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有罗拉的多锭纺纱机,可以解决棉条喂入与加捻的问题,而在新式织布机上,用绳带动的“飞梭”代替了通常的手工“掷梭”,这几乎是织布过程最有技术含量的环节。
此外,沿用双辊结构的轧棉机也进行了局部优化,有了这样一套机器,基本上可使得纺织的效率大为提高,与熟练的纺织女工相比,优势明显。
不过与女工手工纺织一样,这套机器在纺纱时也容易断开,织出的布匹质地蓬松,精细程度也不如南方。
“都说南方人手巧,北方人这方面可不行,”汪文言原本身为小吏,也曾见过纺纱车、织布机,见了这些新式机器,不禁赞不绝口,至于断纱这样的问题,自然是北方织工的手艺不行。
李彦已经在城东运河边购地建厂,之所以不在城南,是考虑到政治影响,这年头官府对大量的人聚集在一起的现象都很忌讳,这也是有人反对开矿的原因之一。
不过断纱与纱布品质不及南方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虽然现在机织布的品质已经好过北方的织工。
“呵呵,我已经让人从南方雇用几个熟练的织工来此,倒要看看南方的人手巧到什么程度,”李彦笑着说道。
他也是下意识认为是手艺问题,因为南方的棉纺织业所用的棉花也来自北方,原料不存在问题,区别只能是织工的手艺。
“手艺这个东西,不是说传就传的吧?”汪文言笑道,取下头上的冠帽:“譬如这个,浙江归安的帽顶绫,最好的要数东庄倪氏的倪绫,向来是传媳不传女,你去江南,能雇到怎样的织
“就好比你这机器。愿意拿出来给人看到?”汪文言又伸手指着多锭纺纱机,笑着说道。
手艺人为了自身的利益,通常会将手艺秘不示人,有很多就在这个过程中归于湮灭。
不过在李彦看来。手艺可以称之为艺术。而要实现工业化。所需要地不是手艺。而是可以广泛推广地机器与技能。
从这个角度来说。手艺对历史地推动作用。实在有限。
“我也不要找那些手艺高超地能工巧匠。只要能熟练地纺织出南方地棉纱与棉布地便行。”李彦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说道。
棉纱易断、棉布纹理稀松地问题不解决。即便效率提升。这套机器仍然不成熟。还不到推向市场地时候。
倒是为了配合试验。所雇用地织工可以用这些机器。织出布匹到市面上发售。先试试水。
当然。这样织出来地布匹只是布胚。还得经过染整。那又是一个全新领域。好在京城里还有一两家不大地染坊。可以做这样地事。
只有亲身参与其中,才会知道一个产业的发展涉及到整个产业链,一个环节的进步需要其它的环节一起进步。
如果李彦要在北方发展纺织业,下游地染整业也必须配套。总不能将布匹弄到南方去染整以后,再运回来,那就会丧失成本优势。
而在寻找染坊的过程中,李彦却有意外的发现,虽然说北方地棉纺织业有些不太起眼,至少在京城周围纺纱织布的人很少,不过在沧州肃宁一带,却有不少染坊与布店,俨然是北方棉纺织业的中心。
李彦之前没意识到。如今一问才知道,北方纺纱容易断线,织布蓬松不够坚实,与手艺无关,原来是天气干燥的缘故。
肃宁人纺纱,往往是在自己的地窖内,就湿气纺织,这样纺出的纱,织出的布。就能达到与南方同等的坚实程度。
李彦连忙让人找了个地窖做试验。还特意洒了水,将棉条在里面放了两天。然后再纺纱,果然不容易再断线。
几天后织出的一匹布也彻底打消了他地疑虑,这匹布的品质要比肃宁布还要好,相当于松江布中上等的水准。
“东家,这回织出来的布,可比市面上大多数的布还要好,您看看这布面,多细密啊,”参与试验的织工刘唐氏欢喜地说道,她的丈夫是个木匠,也在华夏工场做活。
刘唐氏今年三十出头,岁月的风霜在她的脸上留下深深地刻痕,她的丈夫刘锯手艺很差,能接到的活计也不多,却喜欢折腾,她家里的纺车就是刘锯折腾出来的。
刘唐氏为了贴补家用,就用那台纺车纺纱,虽然经常断线,也只是以为自己手艺不好,还有刘锯做的纺车不行,只是努力提高自己的手艺。
纺纱织布十多年,到如今终于是织出一匹品质上佳的棉布,刘唐氏别提多开心了,甚至比李彦还要兴奋。
李彦拿着这匹纹理细密的布,眉头却只有皱得更深:原因找到了,可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总不能建一座地下工厂吧?
李彦倒是想到了加湿机与空调,不过那玩意好像都是高科技产品,就算他想,也弄不出来。
要解决湿度问题,最好地办法就是选择湿度比较大地地区,比如临海的天津,或者是河湖密集地地方,譬如说南方,此外在厂房的设计上,也可以用一些办法来保持湿度。
李彦决定弄一套机器去天津,试试那里的湿度能不能达到要求,至于京城这里,原来选好的厂址也要更改,仔细比较以后,选择了京城东北、潮白河边的怀柔。
相对来说,这里河网密集,树木也比较多,容易保持湿度,离京城也很近,当天可以来回。而棉花等物资可以通过北运河运输,在通州顺着潮白河送往怀柔。
新建的厂房距离潮白河很近,旁边有一座小山,树木密集,不过除了夏天温暖潮湿外,春秋与冬季还是有些干燥。
李彦计划在周围挖掘几条人工河,并将旁边的一块洼地改造成为湖泊。从山上引水,再广种树木,以改善环境湿度。
最重要的还是厂房的设计,外面有水沟,里面有水槽与水管,打算在河边的风口建水车与水塔。引水进来,使之在厂房内形成流动。
李彦的计划让汪文言瞠目结舌:“还从来没有看到为了纺纱织布,要建这样的房子,你确定不是在造园林?”
“园林?”李彦想了想,笑道:“嗯,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将这个纺织工业园区建成园林,最好是森林公园。”
建造这样的厂房,虽说开始地投入很大。却可以延用很久,总的算下来还是很划算的。
怀柔位于京城东北,邻近密云。距离长城已经不远,越过长城就是鞑靼、朵颜等游牧民族的领地,所以这里作为要冲,地价并不贵,毕竟游牧民族向来是汉民族的大敌,虽说大明对北方一直保持强势,但还是没有多少人会选择到这里置地。
之所以选择怀柔,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有山、有水。还有从山上流下来的水,有水力可以利用。
虽然说改进以后地纺车与织布机使纺织的效率大为提高,但毕竟还是手工操作,将来终究是要用水力,或蒸汽机的。
四月,徐光启上疏,以练兵两万请集议饷械,遭右谕德张鼐贻、职方司郎中王兴邦等人的反对。
“三娃,老夫谢谢你捐的这些银子。”徐光启欣慰地看了李彦一眼,一段日子未见,老人似乎又苍老了几分,还略微有些咳嗽。
李彦拱了拱手:“区区二百两银子,杯水车薪,怕是帮不上什么。”
为了给拼图大赛造势,趣玩馆公开宣称,大赛期间的拼图销售所得,其中的一成将捐献出来支持辽东战事。
不到半个月时间。趣玩馆发行了八个系列。十集共四十块拼图,其中简装版每块二分银。售出约一千份;精装版每块五分银,售出二百余份;豪华版套装每套一集四块拼图售银一两,售出近一百份,共计得银两千余两。
捐出一成,也就是二百两银子,正好李彦看到邸报上的消息,就决定将这银子拿来给徐光启练兵。
就普通百姓与一般的商人来说,二百两银子已经是个不小地数目,所以当李彦宣布这个决定以后,不仅听到消息的人感到很惊讶,就是内部也有些不解。
李彦不会去说这是“企业”的责任,不过是想借这个噱头,再给大赛添把火而已。
何况,对一般地人来说,二百两银子很多,但是对国家而言,用在练兵上,这点银子几乎翻不起半点浪花。
“大人,不好了!”随着这声惊呼,一个慌张的声音推门而
徐光启抬头看了一眼:“钱佥书,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天津南兵营的都司佥书钱世桢,如今与本官一起练兵,”徐光启对李彦笑了笑,又指着他对钱世桢道:“趣玩馆的馆主李彦。”
“见过钱大人,”李彦连忙起身行礼。
钱世桢向李彦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转头对徐光启道:“大人,不好了,外面有很多兵丁在聚集,说是讨要饷银。”
“不是已经说好,让他们再等两天的吗?”徐光启脸色一变,突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大人、大人……”钱世桢连忙上前两步,端起茶盏送到徐光启面前:“大人您不用着急,下官已通知盛游击他们安抚兵丁,咱们从长计议。”
徐光启喘息着喝了口水,顺了顺呼吸:“兵非吾之所谓兵也,饷非吾之所谓饷也,器甲非吾之所谓器甲也……”
“瞻前顾后,辗转回惶!”徐光启悲愤地说罢,又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单薄的身体颤抖着,如风中残烛一般。
只听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当先一个黑脸膛地汉子进门便大声嚷道:“大人,盛某的兵已经没有几日的口粮了,您可要帮忙安排一下。”
“徐大人,秦某的族兵可还穿着南方的衣服,这样下去。便是到了辽东,也无法打仗啊!”
“大人,我们浙兵可是好几个月的饷银没发了!”
随着嘈杂地声音,众人一拥而入,七嘴八舌地向徐光启讨要兵饷。
李彦看到形势不对,便要起身告辞:“徐大人。看来您有公务,学生不便留下,这就告辞。”
徐光启无力地靠着椅背,道:“也罢,你先去吧。”
“这位可是趣玩馆的馆主李三娃,”满脸络腮胡子的延绥游击盛以彰突然向李彦拱了拱手:“听说李馆主赞助了几千两饷银,盛某代延绥地兵将谢过了。”
“呃,”李彦看了徐光启一眼,没想到这件事会扯到自己身上。只好无奈地说道:“盛游击怕是误会了,李某所捐献的不过二百两银钱,何来几千两之说。”
盛以彰却转过头去。不再理会李彦,将脖子一硬,大声对徐光启嚷道:“大人,盛某不求别的,就手下三千兵地口粮,总不能让儿郎们饿着肚子。”
“大人,秦某所要也不多,只求能安排些棉衣,秦某手下的兵都是川人。没有棉衣,可抵不了北方的寒冷。”石柱土司官秦邦屏连忙道。
“大人,我们浙兵……”
“好了,”徐光启叹了口气:“李馆主确实只带来二百两银子,等会先给盛游击的手下买点口粮,并为秦大人准备点春衣,天气要转暖了,秦大人便将就一下吧。”
“至于浙兵的饷银,”徐光启顿了顿。道:“等朝廷的饷银拨下来,便即刻发放。”
“这些口粮、衣物、饷银,怕是只能以裁汰后地人数来计算。”
“这怎么可以,”徐光启话音刚落,来自浙江地守备陈策便大声质疑:“大人,陈某的三千浙兵从江南远道而来,总不能连饷银都不发,就让他们回去吧?”
延绥游击盛以彰也质疑道:“大人,延绥兵裁汰后只剩下千余人。难不成要让其他人都饿肚子?”
“辽东战事急迫。吾石柱土司才尽量派出更多兵丁,总不能因为大人说不行。便不给他们衣穿,”都司佥书秦邦屏皱眉道。
“我们带来地兵,徐大人都说不行,十中只留三四,余者都是不用,若辽东兵力不足,战事糜烂,又当如何?”
“本官……咳、咳……”徐光启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身子也弓了起来。
李彦忍不住感到一丝悲凉,为徐光启的无奈,大明朝廷地无力,还有这些将领的无能,他们今日争吵激烈,他日到了辽东,怕还是一败涂地。
“诸位,”李彦忍不住拱了拱手,开口说道:“兵贵精而不在多,徐大人如此做,也是要操练一支精兵,如此方能在辽东与建奴相抗衡。”
“你又懂什么兵?难道做了几块拼图,便以为自个知兵了?”陈策因为没能分到饷银,正在恼火,不禁白了李彦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李彦冷笑了两声,就他的了解,明末的辽东战场,明军几乎没有任何表现,即便是后来所谓的宁远、宁锦大捷,都是依靠守城取得的,而且没有任何追击,说是胜利都很勉强,更谈不上什么大捷。
这样的战例也被称为“大捷”,可见明军在辽东战事中的拙劣表现。
除了几个名将,李彦打心眼里没将其他人放在眼里,闻言不禁微微一笑:“李某虽然只是个小旗,仅领十余兵丁,若论战力,未必比陈大人的兵丁差了。”
“你还是个小旗?”陈策反问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小旗与守备,中间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要不,咱们叫出来练练?你若是赢了,陈某便依徐大人说地,将裁汰下来的兵丁送回去,你要是输了,陈某也不欺你,只要你负责这些兵丁的衣服、口粮,如何?”
李彦看了陈策一眼,觉得江南那种富庶之地,应该没有什么强兵,便点了点头:“好,不过李某只有一队兵丁,且只用长矛。”
“陈某也只用兵丁,不用火铳、弓箭,”陈策抚掌笑道。
众人看着李彦与陈策三言两语间便达成了赌约,不禁有些目瞪口呆,秦邦屏张了张嘴:“李馆主,秦某只要棉衣,春衣也行。”
李彦不禁失笑:“秦佥书也要比?”
不仅秦邦屏要比,盛以彰也要比,自然是看重李彦许诺的那些物资,甚至连钱世桢也有些意动。
“李馆主是哪个卫所的小旗?”等到三场比试都定了下来,陈策才想到这个问题。
“锦衣卫,”李彦拱了拱手。
李彦从天津开始训练家丁,前后有五十余人,这半年来的训练一直没有听过,就连骆养性也赞叹这支家丁队伍“有杀气”。
李彦对家丁的训练从来没有放松,严格按照结合了后世认识以及骆养性提供的一些操练方法综合而成的操练要求,家丁主要以白蜡杆长枪为首选兵器,次选五虎断门刀,其中有几个刀法地天赋不错,也学了个四五成。
“三娃,你竟然要让家丁与浙兵比试?”李彦出了兵营,这个消息就从通州传开,汪文言有些难以置信:“你想要做什么?”
“想要练兵,”李彦对汪文言笑了笑,他提出这样的比试,并非一时冲动。
李彦一直在思考,处在这样的时代,大明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逐步滑向灭亡的深渊,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
以前,李彦想到的是技术、实业,首先要充实自身的实力。
《华夏商报》、趣玩馆的成功,以及即将投产的棉纺织厂,让李彦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地基础。
在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可以做更多事情。
打仗?他不觉得一直成长在和平环境中地自己,能够在战场上纵横无敌;至于做官,他也不觉得自己能胜过那些官僚。
倒是徐光启给了他新的启发,那就是练兵。
如果能练出一支精兵,并交给合适地人统率,那么就有可能改变辽东战事的结局,这才是李彦同意和陈策的兵丁比试的原因。
“你要练兵,何不到徐大人手下做事?”汪文言还是有些不解。李彦摇了摇头:“徐大人虽然是练兵少詹事,地位尊崇,不过他手下的兵,来自各兵镇,已经暮气沉重。”
“这些兵都是老油子,特别是那些军官,想要管束并不容易,还不如招募新兵,从头开始操练,”李彦觉得徐光启练兵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面要与百官争论,争取兵饷,下面还要被那些地方上的兵头折腾,他的一些想法也无法贯彻下去。
“你说得也对,不过,你确定你能赢?”汪文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