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与建奴的将领都明白,这支明军能够借着矮墙,击败近万后金大军,战斗力确实强悍,若是再有坚城可守,没有数倍的兵力优势,恐怕很难打下来。
如果要动员几万人的话,那么肯定又是一次需要努尔哈赤亲征的大战。
但是不管怎么说,辽南留着这样一支强军,对后金来说始终是个威胁,必须想办法拔去。
不过,努尔哈赤并不喜欢攻打坚城,想将明军从城堡诱出来再打。
“凤凰城那边怎么样?”努尔哈赤想起东边还有一股明军,很是恼火地皱了皱眉头。
“一股几百人的明军,与以前的明军没有什么不同,刚在凤凰城吃了败仗,”努尔哈赤的侄子,和硕贝勒阿敏说道,并主动请战。
“那就打一打,总不能让明狗到处乱跳,”努尔哈赤一巴掌拍在桌面上。
对于建奴来说,辽南是有些麻烦,但并非不能解决,问题是明国在广宁布设的重兵,那才是心腹大患。
不管辽南的明军有多强悍,那始终只是偏师,人数既少,距离辽阳又远,要派兵征讨自然不容易,但这些明军想要过来的话同样不便。
当然,要是那些明军异想天开,真的离开了城堡,长途跋涉的攻打辽阳,努尔哈赤肯定求之不得,那就可以再八旗骑兵最为擅长的野战中消灭这支所谓明军京营精锐了。
只有先解决了辽南的明军,然后再解决辽西的明军,后金在辽沈地区的统治才算稳定下来,努尔哈赤的眼中,已经有一条清晰的脉络。
这个时代地通讯方式很原始。加上建奴野蛮地民族政策。使得情报部要刺探情报变得很不容易。倒是刘爱塔降了以后。和他那些兄弟找了些关系。情报部地效率才提高了一大截。
“建奴看样子是要对镇江动手了。兵力大概是三千到六千。”王国兴咂了咂嘴。建奴到这个时候才动手。已经比预想中地晚了很多。想必是考虑到强大地金州军。不敢轻举妄动。
“建奴要是出兵一万以上也就罢了。他这么着。摆明是别有所图。”李彦呵呵笑道。建奴所图当然是金州军。建奴知道金州城不好打。肯定想着怎么将他们引出去。然后用优势地骑兵进行突击。
“不过。建奴这么大张旗鼓、磨磨蹭蹭地。毛文龙那边肯定会求援地。我们若是不救援。怕是不好交代。”王国兴知道李彦地想法。他本人倒是希望再跟建奴打一仗地。
“参谋部怎么说?”李彦看了越来越沉稳地茅元仪一眼。
“参谋部认为。镇江距离辽阳。要比金州更近。建奴从辽阳、清河。甚至是建州卫调集兵力到镇江堡。都要比金州更近。我们投放地兵力少了。很容易陷进去。”茅元仪显然不认同出兵镇江地做法。复辽军地既定策略就是择地固守。灵活出击。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一旦被建奴所调动。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让李彦恼火的是毛文龙,口口声声说誓与镇江堡共存亡,这等于是和建奴一起,硬要绑架复辽军登上他们的战车。
这也是李彦不喜欢用外系将领的原因,他们的想法根本不同。当然,就算是复辽军内部。在一些问题上也会有分歧,但是坚决执行命令,而不会像毛文龙那样,自行其是,甚至听从王化贞要比李彦更多一些。
“参谋部认为,出兵镇江不符合复辽军既定战略,同时金州也只有三营一万兵,加上两个新兵营,也就是一万七千战兵。救援镇江。出兵少则无济于事,出重兵。则金州安危可忧,何况在当前条件下,与建奴展开一次决战性质地会战,并非合适的时机。”
“这个就不用考虑了,复辽军不可能跑到镇江去,在建奴预设的战场展开会战,参谋部以辽东兵备道衙门地名义,令毛文龙疏散辽民,准备后撤,旅顺水营准备接应,将皮岛作为东北的根据地,避开建奴的锋芒,”李彦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不能盲目地跟着那些昏了头的明军将领去送死。
“不过,我们也不能看着建奴的阴谋得逞,镇江方向,我们始终是要加强的,我看,就让巩永固过去,担任东江守备,他的金州营改成铁山营,旅顺水营皮岛分队改为东江水营,毛文龙要是能留在镇江便罢,要是退回铁山、皮岛,那就得让他接受巩永固的管辖,”李彦无法对辽西的军略进行干涉,但是在东江,他还有说话地权力,他不能容忍毛文龙再度破坏自己的战略。
“另外,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也要让朝廷无话可说,更要让建奴付出一些代价,”李彦点了点地图,道:“金州城已经修造完毕,现在能够抽调出人手和物资,我看可以将复州打下来。”
李彦突然发现他现在奉行的策略,与熊廷弼以前所做的,广筑堡垒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更慎重,手上的兵力也更强大。
要对付建奴这种机动性强,来去如风似盗匪的军队来说,依城固守似乎是不二的选择,当然,李彦也在考虑野战的问题,迟早是要与建奴一战的,就看谁能耗下去了。
不管采用怎样地战略战法,起码要能在战场上获胜,那才是有价值的,要是堡垒修造了却不能发挥拒敌的作用,那还不如不修。复辽军显然不同,复辽军具备野战的能力,复州与金州遥向呼应,起码在这个距离上,不怕建奴来去如飞,只要坚持一段时间,城里的援军就能赶到。
打下复州,可以将金州的防线向外扩大一圈,也可以更加逼近建奴的腹地,增加对建奴的压力,这是迟早要做的事情。
“还有,毛文龙既然求援了。咱们也一起求援吧,朝廷那边若是有反应更好,若是没有那就说得咱们了,”李彦笑了笑,这种相互算计地感觉非常不好,但是却没有办法。
辽南监军。奉命宣慰朝鲜地梁之垣终究是出了问题,这家伙拿着十万两银子,不急着上路,先是回到山东的老家去摆阔,李彦毫不客气地让华夏社地报刊给揭了出来,梁之垣遭到御史地弹劾,狼狈不堪。
本来,朝廷对梁之垣还只是申斥与催促,没想到华夏社的几份报刊不依不饶地对此事展开了跟踪报道。结果闹得朝野动静很大。
等到梁之垣好不容易从登莱到了金州,因为招待不周而发了脾气,原本的犒军银子更是缩水一半。这家伙倒是拿出银子要贿赂李彦、王国兴,被李彦当场锁拿。
因为梁之垣小丑般的表现,李彦决定不再妥协,他上疏朝廷,弹劾梁之垣以及与其狼狈为奸的登莱巡抚陶朗先对于陶朗先,李彦早就有些不满,这个家伙虽然发表过支持工商业的言论,但本身没有什么才能,而且特别贪婪。登莱供应金州地粮食衣被,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空额。
这个家伙坐上登莱巡抚以后,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做,却要为登莱请兵十万,也就是所要十万的兵饷,而且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三四百万两。
登莱是金州的大后方,李彦觉得有这么个家伙在后面,金州得到一石粮食。恐怕朝廷要征收的三五石,这种家伙的存在,简直就是吸血虫。
李彦上疏指出,原本的三方布置之策,因为复辽军实际控制了辽南与沿海诸岛,似有改变的必要,原本在登莱布置重兵的计划,已经没有必要,有复辽军在。建奴根本不得入海。而且都在往内地迁徙,登莱乃至天津面临的海上压力。已经消失,这部分兵额应该裁去,原本用在天津、登莱地兵饷与兵额,可以节省下来,用在辽西与辽南。
李彦的奏疏一入,朝野顿时大哗,陶朗先上疏辩称李彦一派胡言,反过来弹劾李彦在辽南跋扈,列出了十大罪、无君者三,不少言官纷纷附和。
明朝的文官经常玩这样地套路,弹劾得厉害了,被弹劾的人必须要做出辩解,到时候弄得声名狼藉,就得请辞。
通常来说,被言官弹劾,惯例要做出请辞的表示,李彦没有理会这些弹劾,索性在金州弄出一个金州通讯社,搞出一份《金州通讯》的旬三报,也就是一旬出三期的报纸,通过华夏社的渠道发行,大量刊载金州的军情、民情。
相对来说,陶朗先只能通过交好的言官在朝堂上发起弹劾,李彦不仅动用朝堂上的关系,直接将奏疏递给朱由校,再有华夏社地配合,发起了强大的舆论攻势。
一时之间,京城乃至大明都知道了有个大贪官叫陶朗先,还有个小贪官叫梁之垣,他们不仅贪污,还陷害忠良。
金州挨着登莱,《金州通讯》也很快在登莱发行,结果搞得陶朗先狼狈不堪,臭名远扬。
不过,此事的结果却让李彦瞠目结舌,朝廷突然就出了一道旨意,要求军国大事,不得抄报,也就是不得在邸报上抄发,自然华夏社的报刊也不能刊登。
李彦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果然,汪文言私下来了信,说是朱由校本拟让王安担任司礼监秉笔,这个位置在明代被称为内相,地位尊崇,王安依照惯例请辞,没想到朱由校竟然真的改了主意。
汪文言告诉李彦,据李实所说,这件事是客氏从中作梗,说是王安身体不好,让皇上不要太累着他,朱由校居然就相信了。
在李彦的引导与孙承宗的教育下,朱由校在政事处理上越来越纯熟,但毕竟还是个少年,心智不成熟,竟然就这么被客氏给忽悠了。
最后坐上司礼监秉笔的就是魏忠贤的死党王体乾,如此一来,客魏地影响力顿时大大加强。
当然,这只是引子,禁止抄报军国大事,根本原因还在于华夏社对陶朗先的揭露,让群臣感到恐惧。所以有人提出了这条奏疏,又因为王安不在,朱由校就批准了。
“将复兴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永远是不保险的,”李彦只能接受这个事实,让华夏社低调下来。但是不容易受到朝廷控制的《金州通讯》,却以更犀利的笔触开始攻击陶朗先,并将钳制言论这条罪名加在陶朗先地头上。
华夏社偃旗息鼓,《金州通讯》则扛起了言论自由的大旗,这是李彦地一次试探,他想看看能不能在大明这个坚固地封建堡垒内部,轰开一道缺口。
其结果让李彦相当失望,言官上疏弹劾,许多文人士子也反对这种“无君无父”。公开谤议朝政的举动。
李彦指示华夏社旗下地报刊刊发这些士子文人地文章,也就是和《金州通讯》唱反调,站在朝廷的那一边。
很多人都知道李彦是华夏社的创始人。《金州通讯》显然也是他主办的,自己跟自己打擂台,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李彦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华夏社与《金州通讯》打擂台,最大的好处就是让这场关于言论自由的争论变得举国皆知,顺便也让陶朗先这个贪官变得家喻户晓。
最终的结果,是朝廷下旨申斥了李彦,要求《金州通讯》禁言,李彦也很爽快地禁了《金州通讯》。然后搞出一份《朝鲜通讯》,开始以朝鲜的名义编撰、发行这份刊物。
惹起物议沸腾的陶朗先、梁之垣终于也是辞官回家,倒是没有什么别地处罚,甚至连申斥也没有,这让李彦相当失望,果然是官官相护。
倒是很多官员盯着李彦不放,交章弹劾,有了王安的教训,李彦坚决不请辞。恰好这个时候建奴开始厉兵秣马,王国兴、骆养性等人又上疏力保,朝中才暂时安静下来。
不过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李彦吃了亏,华夏社的报刊遭到管制不说,与文官集团地关系也变得恶劣,加上魏忠贤逐渐走上前台,原本最大的后台也变得不再牢靠,这一切都迫使李彦将发展的重心逐渐向金州转移。
九月初,快要进入东北收获的季节。后金与复辽军方面都是频繁进行军事调动。其八子皇太极、侄儿阿敏领军三千,兵逼镇江。毛文龙紧急求援。
李彦令毛文龙保护军民后撤,毛文龙不听,新成立的东江水营则在皮岛、身弥岛登陆,同时接引辽民开发岛屿。
紧接着骆养性领原金州营,现在的东江营在铁山登陆,并着手在铁山建立基地。
毛文龙号称拥兵八千,其实都是一些连装备都没有的辽东百姓,皇太极与阿敏领着三千大军,很快就攻占了汤站堡、险山堡等地,明军几乎是一战即溃。
这让皇太极有些苦闷:“要是这些明军跑得太快,怕是金州那边的精锐就不会出来了。”
“咱们给明狗留了这么多时间,金州的那些所谓精锐,要出来早就出来了,我看也是一群胆小鬼,”阿敏不屑地撇了撇嘴,作为努尔哈赤手下地一员大将,阿敏一直都不相信金州的明军真的有那么强大,他认为肯定是李永芳这个汉人坏事,这家伙说不定与刘爱塔一样,早就投降了明国。
皇太极从小就接受汉学的教育,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的气质,他闻言笑了笑:“说句实话,要是我也不会救援,镇江距离金州那么远,他们要是过来,差不多是自寻死路。”
“那你还出了这么个主意?”阿敏挥了挥马鞭:“既然如此,咱们就挥军杀过去,直捣镇江堡得了。皇太极摆了摆手:“不是这么说的,明军的将领不愿意出击,不代表他不会出击,咱们只要将镇江堡围上个几天,明国朝廷一定会催促金州出兵的,毕竟他们刚刚打了个胜仗,心气儿还高着。”
阿敏虽然有些不信,不过这一次领军的是皇太极,而且努尔哈赤也定下了引诱金州出兵地策略,他也只能配合皇太极,领着三千大军,将镇江堡团团围了起来。
后金在辽南的兵力不多,经历了金州之战的失利以后,差不多都收缩在复州城。也不过就是一千多人的样子。
东江营调往铁山,复辽军又开始重新组建金州营,常规兵力一共是六个营,两万一千余人,此外常备军还有一个炮兵营,不包括选锋营的野战炮兵哨。目前主要负责防城火炮的操作,仅有两个哨一千余人,其中多数还是学员。
金州水营的规模则日益扩大,其中包括登莱总兵沈有容增调地登莱水军、天津巡抚毕自严调派的浙江水军,以及李彦利用辽东水兵组建地水军,组成了东江水营、广鹿岛水营、旅顺口水营、长生岛水营,共计一万余人。
朝廷给辽东道地兵饷编制,也已经达到四万额员,除复辽军。还包括水营、镇江堡毛文龙部,金州卫卫所兵。
因为李彦的关系,辽东道地兵饷向来是足额发放。当然这四万额员中,复辽军最高,卫所兵最少,也存在着区别。
天启元年九月,辽东道地饷银第一次拖欠,解饷的天津官员对此连连致歉,天津巡抚毕自严甚至来信说明,实在是朝中有人掣肘。
李彦也知道,这都是他意气用事。搞掉陶朗先、梁之垣的代价。
好在,华夏海商社组织的第一次海贸历经两个月,大获成功,从朝鲜、日本满载而回,缓解了金州经济压力的同时,还建立了一条前景光明的贸易通道。
而这一切,都为即将开始的复州之战赋予了别样的意味。
从兵力上来说,大把银子堆起来的复辽军至少在辽南已经是庞然大物,攻打一千余人守卫地复州城。甚至不用全力动员。
参谋部制订的作战计划,是以新练的复州营为主,配合选锋营中军哨,攻取复州城,以灭虏营一哨抄截复州城后路,阻击逃兵,以及可能地援兵;破虏营一哨出击得利赢城,掩护侧翼。
此外,灭虏出一哨。前出到栾古关。作为策应,破虏营出一哨到萧家岛关。监视东北建奴军的动向;长生岛水营一部北上连云岛,监视盖州建奴的动向。
此役陆营一共是调集了十个哨,其中五个是经历了金州之战的主力哨,包括两哨骑兵、一哨炮兵,还有复州营五个哨新兵。
也就是在皇太极、阿敏领军包围镇江堡的同时,选锋营中军哨与复州营也开到了复州城下。
选锋营中军哨实际编制相当于两个哨,一哨炮兵为后掖,一哨护卫的步兵为前掖,这也是李彦最为嫡系的力量。
后掖炮兵动用了十二门火炮,其中一千斤的重炮一门,其他都是二百到四百斤的火炮,参谋部认为复州城攻坚地可能性不大,除非建奴想要厮守待援,不然放弃的可能性很大。
宋大牛被李彦任命为新编金州营守备,崔石头正式接手选锋营,也是这次复州之战主力兵团的指挥官。
崔石头的作战风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冷酷坚定,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是有板有眼,能够严格执行参谋部制订的作战计划,轻易不会犯任何的错误。
围三缺一,这是崔石头挥军直抵复州城以后采用的布置,除了后掖炮兵的十二门火炮被安放在复州城南,前掖五个旗在东门、西门各布置两个旗,以及复州营新兵各一哨。
新兵们也是旗为单位进行了重新组合,这样在东西方向上,复辽军各有七个旗,九百多战兵,其中四个旗火铳手,三个旗长枪兵,各有一个旗地选锋营老兵作为核心而在南门,除了一个旗的炮兵与十二门火炮,还有选锋营中军哨前掖的一个步兵旗,复州营新兵三个哨,三千余战兵。
崔石头在正面排开一哨火铳兵、一哨长枪兵,还有一哨混编的作为机动力量,布置在主力的左侧。
让明军比较惊讶的是,复州城头甚至还有着明军留下的两门大将军炮,看着建奴在城头围着火炮上下忙活,复州营的新兵都露出紧张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