气了啊,谢谢你疼我。”
这时,秦奋看见迎面走来两个旅行者,便对邬桑说:“你问问他俩有没有看到熊?”
邬桑翻译了他的问话,只见两人立刻表现得十分紧张,指着山上和邬桑急切地叙述。
秦奋追问道:“他们说什么?”
邬桑说:“他俩说,进山的时候他们是四个人,现在只剩他们两人了,那两个人已经被熊给吃了。”
在秦奋诧异的瞬间,那两个日本人憨厚地笑了。
秦奋一看,也笑了,说:“谁说日本人没有幽默感,也他妈一点儿正经没有。”
在国立公园的休息站,准备进山的游客在草坪上接受着遇险的逃生训练,几个人纷纷躺在草地上,梁笑笑也按照救生员的要求趴下,一动不动。几头披着熊皮的人出现,模拟着熊的动作在卧倒的游客中寻寻觅觅。扒拉扒拉这个又扒拉扒拉那个。
保安人员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当你遇到熊的时候,不要惊慌,也不要跑,要站住,然后慢慢地后退,不要和它对视,不要让它感到你对它有威胁。万一它要企图攻击你,你应该马上趴在地上,脸朝下屏住呼吸不要有任何的动作,熊是不会吃死去的动物的……”
披着熊皮的秦奋,赶走了一头正在企图靠近梁笑笑的假熊,用熊掌拍了拍装死的梁笑笑,见她没有动静,索性把她整个人脸朝上翻过来,然后,贴上去脸对着脸地观察她,还用熊鼻子在她的脸上闻了闻,弄得梁笑笑皱着眉,紧锁双目,却一动也不敢动。
“这么好看,吃了怪可惜的,不如留着生小熊。”秦奋呜呜噜噜地说道。
梁笑笑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到秦奋正顶着熊头近在咫尺地端详她。
梁笑笑说:“你的眼神不像熊。”
秦奋问:“像什么?”
“像大灰狼。”
“后悔认识我了吧?”
梁笑笑抚摸着他的熊皮说:“不后悔,很开心。”
秦奋索性熊一样卧在她身边,说:“你要嫁给我,我让你天天都跟喝了蜜一样。”
梁笑笑拍拍他的熊爪:“你真的想娶我吗?”
“你要愿意,咱们今天晚上就拜天地,回去再补办手续。”
梁笑笑叹了口气,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你这头大坏熊。”
秦奋心里一阵激动,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这时邬桑陪着救生员赶过来,救生员严厉警告梁笑笑:“你不应该和熊交谈,熊会把你撕碎的。”
梁笑笑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嘲讽,她用小得只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说:“我已经被撕碎了。”
傍晚时分,秦奋和梁笑笑并肩坐在岩石上,居高临下俯看着暮色中的罗臼镇,山风吹过,梁笑笑的头发在风里吹拂,她看上去有一些冷。
秦奋问她:“冷吗?”
梁笑笑点点头。
秦奋说:“回去吧。”
梁笑笑摇摇头。
秦奋把自己的一件套头衫披在她的肩上,自己掏出烟,梁笑笑从他手里要过打火机想为他点燃香烟,因为风大,点了几次都被吹灭了。秦奋说:“让我自己点吧,好吗?”
梁笑笑不给他打火机,说:“不好,我想给你点。”
秦奋把烟卷从自己的嘴上取下放在她的嘴唇上,然后用身体护住风,火焰映亮梁笑笑的掌心,她埋下头去终于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把烟放回到秦奋的嘴上。
梁笑笑头枕着秦奋的肩,平静地问他:“想要我吗?”
“想。”
“今天晚上我是你的。”
“只是今天晚上吗?”
“嗯。”
秦奋沉思着,过了许久,才说:“只这一晚我不要。”
梁笑笑有些意外,她面对秦奋,盯着他问:“为什么?”
秦奋不说话。
梁笑笑说:“你不是觉得我很好看吗?我想报答你。”
“我不欠你这情,我还不起。”
“我不要你还,这是你该得的。”
秦奋用手按住她的嘴:“别说了,你就让我犯一回傻吧。我爱上你了,不想糟蹋你。”
梁笑笑眼泪下来了,她心里漾起一阵暖流,但她挂着泪笑着说:“是我傻。”
夜深了。秦奋头枕着双臂躺在榻榻米上不能入睡,旁边的邬桑却已经睡得鼾声四起。他拿出相机,找到那张偷拍梁笑笑的照片久久端详着。
梁笑笑住在他们隔壁。她洗了澡,梳了头,静静地坐在榻榻米上发呆。然后她摸出手机,犹豫良久,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拨通了谢子言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后,里面传来秘书台小姐的声音。她想留言,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秦奋醒了,他转了个身,看见一封信就摆在枕边。秦奋一屁股坐起来,匆忙打开信封,借着晨光展开信纸,读道:
哥哥,这几天我一直用邬桑的眼光看着自己,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大老远跟着你跑来这里,却一直在推开你。但你明白我是怎么走到这儿来的。我努力地挣扎,希望把自己从绝望的深渊救起来,我也曾希望善良的你和干净的北海道能让我找回人生的美好,这是我此行的私心。但可恨的爱情已耗尽了我的全部,我愈是挣扎,记忆愈是把我往下撕扯,今天傍晚,在我人生的最后一个黄昏,我看到了你更可爱的一面,也看到了自己的无助和猥琐。你是绝佳的伴侣,要是早几年碰到你……与你只能擦肩而过是我傻,也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我走了哥哥,不用找我,但千万要原谅我……
看完了信,秦奋的心一下揪紧了,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脑子飞快地回忆这几天来的每一个细节,他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天刚亮,自己睡着也不过只有两三个小时,梁笑笑把信放在他的枕边的时间也许只有一个小时,他应该马上去找她,可是去哪里找呢?这时他的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画面,那是被称为少女之泪的福来派瀑布。
秦奋使劲摇醒了邬桑,急迫地说:“快,带我去福来派瀑布。笑笑出事了。”
邬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叫道:“什么?出什么事了?”
秦奋也不答话。二人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飞跑出去……
梁笑笑从福来派瀑布上面的悬崖上飞身坠下时,刚好被途经那里的两个巡山人员发现。当时他们正好从湖边经过,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坠入湖中,在湖面上激起一层巨大水花,两个人瞬间被惊呆了,旋即,他们中的一人马上甩掉衣服,纵身跃入湖中,另一个人则迅速用对讲机报警求援。
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梁笑笑在砸破水面的瞬间就陷入了昏迷,她口吐鲜血,身体拖着血水向湖底沉下去,救援的人寻着水中的血色摸索着找到她,另一个人也潜入湖中加入了营救,他们把她的头托出了水面,两个人协力将梁笑笑拖到了岸上。
秦奋他们赶到时,梁笑笑已经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了,在岸边烤火的巡山员向赶来的警察和邬桑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秦奋独自蹲在湖边,望着恢复了宁静的湖面。这时他的心里一阵难过,眼泪情不自禁流下来。
邬桑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背,说:“救护车来的时候她已经苏醒了,伤得不轻,幸亏抢救及时,算捡了条命。”
秦奋背对着邬桑抹了一下泪,没有吱声。
邬桑说:“这丫头怎么这么想不开呀?这几天我还以为她被你忽悠得挺开心呢。”
秦奋长叹了一口气,说:“真他妈的傻死了。遭这么大的罪,我他妈非娶她不可,甭管她摔成什么样,我都接着。”
几天以后。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里,梁笑笑渐渐地醒来,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脖子上支着颈托,身上腿上多处打着石膏,她看见了守在病床前的秦奋。秦奋用尽可能轻松的口气说:“你可真够淘气的,我就算不省心的了,你比我还不让人省心。”
邬桑在旁边说:“秦奋都好几天不吃不喝了,你让他心疼死了。”
梁笑笑目不转睛一直望着秦奋。
秦奋小心翼翼捧起她的手,轻轻地摸着,凑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哥知道你心里委屈,咱们笑笑是最坚强最勇敢的,有哥陪同着你,没有过不去的事。”
梁笑笑因为伤得很重,脸上做不出任何表情,可是秦奋能够感觉被他捧着的手微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是竭尽全力地想要触摸到他的手掌。
秦奋把邬桑送出医院,上了车。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邬桑说:“行了,我走了。好好善待她吧,这是个实心眼的好姑娘。死了这一回,对那个人的心也就死了。”
秦奋点点头,掏出一个信封,放在车上,有点儿动感情地说:“这是给你老婆和孩子的,咱哥俩十几年没见,再见又不知道是哪一年了。保重。”
邬桑说:“她现在这样正需要花钱呢,你就别跟我这儿瞎客气。”
秦奋说:“钱对我来说不是个事,就缺朋友,最要好的这几个都各奔东西了,有时候真想你们,心里觉得特别孤独。”
秦奋下了车,隔着车窗向朋友挥手道别。
邬桑开车上路了,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想着秦奋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心里感慨万端,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打开了车上的音响,是那首《星之语》,邬桑随着歌声唱起来,唱着唱着泪流满面。
心诚勿扰
梁笑笑声音平缓地说:“是我,好久没有和你联系了,我想说,谢谢你曾经爱过我,我现在很幸福,因为我找到了愿意和他过一辈子的人。你好好爱你的妻子吧,也祝你们幸福。再见。”
梁笑笑讲完电话,手一挥,把手机扔进了海里。
秦奋陪梁笑笑在北海道养了两个月的伤。
治疗和养护是一笔巨大的开销。秦奋身上当然没带那么多现金,他先是用他在美国的账户里的钱,这样很简单,只需开出美元支票(支票本他随身带着),在北海道的银行里兑换就行了。后来美国账户里的钱不够了,他就让邬桑给他汇来日元。然后,他上网登录他在中国银行的账户,把相应数目的人民币转到邬桑在上海的家人的户头里。邬桑曾经不让他转账,表示自己也想分担一部分梁笑笑的医疗费。但秦奋坚决拒绝。梁笑笑恢复得不错。身体的复元需要相当的时间,但脑部没有受损害,非常清醒,思维清晰敏捷。秦奋甚至跟她开玩笑说:“你也太敏捷了,一摔摔得比从前还贼。”
梁笑笑反复询问医疗费的事,因为她知道这是一笔大数目。但秦奋什么也不告诉她。
问秦奋已经花了多少钱,还要花多少钱,秦奋回答说已经花了三日元,还要继续花两日元。
梁笑笑要让自己家里人给汇钱来。秦奋生气了,说你要敢跟家里人提这事儿,我就不让你跟家人通话了!梁笑笑退一步说那你要答应我你不能借钱,一旦你需要借钱了,必须先告诉我,由我解决,行不行?秦奋说那当然行,不过别瞧我以前特别是刚到美国那些年没钱,可我从来还没借过钱呢,以后也永远不会借钱。把梁笑笑弄得毫无办法。
这两个月里,秦奋对梁笑笑倍加呵护,寸步不离。每天早晨,只要梁笑笑一睁开眼,就能看见秦奋坐在病床前。晚上直到梁笑笑入睡,秦奋才回到自己租住的旅馆。有一天梁笑笑闭了一会儿眼没睡着,又睁开了眼,她看到秦奋坐在她床前睡着了,头一下一下地往下坠,张着嘴紧闭眼,口水也垂下来,样子很好笑。但是梁笑笑笑不出来,她心里很难过很感动,眼前的这个男人真心实意地爱着自己,为自己付出了太多太多,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宝贵的呢?她望着他,望着他那疲惫辛苦古怪的样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秦奋上网查到了市内一家中文书店,于是他打电话订了几本小说和杂志,很快就送来了。从那以后,他每天都给梁笑笑念书。念到幽默的段落,两人一起笑;念到感动的地方,二人一起唏嘘慨叹。医院里有围棋,秦奋借来,教笑笑下围棋,笑笑很快就学会了,而且很上瘾,动不动就要求和秦奋“手谈”一番……
有一个年轻女护士一直负责梁笑笑,时间长了熟悉了以后,她好几次用英语对梁笑笑感叹说,如果她将来能找到一个秦奋这样的丈夫,那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收获了。
笑容重新回到了梁笑笑的脸上。两个月后,伤势稳定,可以出院了。秦奋预订了两张船票,那是一艘意大利“歌诗达号”邮轮,从日本的福冈返回中国。
邮轮在海面上航行,已经是冬天了,海水是很深的蓝色,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秦奋把梁笑笑用轮椅推到甲板上晒太阳,梁笑笑戴着毛线帽子,脖子上仍然戴着颈托,腿上打着石膏。
秦奋为她掖严了毛毯,对她说:“新年就要到了,你在海上许个愿吧。”
梁笑笑伸出手,说:“把你的电话给我。”
秦奋掏出手机递给她,梁笑笑接过手机拨号。
电话通了,对方传来谢子言的声音:“喂?”
梁笑笑声音平缓地说:“是我,好久没有和你联系了,我想说,谢谢你曾经爱过我,我现在很幸福,因为我找到了愿意和他过一辈子的人。你好好爱你的妻子吧,也祝你们幸福。再见。”
梁笑笑讲完电话,手一挥,把手机扔进了海里。
秦奋一愣,说:“嘿,这是我的手机。”
“是吗?我忘了。”
“你的手机在知床的湖里呢。”
梁笑笑笑了:“你也不需要再和别人联系了。”
秦奋拉着梁笑笑的手,做出要冲向船舷的姿态,嘴里大声地喊着:“别拦着我,我要跳海!”
梁笑笑平静地说:“没人拦着你,是你拽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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