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嬴渠梁四年正月初六,栎阳大雪。www.shouda8.net 更新
秦人以十月为年,十月初一称之为“秦岁”,是为秦年。在这天,秦国的百姓不论家贫家富都要吃一种用黍米与豆类合烹的热羹,配合肥羊炖和荠菜疙瘩汤,后世有诗为证:“十月朝时秦岁,麻羹豆饭熟尝”。
因此,寒冬正月里漆黑阴沉的栎阳城内并没有任何节日的气氛。
栎阳国府之内,埋整理卷册的嬴渠梁刚把后一份即将下给秦西各县的国府令写毕,此令要求各县加大巡查力度,务必不可使牛羊人畜冻死冻伤在这阳春将至的春雪之中。
待墨干,嬴渠梁将撰写成的书简合上之后,唤道:“黑伯,驿明各县,!”
老黑伯也不多话,接过竹简后迅将竹简送至公书房,让文吏书记迅的抄录以便有足够函件往秦国各县。待老黑伯重回到书房内时,恰巧看见君正矗立窗后,仰望着这三日前便开始落下的满天飞雪。
见黑伯归来,嬴渠梁突然问道:“几时了?”
黑伯答道:“刚敲过四鼓,君上可是要歇息么?”
嬴渠梁看着窗外,眉头不由紧皱了起来,不由喃喃道:“这雪越下越大,叫渠梁如何安心歇息。从献公八年起,岁岁大寒,酷寒、兵祸接连而至。老秦人苦哇……”
“君上……”黑伯见嬴渠梁感叹,也是动情道:“只要熬过了这寒春。一切都会好的……”
“是哩!”嬴渠梁点点头,似乎从这句话中联想到了什么。面色逐渐转忧为喜道:“阳春瑞雪,万象。”
此时此刻,不论是嬴渠梁、老黑伯,还是天下各国的君王、士,都未曾想到秦国地灭顶之灾竟是如此这般慢慢挺了过来。
以军力而论,秦魏两国的军力对比本是在伯仲之间,在庞涓搞出少梁大捷之前,各国地军事专家都预测说两国的鏖战将会旷日持久。却未曾想到过仅仅一日功夫,秦军便大败,竟是被魏军追击至国都栎阳城下。
可是。本以为庞涓会效仿昔日吴起那般大破栎阳,而秦国地君臣也会弃守城池,仓惶出逃的景象却并未出现。庞涓围三掘一,秦公困守愁城,双方犹如针尖对麦芒一般的针锋相对,完全摆出了一副不死不休的之态。而后,驰誉战国的墨家和享誉天下、神妙莫测的鬼谷又联袂而出,高调驰援秦国,使得天下列国皆为震惊。而且,在各国的士人之间。开始秘密的流传起了一个神秘的箴言,那便是:“圣人出世,西秦大兴”!
自古以来,尚无人被称之为圣:三皇五帝不是、商汤也不是、周文王姬昌亦不是。
由于至圣孔、亚圣孟封圣都是在汉代以后,因此战国之时尚无圣人这个名词,因此这圣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天下之人显然不得而知。不过,这箴言的后面一句却是把圣人地用途给点了出来。便是能够兴盛一国。
而言下,能和圣人沾点边的,便只有秦国的君和身陷囫囵的某人了。而已各国的主流舆论综述,形势占优者,自然是眼下正在领导秦国进行抗战的秦君嬴渠梁。
有了如此强大的舆论宣传。天下各国对魏国攻秦之事自然也就有了别样的看法。近两月之内与秦接壤的赵、韩、蜀、巴、楚等过接连派来密使,一方面向秦国表达了交接之意。林雷另一方面也是来确认一下传言中墨鬼两家联袂相助是假是真,这便使得秦国在国际外交领域获得了极大的空间。并且接壤地赵、韩、楚三国在确认了传言是真之后,也都表示愿意资助秦国部分粮草军备,用以抵抗魏国的侵略。毕竟魏国一家灭秦,独享秦国广袤土地的好事,也是各国所不乐意见到的。
军事上、政治上的巨大转变,自然使得秦国和秦人看到了希望,因此在栎阳,乃至整个秦国便又上下流传起了一句的民谚:“阳春瑞雪,万象。”
便也在此时,雪势越的大了起来。呼啸的西北风将鹅毛一般地雪花吹拂得漫天飞舞,猛然一阵旋风刮过,窗外被灌近的雪花便染了窗后的嬴渠梁满脸满身。,嬴渠梁看着漫天大雪,心中一动,这便取了佩剑,披上斗篷,便要去城内踏勘查看。黑伯也不劝阻,自是配了兵刃披了斗篷,又命内侍备好肥羊炖,这便跟随在嬴渠梁身后踏雪出宫而去。
时下,栎阳城内有居民近二十余万,驻军十五万,虽然粮草充沛、御寒衣物也不短缺,但驻扎条件却委实有限,大多数的士兵至今还是驻扎在瓮城之内的帐幕里。一路踏勘下来,嬴渠梁先是上到城头检查了防务,又在栎阳令嬴黎地陪同下查看了秦军营地。
今冬魏军围城,栎阳城内地樵夫无法出城采樵,因此城内的燃料十分紧缺,看到不少士兵在透风地帐幕里互相偎依着以身体取暖,或紧抱着战马御寒,嬴渠梁也是不禁潸然泪下。当下这便命嬴黎想办法征集燃料生火供士兵御寒,并且还把自己的斗篷赠给了一名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兵。
出了军营,嬴渠梁谢绝了嬴黎的护送,与黑伯二人向城西的民居行去,却是要探望一下那位雕刻了“国耻碑”的石工白驮。去岁,三公嬴无敌在出前往魏国之前,曾献策嬴渠梁布招贤令,召集天下能人贤士入秦为官,变法强秦。公狄走后,嬴渠梁苦思良久,在布招贤令的同时。却是决意雕刻一块“国耻碑”,便选一块白石请了老石工白驮雕刻。后立在国府门前。
国耻碑上,昔日庞涓所拟的鄙秦十论赫然在上。巨大地国耻二字突兀醒目,意喻着此十论所述,正是秦国之耻,誓不能忘。十论曰:其一,穷兵黩武;其二,姑息戎狄;其三,君道乖张;其四,吏治暗昧;其五,贬斥私学;其六,田制混乱;其七。不崇孝道;其八,蹂躏民生;其九,崇武贬文;其十,不开风化。
寒夜飞雪,一身庶民黑衣的嬴渠梁一面步疾走,一面思索着如何解决士兵御寒取暖之事,浑然不觉身后地正有一条婀娜的黑色身影腾挪跳跃,正尾随其后。跟在嬴渠梁身后地老黑伯虽是风尘异侠,却也可能是年纪太大,也是丝毫未曾察觉身后异样。
也就在嬴渠梁二人刚刚走过一条街巷。正欲转行的时候,却是听见右侧的街中突然传来了“叮”的一声轻响,身具武艺的两人自然听出了这是兵器碰撞所出的声音,立时转身向声出摸了过去。也在这时,嬴渠梁远远便看见小巷深处正有一个黑影在攀越一户民宅的墙头,倏忽不见了踪迹。
追还是不追?黑伯与嬴渠梁对视一眼之后便得出结果,两人一前一后,迅的向民宅扑去。待来到那家墙下。嬴渠梁伸手在黑伯肩上接力,飞身飘上屋脊,这便伏身将黑伯也接了上去,只见庭院正房***明亮,窗棂白布上映出一个人影。看似一个老者。而窗下。却是伏着一条黑影,只见其兵刃在手。侧耳贴墙显然正在倾听窗内动静。
嬴渠梁见状,自然以为此人应是游盗,便向黑伯施以眼色,欲动手缉捕。哪知两人还未动身,却是看见那窗下的黑影突然蹿起,将手中短剑突然掷向窗内读书之人!
“铛!”窗内之人身形未动,却是听的屋内便传出一声清脆地铜铁交击之声,那支短剑便飞出窗外没入雪地之中。黑衣人一击不中,便飞身从院中跃上屋脊意欲逃遁。却不想嬴渠梁和黑伯二人正好伏在此处,嬴渠梁长身站起,剑鞘平推而出,生生将黑衣人逼退。
那黑衣人低声惊呼一声,在屋脊上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入院内雪地。
嬴渠梁二人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这便齐齐跳下屋脊,兵刃出鞘,意欲就地将此人拘捕。便在这时,屋内读书人听见声音,急忙开门而出,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学派之间,谋杀劫书,岂非贻笑天下?义士请勿挡驾,让此去吧!”
嬴渠梁抬眼瞧来,却是现来人是个老者,长髯盈尺,面容清瘦,很有一副仙风道骨的味道。当下急忙拱手道:“见过前辈!缉捕游盗贼,乃是我辈义之所在!”
“哈哈哈!”老者突然放声长笑,却是想那黑衣人道:“尔还不走?”
那跌坐雪地狼狈不堪的黑衣蒙面人立时爬起,先是看了嬴渠梁一眼,这向老人拱手一躬,这便飞身上墙,倏忽消失于雪夜之中。
待黑衣人遁走之后,老者这拱手向嬴渠梁笑道:“雪夜客来,不胜荣幸,请贵人光临寒舍一叙。”
嬴渠梁拿眼向身后黑伯一望,见黑伯微微点头之后,便也拱手还礼,老者见状大笑,伸手做礼道:“贵客请入内叙谈,请!”
嬴渠梁拱手谢道:“如此多谢!”这便收起兵刃,抖去身上雪花缓步进入屋内。
大屋还算温暖整洁,房中生有火盆,老者将嬴渠梁让进了木墙隔断的内间之后,行礼落座。
一盏牛蜡巨蜡的明亮光火之下,可见这房中陈列着三面竹简木架,架上简书累叠,书简上皆有羊皮标签作为编著,嬴渠梁扫视一眼,现老者所藏之书竟然颇为旁杂,近乎涵盖了法、墨、兵、农、阴阳等家,尤其是法家书籍,看上去竟是比国府内的藏书室内所藏丰。而两人中间的木案之上,是放着一本用羊皮编订的大书,之前嬴渠梁便听老者言道“谋杀劫书”一词,自然留心,只见书皮上赫然三个拳头大的字:“鬼谷”。
一见之下。嬴渠梁愕然!
再看这老者,一位白白须白眉高耸的老人。他身着白麻布衣,高挑瘦削。明亮幽深地目光渗出一种清奇矍铄的神韵。嬴渠梁不禁脑际一个激灵,急忙再次起身,对着老者深深一躬:“雪夜唐突,还望鬼谷前辈鉴谅。”
老人闻言一愕,却是哈哈大笑道:“公请坐,老夫并非鬼谷!”
天下皆知墨与鬼谷联袂助秦,却不知实际上嬴渠梁这个秦国地国君并未真正见到过墨与鬼谷二人,与墨家的合作都是由墨地徒弟来进行联络。
“大父,方有事么?”也在这时,一把清脆动听的声音突然响起。随着这动听声音,一个身材婀娜的白衣少女飘然走进书房,嬴渠梁抬眼一瞧,竟是看得痴了。只见这女面容清秀,气质优雅犹如出水芙蓉,似乎一颦一笑皆能眉目传情,嬴渠梁虽为秦国之君,却是至今尚未婚配,久在军中,自然也未见过如此绝色女。
老者当即笑答道:“不之客造访。这位公帮忙请走了。”
白衣少女闻言,便学着士那般拱手微笑道:“多谢公救急。”
嬴渠梁虽然色迷当目,却也机敏得紧,急忙起身拱手回道:“不敢当,前辈原是无事,我却当作盗贼了。”
老者闻言又是哈哈大笑,而那白衣少女是面色浮现了一丝红晕,末了老者笑道:“公。此为老夫孙女,名唤玄奇,孙儿还不见过公。”
玄奇这便拱手道:“玄奇见过公,敢问公高名上姓?”
嬴渠梁正欲开口,却是听到黑伯低声一咳。自觉不妥。便打住了。也在此时,老者爽朗笑道:“不期而遇俊杰。此乃天赐,何须知名?奇儿上茶。”
玄奇嫣然笑道:“公稍候!”
玄奇这便去厨房取茶料用具,行经正屋时一团黑色衣物突然从正屋的一座立架上跌落,玄奇急忙将这团衣物藏在怀中。轻轻揉了揉早前跌疼地婀娜臀部,玄奇不忘顽皮的伸了伸小巧的舌,向内间的某人做了个鬼脸。
内间,嬴渠梁恭敬道:“前辈夜读鬼谷,以奇技御敌,亦堪称世外高人。后生不期得见前辈,幸甚之至。”
老者捋须笑道:“公谬奖!老夫得遇公,当是天意使然呼嬴渠梁大奇:“前辈高人,果真相信天道天意么?”
老者点头言道:“天道玄远,人道直观。天道为本,人道为末。玄直本末,自有通关处啊。”
“前辈莫非操道家之学?哪……”嬴渠梁目光转向羊皮大书,老者自然知其用意,不禁爽朗大笑。嬴渠梁见老者并不默认,亦不否认,便大胆问道:“前辈夜读《鬼谷》,后生揣测不之客也是为《鬼谷》而来。敢问前辈,可是鬼谷神生之高足?”
这时,火盆陶罐中的茶水已经煮沸,玄奇轻柔捷地将浓酽地茶水斟好两只陶碗,分置两人面前。老者借机岔开话题,举碗笑道:“雪夜客来,淡茶做酒,拥炉清谈,哉哉!”
嬴渠梁见他避而不谈,只得举杯笑答:“雪夜闲走,得遇高人,哉哉!”
茶后,老者方道:“公对鬼谷一门有何高见?”
“后生学浅,浅见而已!”嬴渠梁口中谦虚,心中却是越怀疑此人即便不是鬼谷本人,也定然和鬼谷一门大有渊源,当即腹内微微酝酿了之后,拍起了马屁:“当今诸百家,后生只是略知皮毛。闻听鬼谷神生深不可测,曾在楚国天门山洞中授徒。其弟亦是神秘。入世者,后生但闻庞涓、孙膑二人。后生对孙膑知之甚少,不敢妄加评论。然则魏国上将军庞涓,为人似乎多有不敢称道之处。鬼谷究竟治何学问,后生是一无所知,尚请前辈指教。”
老者慨然叹道:“说到鬼谷,那真是大海汪洋,难以尽述。即以门人学生论,也是人各一学,且互不相识,期间难免鱼龙混杂矣!”
“人各一学?”嬴渠梁惊讶得看着老这:“世间有这等渊博奇人?”
以下字数免费!
近日忙劳,告罪则个。
下月年关,闲暇日多。
高山流水,难觅知音。
惟以热血,答报众卿。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