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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国土,就地理而言,可分为三部分,即北圻、中圻和南圻。
在这个时候,南圻已经沦落为法国的殖民地,在这块殖民地上,法国人已经建立了相当稳定的统治,两三千名法军和数千名殖民地部队牢牢控制了这块土地。
北圻即是细柳营所处的北越,法国人称其为“东京”,这是一片战乱的土地,而越南王国统治的基础,则在中圻。
而中圻的核心便是顺化,昔日越人有言“横山一带,万代容身”,指的即是顺化一带,阮朝据此立国三个半世纪,虽不能算万代容身,但也算得上传承已久。
而顺化政治的核心,不在任何一座皇宫之中,而是在皇帝最喜欢的陵园之中。
这座嗣德皇帝为自己修建的陵园,本名万年基,在后世便是大名鼎鼎的顺化谦陵,是去顺化必游的景点。
他对于这座陵园有着特殊的感情,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座陵园之中,即便是在法国掠去南圻六省的情况下,他仍不忘加速修陵,以至修陵军士不堪劳苦起事,这才改名谦宫。
在谦宫之中,嗣德皇帝便是最核心的存在。
按越南史书记载,他相貌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肤色不黑不白,形若儒生,最喜欢头包着小黄巾,着黄衣,穿内务府制的黄裤子和黄锻子鞋,平时性情很好,是个很勤政的皇帝。
自从十九岁即位以来,三十一年,他天天五时起床,六时临朝,只有今日在谦宫之中,嗣德皇帝显得格外惊惶不定。
他素好寡人之疾,后妃达百余人之多,只是这也是阮朝上下最忧心的一件事,不为他阮福洪任好色,而是头痛他即位三十一载,后宫多达百人,至今还见不着龙胎凤种。
这个素来中庸勤政的嗣德对此的反应惟有多纳宫人,发现生不出来再纳后妃,再生不出再纳一个,只是从嗣德元年开始,这种的恶性循环已经持续了一百多次了,以至皇帝本人也已经绝望。
现在几个长得极美的后妃正侍立一旁,时不时把太监转来的奏片递呈给嗣德皇帝,只是这几日的奏折格外得多,而一向不爱发火的嗣德性情也格外暴燥,他时不时就用朱笔在奏折上狠狠地划上一划。
只是后宫不得干政,她们怎么敢多事,至多只敢竖起耳朵小声地听上一句:“可恨!当真可恨!”
“居然连什么柳字营都来寻我大南的麻烦。”嗣德皇帝看着雪片一般送来的奏片,一边提着笔一边叹道:“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
这是前明崇祯极爱说的一句警语,只是看着嗣德这般长嘘短叹,这些后妃们在心头也涌起几分同情的感觉。
她们不敢多说一字,只是老老实实地侍立一旁,遇有太监转来的奏折,交由这五十岁的老人用朱批朱点,然后再转交给内阁,这事她们已是极熟手,只是今天奏片实在太多,雪花一般飞来。
嗣德只觉得疲乏无比,却强作精神,连继批阅八九个小时,中间只用了一餐,精神欲发不振。
后妃们仍是侍立一旁,不敢多说,他们知道这位越王性子还算中和,可是在这件事,连兄弟子侄都不肯谦让半分,多说一句恐怕就要贬入冷宫去。
明明知道这个老皇帝的朱批率性而为,多有错漏,可是她们也只能看见着这些错漏的朱批转到内阁去。
看着这个衰老得有些可怕的皇帝,她们甚至为自己感到一种自怜自惜,她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从小琴棋诗画样样精通,相貌端庄,性格温婉,若不身在深宫,恐怕早已双宿双飞,可现在却只能脸上永远保持着这样刻板的微笑。
这娇韵如诗,这倒影如碧,恐怕只能空对秋宫冷月,再不见着宫外的世界了。
她们这样自怜着自己的命运,纤纤玉手却递上了不同的奏本,一个绝色宫妃多看了奏本一眼,却只看得柳字营三字,突然又是心头悲凉,却想起了胡春香的两句诗来:“如我能变男儿汉,英雄事业反掌间。”
嗣德皇帝那是面色阴沉,看到这封柳字营的奏折,那是一筹莫展,不由又念起了那两句话:“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
“都是来请援军,请粮饷,请发内帑的,为臣不为朕操心,只知道到处请发内帑,朕又哪来这许多内帑?”嗣德真是怒气冲天:“内帑何来?若真有那许多内帑,朕当年又怎么失去南圻六省?”
这算是他生平恨事,当年法国人索要赔款,他令户部和吏部将宫内所有供奉用器和银砖银锭都融了,也只得七万两千两,后来又派人去检点尚存的南圻三省库房,只得黄金七百二十两,白银二千二百二十两,铜元一万零五百元,根本补不足法国的赔款。
何其来这许多内帑,失去南圻之后,他只能开禁鸦片、贩卖头衔、允许罪犯用钱赎罪之类的手段开源,只是内帑已尽,真的不存下点什么:“朕让他们看看,到底还有几文内帑?”
只是在他身边的这些宫妃,总是知道一些隐情,看着他的疯言疯语,她们只能保持那种似笑非笑的职业微笑,只是她们中又有人重复胡春香的两句诗:“如我能变男儿汉,英雄事业反掌间。”
她们只剩下这一点点豪情壮志了,而嗣德第三次重复前明崇祯的警言:“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
只是他重重在奏折落下一笔,有些苍凉地说道:“朕相信王者不死,昔年世祖皇帝百战艰辛,遇西贼急追,鳄鱼渡之过江,我南国传承三百载,怎会亡于李扬材这等无名小卒?”
“李扬材,柳字营,法国人,都等着!待得朕重整山河之日,朕谁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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