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繁尘的性格因子中本来不应该有受虐类存在的，但是一个人在噩梦里被戳了近万次之后，适应性总会变得稍微强了那么一点。所以他在意识到那些滴落到自己身上的金色液体是妖族血液之后，并没有显得嫌恶或者拼命进行擦洗之类。

当然，这也和他现在正变身为白色石块有一定（？）的关系。

好在很快地，林繁尘周围的混乱状况便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控制。原因很简单，那些看上去很会喊口号的妖族们实际上似乎更擅长转进。“长鞭”刚刚挥舞了没几秒钟，林同学的周围方圆几里之内便见不到人影了。

“什么？你问刚才的妖血？”“废话，不见血那些家伙能跑得比兔子还快么？”

恩，就在林繁尘无聊地在自己心里玩脑力“左手打右手”的时候，那长形软兵刃的主人已经悄然现身在他旁边不远处。

所谓的武器不过是根看起来相当普通的藤蔓，仔细看上去的话，那藤蔓上还沾着点点泥浆。这么老土外型的东西显然是无法引起林繁尘兴趣的，而按照无数武侠玄幻小说的套路，能够达到飞花摘叶层次的高手本身才值得关注一些。于是某人（石）从一开始便集中注意力，从头到脚打量着使用藤蔓的那个人……

或者不应该称她为“人”，而且之前那些妖族杂乱无章的口号里，她的身份其实已经早就喊出过无数次了。

没错，人首蛇身，明艳不可方物，但自从她现身起便令林繁尘产生莫名亲切感的妖族圣人，人族圣母——女娲。

那些远遁的妖族们似乎并未死心，又可能是女娲之前完全没有对他们下狠手，所以在这些家伙自认为到达了安全距离之后，又再度此起彼伏地鼓噪起来，而且口号们依旧没有什么新意。

即使如此，即使在林繁尘眼前的女娲是微笑着的，后者其实还是能够感觉到此刻的妖族圣人心中并不平静。别的不说，单看地上藤蔓偶发的抖动就能反映出来了。

“其实我只是在跳绳而已。”女娲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不确定感，“……即使我现在这么说，他们也不会选择相信我罢？”

当然了，即使是认定自己又发癔症，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的林同学都能猜得出，此刻的女娲正在进行着传说中颇为经典的“造人”活动，那些之前就已经骂了无数次“叛徒”“野种”的妖族们又怎会不晓得呢？

不过这对于石头林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声线果然有点熟，而且之前听过的次数一定不多。“应该是，上次幻觉中的五彩光芒吧？”林繁尘经过反复比较之后，慎重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显然不是他小题大做，就算眼前的景象是幻觉也好，既然出现了造人的女娲，那么上一次梦见补天的女娲显然也是很符合逻辑的。

但是不管是幻觉还是噩梦，在精神世界中出现这么逻辑严密的场景本身就极不正常！

而且单单从声音来听的话，今次的女娲似乎成熟多了，虽然那股挥之不去的孤独感依旧浅浅冲击着林同学的感应。

神话故事中，补天确实是在造人之前的。但是现在还好说，之前在林繁尘记忆中明明是略显青涩的，真的也是女娲么？似乎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林同学这样想着。

“我果然，还是个胆小鬼。”女娲的自言自语还在继续，同样地，来自远处妖族的谩骂声也毫无止歇的迹象。“明明应该是正确的，是为了对面那些家伙好……可现在的我，实在不适合当那个救世主呢……”

本来就不是说给别人听的，所以女娲甚至还没有把话说完便转身离去了。藤蔓在她无意识地挥动之中，偶尔也会落在林繁尘的身上。所以后者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粘在藤蔓上看似泥浆的东西，显然不止是土与水的混合物那么简单。

那“泥浆”之中同样有令林繁尘感到熟悉的存在，虽然并没有什么温度，也看不出原本的金色……人类，果然是拥有着圣人女娲的血脉啊……

反正是照例动弹不得，林同学也就放任着自己的脑筋在那里胡思乱想着。对照着妖族反对者们的“意见”，配合上此刻女娲落寞的背影，好像有东西明明是呼之欲出的，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让林繁尘怎么也想不出来。

然后很显然地，他就又醒了。

对面的电脑并没有切换到屏保状态，身边也没有主编的身影，想来这次走神白日梦的时间依旧不是很长。某人慎重分析着，于是又堂而皇之地忘记了差点就想到的“胆小鬼”这个关键词。

“既然连女娲那么强大的存在，都会经常遇到束手无策的客观现状，那么面对现实选择妥协的我，也应该是可以原谅的吧？”

并不是林繁尘不去用心体会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异状，实在是喜帖带来的冲击作用力稍微强了那么一点。他自己看上去并不像块能做救世主的料，所以无论怎么不甘心也好，他肯定还会这么患得患失地迷糊好久……

——至少，这是林繁尘进行自我安慰的一个好理由。

好在杂志社里没有人认识东方文钰，林编辑平时比较低调，同事的年轻人中也大多是连朋友还没有谈过的，所以在工作单位里还没有人触他的霉头，甚至上班从某种程度上讲，居然也成了他的避风港。可从踏上下班归家路途的那一刻起，“东方文钰即将和别人结婚”的沉重压力又会再度笼罩过来，令他总感觉有些胸闷。

是的，胸闷。

即使是在常去的网吧门口再度邂逅旗袍美少女也带不来半点改观的胸闷。

直到林繁尘躺回自己床上，然后再到梦境中被三尖两刃刀解剖的时候，才能暗示性地缓解一下这种郁结。

今次的噩梦看起来又比昨天正常多了，至少三尖两刃刀在刺胸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很顺利地便完成了一刀两洞的预定计划。

至少在林繁尘看来是这样的。

但是，这也仅仅是他看来而已。虽然整个场景貌似都是建立在他“噩梦”的基础上，但是今次三尖两刃刀的出招速度，实际上确实是比昨天快上那么一些的。

原因很简单，昨日在林繁尘身上出现的那种超强硬度抗力，今天如果再发生一次的话，势必又会影响到钉他的实际效果。所以虽然现在的林繁尘看不出来，但凶器的使用者今次一开始便加了力道是很明显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林繁尘胸前的伤口确实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但是他背后的伤口处，沿着锋刃却是滴落了一滴鲜血。

金色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