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她的忌日。”一个略微有些阴柔的中年人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做为对韦乐刚才那句话的回应,中年人这句话显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躲在柜子里的吴寒十分讶异,完全弄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那个她是谁?
但显然,韦乐明白中年人的意思。“是又怎么样?”韦乐的语气十分冷淡。“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她。”中年人继续说。
“你还是不要去的好。”韦乐冷冷的说,“反正你这些年来不肯认我们母子,一直都避着我们,现在她已经不在人世,你又何必假惺惺的要去看她。”
“哎……”中年人长叹一声,有些伤感的道:“我不敢认你们母子,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我相信你母亲地下有知,也会谅解我的。”
“哼!”韦乐鼻子里冷哼一声,“人活着的时候不对她好一点,现在却想让她谅解你?”
“我想你母亲地下有知,也不希望我们父子关系那么僵吧?”显然韦乐的话让中年人心里很不好受,他有些无奈的说。“我们的关系很僵么?我怎么不觉得?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正合适,除了互相利用,我们没有什么亲情可言。”韦乐语带嘲讽的说。
“好歹是父子,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虽然不肯原谅我这个做父亲的,但我却一直很惦记着你,自从几年前我找到你,我不是一直都很关心你么?”中年人辩解道。
“你关心我?”韦乐好像听到这世界上最可笑最滑稽的笑话一样,但他随即咆哮起来,“你关心我?关心我你会一直不肯在别人面前承认我是你儿子?你关心我会任由我流落街头,加入黑社会,让我走上一条不归路?你关心我会让我因为没钱而辍学,失去了继续上大学的机会?”
面对韦乐的一连串质问,中年人似乎无言以对。韦乐似乎感觉自己情绪有些过于激动,声音也太大,终于压低点声音,但语气中的怨恨不满却丝毫没有减弱。“说白了你不过是因为没有别的儿子,以后得指望我给你送终,才找到我!你不过是觉得我还有利用的价值,听你的话,能为你卖命,所以才找到我的!你还有脸说你关系我?”
“哎……”中年人又长叹一声,苦笑道:“我这些年来任由你们母子两流落街头,确实是我的错。但是,你知不知道,我也是情非得已!除了你母亲,这些年来你见过我找过别的女人么?你母亲是我唯一深爱的女子,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连你都不能理解我,这世界上还有谁能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你的苦心?”韦乐冷冷一笑,“我现在倒想听听,你抛妻弃子,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解释一下。说得好听,我赏你几个钱。”
“你!”韦乐的话显然激怒了中年人,但他急促的喘息几下,却有平静下来。“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把我当初的苦衷和你说一说。我不想我们父子因为过去的一些事,一直关系这么僵。你不愿意谅解我,我没办法。但我希望你能把我的话听进去,对你以后有好处。”
“你说吧。”韦乐依然冷笑,“我洗耳恭听!”
中年人不理会韦乐语气中的嘲讽,平静的开始讲述关于他自己的一段往事:“二十多年前,刚改革开放那会。我高中毕业后参加高考,结果没考上大学。当时家里穷,于是我也就没再继续补习,直接离开了学校,找了份工作做,钱赚得不多,不过那时候你爷爷奶奶还在世,我衣食无忧,也不怎么在意。过了两年,你奶奶去世了,你爷爷退休后病得很重,光靠他的退休金和我的工资,既要给你爷爷治病,又要负担家里的生活费,就有些困窘了。我就生出念头,干点什么,赚一大笔钱。你舅舅当时是在道上混的,和韦鹏程他们十个人是拜把兄弟,我有个认识的不务正业的朋友说他们一伙有赚钱的门路,我当时也不清楚他们是干什么的,但我只要有钱赚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就通过朋友认识了你舅舅,再通过你舅舅的介绍,加入了他们一伙。进去后,他们先让我到边境和一个人碰头,接一笔货,运回B市,说是考验考验我。我到了地方,见到要碰头的人,拿到了货,才知道他们说的货,就是毒品。我当时吓了一跳,卖毒品,可是死罪。不过我也没敢声张,我既然知道了他们干的勾当,想退出是不可能了,要不然他们还不把我杀了灭口?而且我也需要钱,咬咬牙就接了货,送回B市。他们看我办事还算机灵牢靠,就收下了我。”
“那时候,我们十几个人不仅贩毒,也兼做军火生意。我想贩毒卖军火,因为一次不能运送太多,路上风险也大,赚的钱虽然不少,但老是这么干,说不准哪天被抓住了,就玩完了。我听别人说,香港澳门那边遍地是钱,超级富豪多。我们手头上有枪,何不到那里去干几票?或许赚到的钱比贩毒走私军火还要多?而且那时候你爷爷已经去世,我又认识了你母亲,也不想再这样担惊受怕的过下去,就想干几票,多赚点钱,洗手不干了。我说服了他们,大家一起到了香港。在那里干了不少抢劫、绑架勒索的勾当,确实赚了不少钱。我当时就想,和他们说说,洗手不干了,带着你母亲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两个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但一件突然发生的事,却让我打消了这想法。”
说到这里,中年人停了一下,喘息一会,又继续道:“当时那伙人里,韦鹏程是老大。因为你舅舅的关系,韦鹏程也认识了你母亲,他看上你母亲,硬逼着她做了他的女人。你舅舅不敢得罪他,所以也没敢反对。我加入他们一伙后,经常和你母亲见面,两人日久生情,暗地里就好了起来。我本来想,韦鹏程经常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而且他女人也多,或许我向他求求情,他会把你母亲让给我。就在我想洗手不干了,想向他说明我和你母亲两情相悦的事,希望他能成全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当时韦鹏程会B市一段时间,你母亲经常和我私底下约会,结果怀上了你。我们还在香港,韦鹏程来到香港后,发现你母亲有了身孕,有一天他就召集了所有人,追问是谁和你母亲有了奸情。没人敢承认,我看他火气正盛,也没敢把事情向他挑明。当时有个家伙,平时经常嘴头上占你母亲便宜,看大家都不承认,韦鹏程就把气撒到他头上,竟然当场把他杀了!我当时心里十分害怕,在那伙人里,韦鹏程是绝对说一不二的主,要是被他发现让你母亲怀上孩子的人是我,那我哪还有命?我只得把这事深藏在心底,不敢轻易泄露,怕招来杀身之祸。韦鹏程大发雷霆,还让我趁晚上把你母亲弄死,沉到海里。当时你舅舅死了,没人敢为你母亲说情,我更不敢。但我又不愿意你母亲出事,心里十分焦急。还好,那个被安排和我一起处理你母亲的人,和你舅舅平时交情不错。他私底下找到我,和我商量怎么救下你母亲。我当时在香港认识了个朋友,我救过他的命,所以他一直想报答我。我就想了个主意,晚上和那个被韦鹏程安排与我一起处理掉你母亲的人把你母亲弄到海边,交给我那个朋友,让他偷偷把你母亲送回大陆,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到镇南市躲起来不要露面,免得被韦鹏程发现,遭了毒手。然后我就找来一具女尸,把脸弄烂,让人无法分辨,装在袋子里,沉到海里。几天后警察才在海上找到那个袋子,那具女尸已经腐烂,无法辨识。发现无名女尸的新闻播出后,韦鹏程才彻底没有了怀疑,好好夸奖了我和那个一起干这事的人。他哪里知道你母亲一见逃回大陆,就躲在镇南市。后来我们又在香港呆了一段时间,干了几票。中间出了点意外,那个和我一起被安排杀你母亲的人还有我那个帮忙送你母亲会大陆的朋友都在和警察的混战中死了。这世界上知道你母亲还活着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但我知道如果被韦鹏程知道你母亲还活着的话,不仅是我,连你母亲还有你都死定了。所以从香港回来后,我一直把这事深埋在心里,我不敢去找你母亲,你母亲也没来找过我。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多年。我本来打算洗手不干,但我知道只要韦鹏程一日不死,我就无法和你们母子见面。被迫抛妻弃子的仇恨一直深藏在我心里,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淡忘,我要报复,但是简单的杀了他,我感觉太便宜他了。我要让让韦鹏程又遭一日也尝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滋味。这些年我一直跟在他身边,苦苦隐忍。我帮他打理帮派,暗中却扶持属于我的势力,那些当初和他一起出道的人,我都一一除去,我做的很巧妙,没有留下一丝对我不利的痕迹,他们要么是被警察抓住,判了死刑。要么是在和别的帮派的争斗中,被别人杀死。韦鹏程永远也怀疑不到我头上。他一直把我当成一条队他忠心耿耿的听话的狗,却没想到,这条狗其实是指狼,又遭一日会狠狠的咬他一口。这些年来我不管是在打理帮会,还是公司,都十分尽力。这些东西,迟早都是我的。当然,也会是你的。我暗中派了人查找你和你母亲的线索,我找到你时,你母亲已经去世了。我很难过,但我知道只要我的计划成功,你就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我不得不继续隐忍下去,和你相认后却不能公开承认你的身份。我要等待条件成熟的日子到来,和韦鹏程做个了断!现在,时候已经差不多了。现在,你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了?”
“父亲……”韦乐显然被中年人所说的一切震撼了,沉默良久,才轻声唤了一声。
“好孩子,我不会让你和你母亲这些年白受苦的。”中年人很欣慰韦乐终于肯叫自己父亲,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喜悦,“在过段时间,我们就不用再这样遮遮掩掩了。明天我们父子两一起去祭拜一下你的母亲,也让她高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