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五年的七月,这是注定要被历史所牢记的一个时刻。从年初起,魏忠贤率领的阉党就开始发动了对东林党人大清洗的总攻。至六月底,杨涟、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相继被锁拿到京,送进了锦衣卫的诏狱。
这六人史称为“六君子”,其后的20多天也被认为是大明朝开国以来最黑暗的日子。六君子要承受的非但是肉体上惨无人道的折磨,而且还有正义得不到伸张的深深绝望。
尽管如此,以杨涟为首的六人依旧是正气弥天宁死不屈,在无边的黑暗里点亮了一盏明灯,用碧血丹心彪炳青史永垂千秋!王锐可以说是熟知这一段历史,但是他这只小小蝴蝶的翅膀究竟是能扇动历史的车轮改变它的轨迹,还是终究无法抗拒历史的滚滚洪流而被湮没其中?王锐也很想知道答案,所以他早就做好了精心的准备……
事情果然如同谢天博所预料的那样,有了李永贞出面,董兆兴没再找王锐的麻烦,甚至连追寻苏瑾下落的事情也暂时放了下来。因为他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苏瑾,认为她不过是如同自己众多娇妻美妾中的一个罢了,也没太当回事。他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张善祥的身上,据说张家三父子有幸尝遍了锦衣卫的诸般酷刑,苦是没有少受,只可惜却无缘像六君子一样名留青史,最多也就成为锦衣卫手下的冤魂孤鬼中的一员罢了!
王锐得到消息后心中的石头放下了一大半,对和苏瑾有朝一日重逢更加充满了信心。不过现在还没有到寻找她下落的时候,他先要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待有了坚实的基础后方能进行此事。否则的话,二人就算是能再相聚,说不定哪一天仍会重演昨天的悲剧!
由于心事放下了大半,王锐的精神大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计划之中。他要求随谢天博去弈棋手谈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利用他的关系网络初步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关系,先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然后再寻找机会力求变化。
若想在京师之地一飞冲天又岂是易事?更绝非一两日之功!但王锐的最大优势就在于他是个无比强大的穿越者,熟知这一时期的许多关键人物和关键事件,先不论成功与否,最起码不会在这复杂纷乱的局势中迷失了方向。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专心地打好基础,耐心等待合适时机的到来。
直到这时王锐才第一次知道了谢天博的关系网有多么庞大,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谢天博几乎是一天也不停顿地带着他四处弈棋访友。这里面有各部、院、道、科的官员,有富豪名绅,有士子名流,也有棋坛的前辈和好友。
幸亏王锐有一份过硬的坚忍功夫,而且前世身为公务员的他更不乏官场应酬的经验,这才很好的应付下来。别看这其中的绝大部分人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不可能一下子建立起彼此之间的亲密关系,但王锐已是很好地撒下了种子,没准未来的某一时刻就会收获丰硕的果实!而且他异于这个时代的特殊气质和高超的棋艺给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知不觉中一颗新星已经悄悄在京师升起,只是这时所有的人都想不到这新星发出的光芒将会越来越灿烂,直至最后达到了辉同日月令人莫敢逼视的程度……
时间越来越逼近七月,京师的气氛也陡然间紧张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能猜得到六君子的结局,但是正直的人们和东林党人仍盼望着能有奇迹发生,并且做好了最后一博的准备。而阉党一方则兴奋异常,摩拳擦掌地欲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将反对的势力连根拔除。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王锐也暂时停止了“公关”活动,静观着事态的发展,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正式完成在历史舞台上的亮相,看一看自己这只小小蝴蝶的翅膀究竟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暴。
让王锐意想不到的是谢天博却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他的师尊林符卿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所求,愿意破例重新出山与他这个号称是得到了仙谱真传的后辈手谈一局。
更让他意外的是尽管处于非常时期,但林符卿竟然肯为了一个后辈破例出山的事情仍然在京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吏部尚书崔景荣特意邀请他们二人到府中对局,并且同时请了不少重要的人物观战品棋,这其中就包括了李永贞和魏广微!
这魏广微也是颇有些来头的人物,他是北直隶南乐人,是原侍郎魏允贞之子,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任南京礼部侍郎。魏允贞是个很正直的人,但他这个儿子却不肖,史书称“其人阴狡”。魏忠贤坐大后,他密以同乡同姓相结交,随后升礼部尚书并入阁。他当了阁臣后,交给魏忠贤的书信,封皮上都要题上“内阁家报”,被时人称他为“外魏公”。
他与另一个阁臣顾秉谦,位极人臣,却不顾脸皮地投靠了魏忠贤,开了阁臣为宦竖充当走狗的先河。
王锐听谢天博的叙述后不禁眼睛一亮,他原本想和林符卿下棋的用意其实很简单,一来是借此进一步提升自己的知名度,好为今后的“公关”活动捞足更大的本钱;二来也是想亲身体验一下这个明朝数一数二的大国手的风采。但眼下事情的进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期望,他立刻机敏地感觉到一直苦等的机会可能已提前来临,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完成一次完美的亮相……
三日后,六月二十七,崔景荣府。
作为吏部尚书,堂堂的正二品大员,崔景荣的府第与张善祥家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王锐只看到院落重重叠叠,亭台水榭相连,花园曲径通幽,不由得暗暗咋舌,心说还是古代人的架子大得吓死人。如果放到现代,一个部长级领导的住房标准那是远远不能与之相比的,而且也绝不敢如此张扬。
他和林符卿的对局被安排在后花园的书房里进行,而崔景荣则与李永贞、魏广微一干人等在湖心的水榭亭里摆下了棋盘,一边饮酒品茶,一边观战赏棋。自有下人将两人的每一步行棋及时传过去,而谢天博想当然地充当起了说棋的角色,负责为大佬们详解精妙的棋招。
书房是一座两层的楼阁,两人的对局就在二层。王锐透过窗子向水榭亭那里望去,只能看到一群身着常服的官员,却分辨不出每个人的身份和面目。他暗暗长吸口气,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林符卿约有六十多岁年纪,须发皆白身材瘦小,但却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往棋盘旁一坐,自然流露出一股逼人的气势,果然有大宗师的风范。
王锐按照后辈的礼数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说道:“晚生王锐拜见林老前辈,您老肯答应晚生的请求破例赐教,晚生感激不尽!”
林符卿目光如电,在王锐的身上逡巡了两圈,随即拈须点头微笑道:“我早听天博说起过他新结识了一位义弟可称得上是当世奇才,不但深得仙谱真传棋艺超绝,而且棋品人品也俱是上上之选!老夫原以为他只是夸大其词而已,今日一见方不由先信了三分!”
王锐急忙谦虚道:“老前辈谬赞了,晚生愧不敢当!”
林符卿摇了摇头笑道:“嘿嘿,老夫自以为已淡泊了一切,想不到闻听仙谱之说后仍是心痒难搔,忍不住想要见识一番。即明辨一下真假,又想看一看仙谱究竟有多厉害!哈哈,还望贤侄莫要笑话,尽管全力出手便是,我这把老骨头还抗的住!”
王锐肃然道:“前辈放心,晚生定当竭尽全力!”
由于二人辈分和声望上的差距,因此事先不必再进行猜先,王锐理所应当执白先行。他虽然对此已早做了精心的准备,但此时仍然考虑了近10分钟之久,然后才拈起一粒白子下出了第一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