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月满西楼
作者:嬴无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574

大魏罃王十年三月十六,安邑一品轩。

一品轩的店面格局,并不如洞香春那般精绝,虽然也是双层木楼的开间,但却用木墙将楼内的空间全都间隔起来。且木墙之上还铺有绢布幕墙,隔音效果自然要比那四面敞开,时常要进行论战大会的洞香春大厅要好上了许多。

自从因为十年正月里的那场士起义,洞香春被勒令关停之后,这一品轩便成为了安邑的第二个洞香春。只不过一品轩安邑分店的大掌柜也是个妙人儿,早早在店门处挂出了四个木刻大字,这四字是:“勿谈国事!”

门口贴着“勿谈国事!”的一品轩,实际上内里之人却是在大谈特谈,就说这时,就在二楼的一处写着梅字号的包间里,正有五名士人正在饮酒论事,便见一位穿着楚国士服色的青年士拱手向一名蓄须的中年士道:“田兄,吾等刚从楚国来魏,不知那安邑血案详情如何。”

中年士毫无顾忌,当即徐徐道来:“此事兄在现场,知之甚详。今岁正月十九,庞涓自上梁大营归来,参见魏王,得知了那公叔老丞相崩逝前曾举荐门下大卫鞅继任为丞相之事。那日恰好洞香春筵开这一品轩的八宝宴,卫鞅有幸列席,却是不想庞涓出了王宫便至洞香春寻慎到,恰巧见了卫鞅一面。庞涓一见卫鞅,便杀机大起。当夜便派斥候杀之。二十日,洞香春内有人得了卫鞅身死和曾被举荐为相的消息,众人大哗之下寻了公卬理论,公卬见群情激奋,只得言道公叔确实举荐了卫鞅继任,得此消息,士忿怒者重,当下便有魏国士自告奋勇,愿意出城前往老公叔墓园一探……”

中年士一口气说道此处。不由胸中闷气,这便举爵满饮,满饮之后却是举箸而食。其余四位在关键处被人吊起了胃口,当下抓耳挠腮道:“田兄。莫急吃喝,且说这接下来又是如何?”

那田兄吃了几箸食物压住了酒后,这继续道:“哪知,魏国士刚刚出城。那上将军庞涓竟是下令封城,这一封城,洞香春内消息全无,直至二十一日正午启门后。有士魏策负伤冒死来见。魏策背负一矢,性命垂危,奔至洞香春门口便不支堕马。昏死前呼道:‘卫鞅已死。伤人者庞涓’。”

“啊!果然是这庞涓!”四名楚国士听来。不由忿怒以掌击案,哪知中年士却是面色平淡。徐徐道来:“你等初出茅庐,游学未久,自然不知这庞涓妒忌贤能之品行由来已久。近了说,魏罃王八年,老公叔丞相与秦国鏖战少梁,不幸被秦人虏去,庞涓便称其战败辱国,亲率三万骑兵奇袭秦国骊山大营,欲夺回老公叔以除后患。远了说,九年前罃王继,拜庞涓为上将军,庞涓便请了师兄孙吴出山。孙吴见罃王,罃王见他大,大喜奉为客卿,庞涓见孙吴日渐得势,心中嫉忿,使毒计让魏王罢黜孙吴,还对其施了刑,剜去了双足膝盖,使其成了废人。后孙吴装疯,得齐国使者相助这逃出庞涓魔掌,如今一个小小地中庶卫鞅,杀了不也是杀了。”

四人听的牙根痒痒,皆是齐声道:“庞涓此人……该杀!”

那田兄说道此处,又是满饮一爵,接下来也不要四人催促,这便黯然续道:“却说魏策重伤来报,洞香春内士人激愤,便欲走上王街,找魏王理论。谁知还未出门,这整个洞香春便被庞涓铁骑团团围住,那头领竟然喝道,不可走脱了一个奸细。当下便有士申斥,道吾等皆是各国士,何来奸细。而那头领却说,上将军庞涓有命,洞香春内的士皆是六国奸细。众人大怒,当下有魏国士持剑抢出,喝道:‘便由我魏国士,为六国士仁兄杀出一条血路’……”那田兄说至此处,便声音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好!好烈士!”四名楚国士闻言也是大恸,双眼一红,都自夸口不绝。

田兄神情悲愤,待收拾了心情之后,却是继续道:“当日,洞香春里五百士与庞涓三百铁骑血战,伤二百三十余人,死一百三十三人,生生杀开一条血路,残余士得魏国百姓相助,奔至王宫,闯宫求见魏王罃。魏王罃倒履而来,见各国士死伤如此之重,狂怒之下即刻罢黜了庞涓的上将军之位,收入大牢……”

四名楚国士接连拍案而起,同声喝道:“昏君!那魏王罃为何不将庞涓一刀杀了!”

田兄解释道:“当时庞涓强辩,称其且命士卒围困,并非下令搜捕残杀,言洞香春内定有奸细鼓惑士与士卒血战。魏王思之,认为有理,这将其收押大牢,待调查出此事来龙去脉之后做决断!”

四人闻言,反思也觉有理,其中一人拱手向田兄道:“兄以为如何?”

“庞涓好手段!使吾等欲效聂政,专诸而无法也!”田兄却是摇头叹道:“欲擒之,故纵之。欲进之,故退之。庞涓入牢之后,不过旬日间,魏接齐境诸城便有传言,道是有人见着了卫鞅,其后这流言如狂风大作,都言卫鞅未死,乃是逃齐而去,这种种一切都是孙吴陷害庞涓的计谋。”

田兄言道此处,故意顿了一顿,接着笑道:“田某在这安邑已余两载,都不曾识得这丞相府的中庶卫鞅如何模样,却不想那魏齐交界的小小城池里却是有人认得,岂不是怪哉?且还说这孙吴若是当真使计陷了庞涓,救了卫鞅,竟还敢将他现于世人面前,岂不是烂煮的娇耳——露馅了么?”

四人听那娇耳民谚都是大笑。眼下一品轩地娇耳美食已然是天下闻名。再一想田兄之语,也觉有理:“田兄以为,这一切皆是庞涓地毒计?”

“卫鞅之死,庞涓干系

不住,一时之误。而后囚于天牢,谣言四起,却当真是‘此地无金三百两’也!”

四人听的一呆。却是问道:“田兄,这‘此地无金三百两’乃是何意?”

“哦!此句本是出自薛国大黑木,原句是‘此地无金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却说薛国有商贾。行商归来,得金三百,藏金于室,心中忐忑。便于院下,掏洞藏之,以木为记,上书‘此地无金三百两’。隔壁王二。见之大奇,掘之得金,于其木旁。再竖一木。书云:‘隔壁王二不曾偷’。”

“哈哈哈!愚人!真愚人也!”四人听来。都自放声大笑,却见那田兄捋须笑道:“提起黑木。这又牵扯出了一桩奇案!”

四人听来,齐齐道:“哦!愿闻其详!”

也是同时,就这五人所在的包间之侧,上书兰字的包间内却是坐有八个身着清一色黑衣地中年男人,只见其中七人长相普通,唯独一人膀大腰圆,魁梧异常。听这莽汉故意压低声线,沉声道:“庞车亲率十八铁卫前来效力,特使可曾打探出我家主上踪迹?”

一名样貌普通的中年男人也是低沉着嗓音道:“庞车将军,本使月前索遍安邑,苦寻未果。后从一名篾匠口中探得,白圭府上有奇人会做绣鸢,曾派人从他处购得篾竹,从那购竹的白府侍女口中听的那会做竹鸢奇人正是黑木先生,此黑木定然便是公狄。本使惭愧,接连派遣得力细作前往刺探,尽数陷落!”

庞车双掌一合,击掌道:“好!今夜我等便夜探白府,看看是否主上陷落此地!”

安邑白府,阳春三月,盈月如盘。

一名神色呆滞地青年男坐在一片荷塘畔的石凳上,静静的注释着月光下的荷塘,只见清澈水下,月光中清晰可见那灵动而又活泼地黑色游鱼夜浮觅食。

大魏罃王十年正月里的那场已被各国称呼为安邑血案的士起义事件,距今已经过去近两个月。虽然安邑城内地气氛依然诡异,且洞香春也因为血案不得不停业整顿,但白府之内却是沉静在一片宁静祥和之中。

晚风轻拂,荷塘水面掠过一线涟漪,那半卷荷叶皆被吹得沙沙做响,只见对岸廊坊里却是婀娜行来了一位丽人。

丽人款款行来,见得青年男呆坐荷塘之畔,不由娥眉轻蹙,一名青衣婢女上前禀报道:“主上,黑木先生今日酉时末刻便来此静思。”

“用过夜食了么?”丽人听地面色微忿,语气不由重了一点:“不是交代过,先生伤势未愈,不可让先生乱走乱动。”

末了丽人却是轻轻叹息一声,径直向那黑木行去:“先生好雅兴,今日可曾思得咏荷地佳句?”

目光呆滞的黑木闻言便眼前一亮,立时站起身来拱手为礼笑道:“见过白姑娘,白姑娘今日可是想听咏荷地诗句?”

丽人正是白雪,只见白雪展颜一笑,嗔道:“白雪知先生大,腹内江河汇聚,先生若是做得,吟‘一’便可!”

“一?”黑木双目泛光,尽将白雪丽影收入眼底,只觉眼前绿荷红莲与白衣丽人相映成趣。可不知怎地,眼前却又浮现出了另外一个女地身影来,那女一身红衣,手持短剑,说不出的飒爽英姿、道不明的别样风情。一时间眼前丽人和脑中女似要重叠,却又不能合二为一,心思由见到白雪地愉悦,转而变成了一腔忧愁,不禁脱口吟道:“红藕香残玉篳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下眉头,却上心头。”

白雪听那“轻解罗裳”,面上不由一红,可听到“下眉头,却上心头”之时,人却不由痴了,眼中也是浮现出了一个英俊帅气地白衣男,口中不由念道:“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二人都是心中各有所思,各有所想,一时两人都是悄寂无声。

好半响,又一阵晚风吹来,却是将两人地衣襟下裳吹起,还在暗思那白衣士的白雪当先醒悟过来,急忙遮下裙衣,拿眼一瞧黑木,不由扑哧一笑:此时地黑木并未按照先早的习惯将穷裤穿在袍内,而是按照礼仪只穿了一双胫衣。

清风撩袍,一不小心便有可能大走其光也!

见白雪笑得甜美,黑木虽是尴尬,却也笑出声来:“白姑娘,这清风袭人,明月当空,却是让黑木记起一歌谣来。若是白姑娘能以琴瑟合之,定然大增其色!”

“哦!先生有此雅兴,白雪当奉陪之!”白雪微笑点头,便让侍女去传白府内曲艺班。这便在月色下摆开乐器,白雪亲自操琴以合。

听黑木酝酿良久,徐徐晚风又来,这便柔声歌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娟。”

“咣!”的一声轻响,白雪手中用来拨琴的竹片失手滑落,瞠目结舌,如痴如醉。

就在这时,却听当空一声霹雳,便有大煞风景的怒咆横空袭来:“哇哈哈!庞车在此,何人敢接俺老车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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