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成林站在老营上往下看,只看到群山起伏,到处可以看到一面面七星黑旗,在黑旗之后是一座座精心构筑的营垒,星罗棋布,都布置得十分精巧。
站在这个位置,他很清楚就能看清黑旗军的部置,他们携带了许多顶帐篷,还有很多大小火炮。
吴凤典走在他的前面:“成林,我们去见将军吧!”
叶成林却没回答,只是凝视着这一面面黑旗,碎碎念道:“我们黄旗军,当年也有这么风光过!”
接着,他步下了青石阶梯,几个亲兵全副武装跟了下来,更多的部下注视着他们的背景,期盼叶成林能带回好结果:“招安招安,咱们也能招安一回。”
“小心了,盘轮四也受过越南人招安,最后还不是反了?”
“便是,都把眼睛给我擦亮点,没得确切消息之前,都给老大卖力守住,便是刘二亲自来,也不许把寨门打开。”
“便是招安,还不是老样子过苦日子,只不过保全了老婆孩子罢了。”
叶成林的肩上,担负他们所有的希望。
过得不多时,见得又有一群人过来,守老营的士兵们纷纷紧张起来:“谁?怎么回事?是来诈营的吗?”
鸟枪架好了,各式刀枪棍棒都备齐,炮位上的士兵已经在那估算距离了:“谁?”下面的回答让他们轻松下去:“细柳营沈胜与高十二前来拜会叶成林。”
“我们老大随吴凤典拜会刘永福去了。你们有什么事?老大就刚走。”一个汉子从寨头上探出头说道:“沈哥。有什么事知会我便是。我一定转告成林。”
沈胜一听这话。赶紧恭手道:“多谢。那我们还是追上去好!”
那边叶成林已经靠近了黑旗军地营盘。现在他算是把那飘扬地战旗看得真切了。
一面面七星战旗。代表着黑旗军地一个个营头。
“黑旗军左营管带吴……”这是吴凤典地营头。
“黑旗军右营管带杨……黑旗军后营管带刘……黑旗军前营管带黄……”一看到这面旗。他步伐一下子放慢了。想起了许多往事。那边吴凤典还在说着刘永福许诺地优厚条件:“到了我们黑旗军。成林也可以自成一营。与守忠可并驾齐驱。”
正说着。亲兵已经叫了出来:“是双叶旗!”
“双叶旗!真是双叶旗!”
“这个杀千刀的营头,怎么也来了十洲?”
叶成林一抬头,展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一面双叶战旗。这面战旗虽然也有北斗七星,可是最显眼的是旗帜上的两片柳叶。
这两片柳叶,看在叶成林的亲兵里,那简直就是隐含了无限杀机:“没错!就是这双叶旗,我看得没错,杀星啊!”
他看到了那柳叶上斗大的汉字“细柳营”,朝着吴凤典问道:“这是双叶旗?”
十洲地方偏远。消息闭塞,所以对于细柳营地名号并不甚清楚,但是提到这面双面旗,那简直是如雷贯耳。
不为别的,就为了半年前有一些落难的黄旗军兄弟前来投效,他们也说了那红河哨所血流成河尸堆成山的****:“遇上了这双叶旗,你们最好也避一避。”
他们说地这一战,在叶成林这些人耳中简直就是神话一般,区区三十七个人。就顶住了八百名黄旗军如潮水一般的攻击,最后黄旗军被打得彻底崩溃,遗弃尸体、伤员和俘虏分散溃走。
这还是黄旗军吗?这简直就是那些丢脸之极的越南官兵,何况便是越南官兵也没有这么丢脸的战斗。
以三十七人战败八百,他们咬着牙发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然天上悉子把他们钉死:“这一仗还是老乔指挥的。千真万确,没半点虚假。”
叶成林还是将信将疑,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存在这么一只打着双叶旗的黑旗军,但是当这面战旗展现在他眼前地时候,他甚至有些发抖了:“哪个营头?”
“新营头,去年刚到山西投效我们黑旗军,管带年轻得不象话。”吴凤典轻松地说道:“等见过了统领,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细柳营?”叶成林现在相信沈胜和高十二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周亚夫屯军细柳,好名字。吴凤典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见过了统领。我带你去见他们这些管带。别担心黄二那个混人,他不敢动你一根手指。”
“嗯!”叶成林却是放慢了脚步。迫得吴凤典不得不又慢了下来。
他的亲兵更是议论纷纷,他们真的相信了在北圻有这么一只打着双叶旗的营头。
以三**败八百,这样的功绩是不是真的?他们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吴凤典很沉稳,慢慢地走在前面:“怎么?很好奇,慢慢看吧。”
正说着,后面有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成林!你让我们好赶。”
第一个招呼他们的倒是吴凤典:“两位也是细柳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啊,在下吴凤典。”
沈胜和高十二追得很急,没料到吴凤典竟然与叶成林同行,有些难堪,不过沈胜混迹江湖多年:“在下便是细柳营地新人,见过吴管带,这位是猛德的高十二爷!”
“见过吴管带。”
吴凤典很沉着也很郑重地对沈胜说道:“什么事?”
沈胜当即取出带来的信件:“我们管带有家书一封,带与成林老弟!”
他们送完书信,也不敢在吴凤典的眼皮底下搞什么感情交流,直接就走了。
只是吴凤典却是一下子有些张惶。他看到叶成林在路旁找了颗大树,取出书信倚在树上看了起来,几个亲兵将他围了一圈。
他倒真是沉得住气,一直等到叶成林收好书信,才上去说道:“咱们黑旗军中各个营头都十分亲近,以后咱们两个营头也相互亲近一番。”
叶成林心底倒是颇为失望,柳宇那封书信并无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单纯地示好而已,他满怀希望却落了个空。难免脸上就表了心意,随口应了声:“正是。”
吴凤典既然看得出他心中有事,那自然要好好地推销一番刘永福:“对了,成林。有个喜事要提前知会你一声。”
“什么事?”
“将军对你十分赏识,说你是难得地大将之材,有意让你去宣光寄食,开府一方。”
叶成林是几分喜意中带着几分疑惑,心中总有些尺水丈波。
而刘永福与尊室允平的较量也分出了胜负。
他硬是顶住了压力:“现在这个时候即杀成林,恐怕再生变故,文二、高十二之辈难免再反。他既然愿意提妻携子跟我回保胜,即在我全盘掌握之中,不如由我从保胜带他去见黄统督,彼时由黄统督处置,岂不是更好?”
那边尊室允平见刘永福硬顶着:“你是要同统督大人顶着干?这便是统督大人的意思,亲手所书。”
刘永福不软不硬:“统督大人远在兴化,对十洲的情形未必知道得很详细,他若是清楚这其中的情形还下了命令,那我也只能忍痛将其正法。”
尊室允平放下了狠话:“好!我这派快马去兴化请统督的命令。望你不要出尔反尔!”
说毕他便气冲冲地出了门,吴赞襄等越南官员也跟着出去,只留下刘永福一人守在屋内。
看着窗外,有着风雨欲来的味道,刘永福一想到叶成林:“便看你的造化了。”
且再说尊室允平在刘永福这碰了硬钉子,给黄佐炎写了告急文书之后。派了快马送往兴化,心中愤愤不平:“可恨!可恨!”
他转眼瞧了瞧身边这堆越南官员,责问了句:“叶成林当不当诛?”
他既是监军地身份,吴赞襄等人只能说:“当诛!”
“可恨之极,那刘二硬要保全这么一个罪大恶极之辈,可恨!”尊室允平地目光格外阴冷:“既然黑旗军还要保全他,那咱们替国朝诛除此獠。”
他一锤定音,吴赞襄等人只能遵照执行:“那便准备动手就是,想那叶成林来刘团受降。随身不过携带几个亲兵而已。咱们有三千军兵,在哪都能把他弄死。”
既已商定。尊室允平便一心布下罗网就等着叶成林来投。
那边前营却商量不出一个办法来,任是黄守忠精明干练,也被黄守忠这手权谋玩得六神无主,倒是手下邓世昌哨长想了一个主意:“不如我去探探细柳营地口风如何?”
黄守忠看了眼他剪去的辫子,知道他与细柳营一向亲近,在黑旗军中,细柳营装备最好,前营人数最好,两个营头联起手来,便是刘永福都弹压不下来,当即点头道:“你去便是!”
“成林!”
“罪人叶成林见过统领,给您负荆请罪来了!”一见面,叶成林倒是认清了自己地处境:“叶成林扰乱十洲,罪大恶极,请刘统领处置。”
刘永福赶紧把叶成林扶了起来:“成林,你我本是故交,何须如此多礼!”
他对叶成林早有安排:“成林,现在黑旗军中,已有前后左右诸营,又有细柳新营,你不若管带前队由我直隶,我分派你往宣光去,到那里开府一方,比这十洲这穷山沟不知道强上多少。”
虽然在吴凤典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但是从刘永福这确认后,叶成林还是大喜望外:“愿为将军效死。”
旁边刘成良、杨著恩也过来恭喜:“叶管带,以后便是同僚。还望平时多多照照应。”
正说着,那边已经有人送来了拜贴,刘永福拆开一看,却是细柳营左哨送来的:“细柳营定于后日操阅全哨,请我们过往一看。”
大局已定,他也不怕叶成林翻出他的手掌心:“这细柳营是新营头,装备很好,到时候一起去看看。”
无论细柳营干出什么样的业绩,在他地眼中。还是这四个字的评价:“装备很好。”
倒是吴凤典多替细柳营说了一句公道话:“他们整队也练得不错。”
在黑旗军,叶成林对这个新营头最是好奇不过:“好!愿一同去观兵。”
“凤典,安排成林住下吧!”刘永福又交代了一句:“按我的规格招待。”
叶成林受宠若惊连声道谢,随着吴凤典住下了。
晚餐用得甚是丰盛。他吃地甚是尽兴,正考虑着要不要派人去同黄守忠说和,又想着要不要回一封信给细柳营,正想着,那边一个亲兵转了过来,咬住他耳朵说道:“有问题。”
这一句话,让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他是来受招安的,并不是来享福的,当即连睡觉都不睡,往窗外瞅了两眼,果然有形迹可疑之人在外面钉着,一看到他面赶紧走开。
只是他是老军伍了,这些暗探哪能骗得过他的眼睛,他只觉得冷汗直冒,心道:“是谁干的?是刘二?还是黄二?还是黄佐炎?哎。刘二打过黄崇英的黑枪。”
这些人却是尊室允平派来地,叶成林才一入营,尊室允平已经得了消息:“叶成林只带了五个亲兵来,很好解决,只是陪同他的是吴凤典,不好下手。”
尊室允平一面派人打探消息。另一方面又派快马前去兴化催促,决心寻觅个机会便把叶成林收拾,不久得报:“后日叶成林当与刘永福一同分赴细柳营观兵,去时多半独行。”
兴化。
虽然表面是隔了数省之远,实际从兴化到十洲也不过是中国数县之地,尊室允平用快马送来书信,只用得一天时间。
黄佐炎心中又是一阵焦灼,他赶紧写了第三封手书交人送回十洲去。
他没料到尊室允平这事办得如此不顺,刘永福硬是把要把叶成林保下来:“这下刘团可要跳出我的控制了。”
他精于权谋。这些年来一条心思控制着黑旗军地规模。黑旗军兵力虽然达到三千左右,但是从他手里能正常拿到军饷地黑旗军。不到一千五百人,而且常加克扣。
但是偶尔他又格外加了些赏格,让黑旗军一年下来,也不过是自筹军饷五万两,再从他手上获得大约五万两的军饷。
十万两,平摊到一个人头上也就是一年三十多两,这笔钱不但要管军饷和家属的吃喝拉撒,还得管黑旗军采购装备、置办弹药等一切开支,所以黑旗军的日子过得紧巴巴。
可是现在黑旗军却似乎要跳出他的手掌心,不受他地操控,一来刘永福这些年来攒下不少私财,纵便没有十万两,七八万两总是有的,这钱刘永福是拿来准备急用地,但是真狠下心来现在也能花出去。
更让人着急的是,去年细柳营借着李扬材之乱的机会崛起,这支队伍装备好得出奇,只有河内的法军可与一比,现在若是让黑旗军再收了叶成林,这军势之强,北圻无人能及,这麻烦就大了。
那边从十洲报讯的使者又是来了一波,黄佐炎写的手书也是多了两封,他只觉得心头甚是焦灼。
哎!国家多事之秋,怎么办件好始这么难?
他一想到这个,越发着急,睡也睡不着,打开窗户,却见风雨欲来,心中越急,又写了一封十万火急的命令:“着该提督立将叶成林正法。”
只是写完这封命令派了亲兵送出去后,他反而更睡不着,猛得披衣起身,出了房门。
几个亲兵当即问道:“统督大人,您这是?”
“去十洲!”黄佐炎大声命令道:“快去备马,我亲自去,我不信弹压不住他刘二!”
深夜中,数马飞驰,黄佐炎手持宝剑,握得甚紧,仿佛下一刻他便能斩下叶成林地人头,
十洲。
柳宇本来就没指望现在就得到叶成林地回复,他更没想到这个与北洋名将同名地前营哨长居然上门求见来了:“柳管带,有事相商,请屏退左右。”
邓世昌哨长郑重其事,柳宇也知道其中必有缘由,当即说道:“都退下去,我与邓哨长有要事商量。”
邓哨长问道:“阿宇,此次来十洲是不是有心带点礼物回家?”
柳宇答道:“那是自然,不过现在已经有些收获了。”
邓世昌当即开门见山:“若是前营有心吞并叶成林,细柳营意下如何?”
邓世昌无法理解柳宇在细柳营中地绝对权威,无法理解一个少年怎么能获得这样的绝对权力,但是他清楚,在这个问题上,柳宇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前营想要个答案。”
柳宇没想到邓世昌问的竟是这件事,不由一惊:“刘永福知否?”
“不知,叶成林拢乱十洲,黄统督有心诛之,我们有心先斩后奏,先玉成了好事再知会统领,到时候可分一哨人给细柳营。”
作为一个小职员,一个军人,柳宇当即摇头道:“不妥,不妥!”
他一向主张在体制内解决问题,真解决不了才用最暴力的方式:“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统领点头才行,不然就生出许多变故。”
“我觉得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他这么一说,邓哨长也知道了细柳营地想法:“好!阿宇此言甚是,我便知会我们管带。”
只是他一走,柳宇却是想道:“莫不成叶成林受抚这事还有变故。”
“罢了,这是刘永福要头痛的事,我还是先忙一忙后天的阅兵。”
这次阅兵,可是柳宇这次出兵十洲的重头戏。
他就是决心给黑旗军诸个营头以一次震撼,让他们知道细柳营的军姿军容,为此出发之前,细柳营还特意又练了一回队列。
几个排长也是立下了军令状,绝不允许出半点差误。
他们很有信心,细柳营前前后后训练了一年,便是一个新补入的黄旗军俘虏,也整补了足足五个月,在军棍之嫌列走得是那个齐整。
他们很有信心在黑旗军的友军面前显一番,为此到处递了贴子,甚至连越南官兵那边递了好多份。
只是天公不作美,第二天当即下了小雨,平整出来的场地变得泥泞起来,柳宇瞧了一眼工兵班长:“你负责!”
工兵班长当即敬礼道:“一定完成任务,请将辎重班配属我班,明天之前一定再次平整好场地。”
他们选的阅兵场,可是费尽了好大辛苦才找来地一块山顶平地,只是地形高了些。
但是谁也没想到,这天晚上又是暴雨如注,第二天清晨起来,雨更大了,站在雨中,连眼睛都很难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