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内殿,信王和朱纯臣就赫然看到客氏正在那里哭泣,而小皇帝则在一旁温言抚慰。
他二人一看到超级奶妈气就不打一处来,但眼下也惟有强自忍耐,恭恭敬敬跪倒参见皇帝。
朱由校一见二人,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面露不悦之色说道:“朕早已说过不想见任何人,你们怎么来了?若是来替威国公求情的,就什么也不用说了,请安退下去吧!”
二人见自己还没开口就被小皇帝噎了回去,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气闷,但他们已硬闯进来了,又怎肯就这么回去?
信王磕了个头,不急不徐地开口说道:“启禀皇上,我等非是为威国公求情而来,只是想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而已!眼下京师内遍是风言***,朝野上下人心浮躁,若皇上不予以明示,又如何安得人心?”
朱由校冷哼一声说道:“威国公王锐大逆不道,竟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公然在宫内亵犯奉圣夫人!此等丑事尔等知道便罢了,又有何可宣扬的?难道还嫌朕不够丢人吗?”
超级奶妈听小皇帝说罢,立刻在一旁很配合地又发出了一阵抽泣之声。
信王眉头微皱,摇了摇头说道:“威国公亵犯奉圣夫人?这未免也太过荒唐,臣弟无论如何也不相信!”
朱由校猛地一拍几案,上前几步怒视着信王说道:“此事乃朕亲眼所见,难道朕会骗你么?你不相信此事,就是信不过朕了?”
他这话已经是说得很重了。若是换做旁人,立刻就要叩头认罪。
但信王也犯了倔脾气。脖子一梗亢声说道:“臣弟也想问问皇上,是谁为我大明练成了无敌之师,致令建虏之患不在?是谁置自己的生死名利于不顾,为朝廷筹得了钱粮,解了灾患之危?若说如此忠君爱国之人会行此悖逆之事,如果换成皇上是臣弟的话,你肯否相信?”
朱由校被他顶得一时哑口无言,心中也顿时记起了王锐屡次立下的奇功,忍不住心乱如麻。憋了半晌才冷哼道:“哼,想不到才出番邸没几日,吾弟就已经变得如此伶牙利齿!好,依你说如何才能令你相信?”
他对这个唯一地亲弟弟心底其实也着实疼爱,这才能听进去其话。如果换成了别人,就凭刚才的大逆不道之言,恐怕也早被拿入天牢了。
信王顿了下首,直起身子昂然说道:“回皇上地话,臣弟想要见一见威国公,当面问明此事。只有他亲口承认。臣弟才会相信!”
朱由校略一沉吟,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索性就替朕去见一见他,问问他究竟为何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他不想,也不知道该如何见王锐。那是一种很矛盾和痛苦的心情,一想到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做出了这种事情,他就忍不住感到发狂。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也绝不相信王锐能做出这种事。
刚刚听了信王的话。朱由校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王锐所说的那句“人的眼睛有时候也会欺骗自己!”。
这个时候他最初的愤怒与惊讶已然稍有缓解,眼见到信王的信念这般坚定,他地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动,心想自己既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见王锐,倒不如正好借此机会让信王去问一问原由,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如此丧心病狂,干下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信王闻言大喜,立刻重重叩首说道:“请皇上放心,臣弟定会将事情问个清楚!”
朱由校不愿再说什么,当下将侍卫统领传了进来。命他领着信王去天牢见威国公王锐。信王和朱纯臣叩头告退。随着那侍卫统领出了殿外。
一旁的客氏见小皇帝竟应允了信王去见王锐问明事情的原因,心中忍不住暗暗着慌。心说一旦小皇帝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即使不相信,也难免心下会起疑心,如果再加上信王等人在一旁推波助澜的话,再想除掉王锐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不行,一定要马上将此事告诉老魏!
想到这里,她故意着恼道:“皇上好生偏心!此事你已经亲眼所见,还让信王去问得什么究竟?难道是贱妾勾引了威国公不成?你不替贱妾做主,那贱妾惟有以死来证明自己地清白!”
朱由校连忙赔笑道:“姆妈莫要生气,此事朕虽然清楚,但威国公位高权重,若仅凭朕之一言处置,恐怕难服朝中众人之心!且让信王自己去问个清楚,待众人再无话可说时,朕便可名正言顺将其治罪!如此岂不是好?”
客氏却仍装做不依不饶,怒气冲冲地一跺脚冲出殿去。朱由校一把没拉住,也只好摇头苦笑……
所谓天牢,其实就是东厂关押重要钦犯的牢狱所在。老魏派了大批厂卫的精锐好手把守,为首的就是他贴身四大护卫中的张劲波。
大牢外层层设防,如临大敌,信王等人还未到近前,就已被张劲波率人拦了下来。
那侍卫统领上前一步说道:“奉圣上口喻,命信王面见罪臣王锐,当面代天问话!”
张劲波既没有跪下听旨,也没有让开道路,只是淡淡地说道:“不知将军可有皇上的圣旨吗?”
侍卫统领名叫刘锦中,闻言摇了摇头说道:“皇上传地是口喻,并未发下圣旨!”
张劲波淡淡一笑说道:“那就对不住了,王锐乃重要钦犯,厂公已下了严令,除非有皇上的圣旨和他老人家的手谕,否则任何人也不得进入。将军还是请回吧!”
信王大怒,上前一步开口道:“大胆的番子。难道你们地厂公还能大过了皇上不成?什么时候连皇上的口喻都不好使了?还赶快与本王让开!”
张劲波不温不火,微微躬身说道:“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还望王爷原宥则个!”
信王还要再说,刘锦中连忙插口打圆场道:“王爷莫急,此事容易得紧,待在下立刻去向皇上请一道圣旨就可以了。请王爷稍待,在下去去就来!”
说罢,他转身匆匆去了,信王只好按捺住性子耐心等待。只见一个番子忽然飞奔而来。到了近前在张劲波地耳边低语了几句。张劲波点了点头,随即又打发这个番子去了。
不多时的功夫,刘锦中已回转了来,手里果然多了一道圣旨。
他展开圣旨宣读了一遍,张劲波跪地听宣。然后磕头领旨。
信王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眼见张劲波已经领旨,当下迈步就要向牢里走。
却不料张劲波瞥了一眼圣旨,忽然又拦住了去路,张口喝道:“且慢,这道圣旨是假的。休想蒙混过关!”
众人不由得微微一愣,刘锦中不禁急道:“这是我刚刚去请地圣旨,乃皇上亲笔所书,怎么可能是假的?”
张劲波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圣旨上没有圣上的大宝,又岂能是真的?小人仍不能放王爷过去,还请王爷恕罪!”
他所说的大宝就是指皇帝的玉玺了,那玩意平常放在司礼监,正式发圣旨时自会加盖。但适才刘锦中去请圣旨,其实就是皇上地一道手谕而已。因此只盖了个朱由校的私人印鉴,并未那么麻烦,还要跑到司礼监去加盖玉玺。
张劲波刚刚得了那番子新传的老魏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拖住信王,不能让他见到王锐,所以张劲波眼下是在故意找茬罢了。
此时众人也已看出了这一点,忍不住都是心中大怒。
信王森然说道:“尔这番狗奴才也忒胆大包天,竟然连皇上的圣旨和口喻也敢违抗,看来这是要公然谋反了!”
张劲波是老魏地心腹,知悉所有地内情。他知道这一次双方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别说是王锐了。就是皇帝和眼前地信王也在被除掉的范围之内。
因此他再无顾忌,将脖子一梗强硬地说道:“王爷的话小人担待不起。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忠于职守而已!王爷若能请来真的圣旨,小人自是不敢阻拦,否则也只好得罪了!”
信王闻言冷哼了一声,他现在已明白这是老魏在从中作祟,就算自己再命刘锦中去加盖玉玺,可别忘了老魏正是司礼监地掌印太监,又怎么可能让这圣旨顺利地盖上大宝?到头来肯定又是白跑一趟罢了。既然这样,那现在就只有硬闯一途了,他倒想看看对方是否真的敢眼下就公然谋反!
想到这里,他将手轻轻一挥。王谦和聂桐早就忍耐不住了,当即就率手下逼了上去。
他们此番带来的都是三司的精锐好手和王锐的亲兵护卫,此时见东厂的这些手下败将竟然公然违抗圣旨,拦阻信王不让其去见督公,早已是个个气炸了肺,当下人人都双手拔出手铳,大张开机头,齐刷刷对准了张劲波和他的一干手下。
不过张劲波也不是吃素的,他将手一挥,手下也立刻张弓搭箭瞄准了对方。这里怎么说也是东厂的地盘,人多势众,一旦打起来,谁胜谁负也尚未可知。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一场血腥地火并眼看就要上演!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哈哈大笑道:“黄口小儿如此大胆,就让老夫先看看看你到底有何斤两!”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已如鬼魅般自内卫的身后冒了出来,一晃间就掠过了数丈的距离,闪电一样直朝张劲波扑去。张劲波身为老魏的贴身四大侍卫之首,东厂的第一高手,自是夷然不惧,当下双掌一错接下了黑影的扑击。
只见二人兔起鹘落,眨眼间已交手了十数招。
张劲波只觉得对手的内劲雄浑无比,远在自己之上,招数更如狂风暴雨一般,连看都看不清楚,仅十几招间自己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他心下大骇,忍不住大叫道:“停手!你究竟是何人?”
那黑影哪里会听他的?只是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长笑,突然间运足了劲力连劈三掌。
这三掌如开山巨斧般犀利,张劲波避无可避,惟有咬牙硬接下来。但听啵啵啵三声气爆一样地闷响,张劲波只感到对手地气劲狂澜般入体,胸口顿时像被铁锤重重地连击了三记一般,眼前一黑,鲜血已是张口狂喷而出,双臂软软垂了下来。
那黑影趁势将其当胸一把抓住提了起来,内劲透体而入,将张劲波完全制住。
他单手将张劲波高高举起,状若魔神降世,却正是聂行天!张劲波虽说也是超级高手,但与聂行天相比还差得远,因此仅数十招间就已经遭重创被擒。
聂行天高举着张劲波,朝其手下高声喝道:“这厮违抗圣旨公然谋反,眼下已是伏诛就擒!尔等若再不放下武器让开道路,就一样罪同此贼论!”
那些东厂的番子面面相觑,无不感到心下骇然。张劲波地功夫如何他们自是知道,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重创被擒生死不知,来人的功夫当真是可畏可怖。
首领被擒让他们顿时群龙无首,气势也一下被灭得干干净净。一听到谋反大罪,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
东厂上一次就是在谋逆案上栽了大跟头,因此这时一听到谋反二字,忍不住都像惊弓之鸟一样,心里猛地打了个哆嗦。
眼见着对面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这些东厂的番子们最终胆气全消,不由自主地垂下了手中的武器。
信王见状不再耽搁,当即迈步径直进了大牢,朱纯臣、王谦和聂桐随后跟上,聂行天则带着其余人在外面监视那些番子。
牢房里的气氛阴森恐怖,浓重的潮气与霉味扑面而来,令信王等人都不禁皱了皱眉头。一想到王锐就被关在这里受苦,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几人忍不住心如刀割。
王谦如捉小鸡般提过了一个狱卒,喝令他头前带路。
那狱卒哪敢说半个不字?当下乖乖地在前面引路。
大牢有如迷宫一样,狱卒领着他们七转八拐,终于来到了最深处。
只见最里面的一个牢房里,锐白衣如雪,正坐在潮湿的草铺上。虽然身带镣铐、重枷,周遭的环境也有如地狱一样,但他的神情仍是怡然自得,好象正坐在自家的床上一般,一股卓而不凡的气质无可抑制地扑面而来。
他看到了众人,似乎十分平静,只是目光一闪,微微一笑道:“王爷殿下、岳父大人,你们来了!”
还没等信王说话,王谦已忍不住一个纵身扑了过去,跪在地上手抓铁栏,热泪簌簌而落,颤声喊道:“爷,您可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