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真相
506:真相
在“幽灵”瞳孔散开。走向地犾的时候,耳中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因为我就是‘原始’”。
“你们死到那里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正所谓急惊风撞着慢郎中, 一向淡定、从容的袁梅又气又急,慢一点她就被羞辱了,换了谁都会生气。
致远无言,故意把眼光挪开,这种时候最好避重就轻、问东答西、答非所问,或者干脆装傻充愣,什么也不要说。
他不说,自有人说。
“我们这不是及时来了吗?哈哈哈。要是我们真姗姗来迟,慢一点点的话,嘿嘿嘿……你就死定了!”小姑朗朗大笑,笑声中有几分得意:“你还不感谢我挺身而出?”
袁梅气得踹了一脚,从床上跳下来,她一刻钟都不想再与“幽灵”呆在一个床上。顾夫人也下了床,径直走到“稀缺”尸身前,慢慢察看。
“稀缺”已成了一滩烂泥,有什么好看的?
“致远,你的刀法和剑法一样很好啊。”顾夫人似笑非笑,越看脸色越不自然。
“夫人过奖。比起夫人的‘倾情一抱’还差得远啊,在下自愧不如。”致远若有所思、神色凝重。
小姑看着致远,一脸的佩服,顺手给了致远一拳:“好啊,真有你的,让我也一直担心,早知道你武功这么好,我也不用提心吊胆、喝酒装醉了!”
“可惜,‘针’没有来,没有上当。”致远叹了一口气:“‘针’比我们想象的更谨慎狡猾、小心翼翼。”
“嗯,你说的不错,‘针’看来不是蝇营狗苟、追名逐利之辈。”袁梅慢慢平静下来:“‘针’很沉得住气。”
“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致远说:“我们至少知道‘针’已经在关注、追踪我们的行踪,他派遣来的这两个人,更多的作用是在试探我们的虚实。如果真是这样,过早暴露我们的实力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忧心如焚:“敌暗我明,等到‘针’真正出手的时候,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对付的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们还害怕了不成?”小姑大声叫嚷。
“这不是害怕,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谋定而后动。”致远说:“大家知道绵里藏针这个成语吧?”
众人一起点头。
致远说:“笑里刀剐皮割肉,绵里针剔髓挑筋,‘针’柔中有刚,极可能外貌和善,内心刻毒阴险。”
――顾夫人是不是这样的人?
※※※
致远盯着顾夫人说:“夫人,你没有说实话。”
顾夫人从“幽灵”尸身前慢慢站了起来。袁梅拉住致远。责怪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致远解开袁梅带来的包袱,取出那张猫刺绣,放在大家面前,不紧不慢地说:“因为这张刺绣。”
“嗯,请说。”
致远加重语气说:“你认识它的主人。”
顾夫人这次没有否认:“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是看出来的,而是感受到的。”致远解释:“虽然我不懂刺绣,但也能感受到这张猫的精密与美轮美奂、无与伦比。能绣出如此精致完美刺绣的人,一定从小经过了严格而长期的言传身教,并具有极高的天赋和创新能力。以夫人在刺绣界的地位,不可能不有所耳闻。”
顾夫人点点头。
“有的人锋芒毕露,‘针’却是笑里刀,绵里藏针。”致远说:“可是,无论他怎么隐藏都一定与刺绣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找到刺绣人,就找到了推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针’的面目就会出现了。”
“前提是从这张刺绣入手,从这张刺绣上找到一根不小心突出表象的刺,一经挑起即牵扯出环环相扣、盘根错节的天罗地网,掀开表象底下暗藏的真相。”
“夫人,我说的对吗?”
※※※
顾夫人抬起头,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夜,脸色一瞬数变。良久无语。
“如果你为难,夫人,你可以不说。”袁梅体谅地说。
顾夫人摇摇头,接过致远手里的刺绣,用手轻轻地抚摸,摸得很慢很用心,就似在抚摸自己的儿子,然后缓缓说:“我确实知道它的主人,因为他就是我徒弟。”
“啊?”小姑叫了出来:“我怎么也不知道?”
“这不怪你,我是秘密收他为徒的。”顾夫人叹了一口气:“因为他是个男人。”
小姑吐吐舌头:“男人不去闯东部大陆,学刺绣做什么?”
“是啊。”顾夫人说:“干我们这行,都是女流之辈。男人一般是不屑做的。”她眼睛泛着自豪的光:“可是,他不一样,不仅有着极高的天赋,更重要的是,对刺绣有着疯一样的着迷,如果说,天下还有谁能绣出这张刺绣,非他莫属。”
致远问:“他叫什么名字?”
“叫瀚。”
“瀚?”
“是的,就是广大的意思。”
“他住在什么地方?”
“三华山。”
“我能荣幸认识他吗?”
“嗯,我可以带你们去。”顾夫人说:“你们见到他,一定会不枉此生、不虚此行,一定会感激得要死,说不定你们还会成为朋友。”
她眼里象有根针:“他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
其实, 致远神眼请教的时候,还问了一个自相矛盾、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既然‘针’是一把不祥的剑,凡是看到它的人都会死,那么,‘针’的主人见到它。岂不一样要死?照这种推理,岂不是没有人是‘针’?”
神眼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你养过藏獒吗?”
“没有,但我听说过这种狗。”
“藏獒是人类已知的最凶猛的狗,是世界上惟一敢与野兽搏斗的犬,一旦攻击,就是不死不休,而且喜欢吞吃被它杀死的猎物,包括人!”神眼说:“但是,藏獒也有一个特点,就是对主人特别忠诚,不是主人给的食物,宁愿饿死也不会吃。”
“‘针’也是一样,具有藏獒的灵性,它会找到自己的主人,并终身为它的主人服务。”
致远不敢相信:“它难道会走?自己用脚去寻找主人?”
“它当然没有脚,但它会利用人类的好奇、贪婪、争夺,从一个接一个人的手上传下去,最终传到它的主人手里为止。”神眼说:“那些见到它死去的人,不过是中途的一处驿站而已,只有到了终点,它才会停下来。”
致远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头凉到脚。这究竟是把什么样的剑?
※※※
当时在场的。还有林啸风, 致远和神眼一问一答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一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到神眼柱着拐杖“笃笃笃”地渐渐远去,他才说:“致远,你好象不太相信。”
“我信。”致远坚定地说:“我相信神眼先生说的话。”
“哦。”林啸风说:“我还不了解你?你别口是心非,鸡同鸭讲。”
“神眼先生所‘看’到的,所描述评论的确实没有错,可是你别忘记了,他毕竟是一个瞎子。”致远说:“我没有损害神眼先生形象的意思,我只是说一个事实。”
“神眼先生是相剑的权威啊。经验之丰富,天下无人出其二。我对神眼先生非常崇敬。”林啸风神情严肃:“他说的非常有道理,今天听其一席话,受益非浅。”
“嗯,我也是。”致远也是一脸崇敬。良久,方说:“你知道瞎子摸象吗?”
林啸风对答如流:“‘瞎子摸象’典出《大般涅磐经》卷三二。说的是一群瞎子想知道大象是什么模样,他们围着象摸。摸到鼻子的说大象像一根管子,摸到耳朵的说像一把扇子,摸到牙的说像一根萝卜,摸到象身的说像一堵墙,摸到腿的说像一根柱子,摸到尾巴的说像一条绳子。谓人若如井底之蛙,以管窥天,即与瞎子摸象无异。”
“嗯,正是这样。神眼先生所‘看’到的,如瞎子摸象,只是‘针’的一部分。比如,‘针’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究竟有没有这个人,有没有这把剑,目前都没有人确切知道。”致远说:“盲目导致盲摸,但跟在瞎子后面的瞎子叫盲从。我们目前对‘针’的认识和经验只是阶段性的成果,远远没有完成对其完整的认识。所以,我们要知道‘针’的真相,就要亲自去摸老虎的屁股,亲自去摸大象的全身。”
林啸风承认有点道理。
“不过,瞎子也有瞎子的优点。人们总是先扬起灰尘,然后又抱怨看不见。瞎子则可以不在乎这些灰尘,直接‘看’到事物的深处。”
“神眼先生给我们打开了一扇窗口,他虽然看不见,却提高了我们的眼界。”致远说:“眼界决定境界,思路决定出路,他给我们至少找到了一条认识‘针’从未有过的思路。”
他说:“同样,瞎子摸象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也有它的好处。”
林啸风说:“请讲。”
“瞎子摸象的人多了,可以正本清源,化零为整。”致远目光沉静地说:“不管‘针’隐藏得多么深。不管是什么真面目,我们迟早会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并找到它!”
“不要耽心我们的认识是否正确,是否片面,是否有偏见,只要是我们所亲眼看到的,是真实的经历和感受,那就对得起后人,对得起自己。因为我们都是……瞎子摸象。”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任务正是瞎子摸象,摸着石头过河。”
瀚住的山,叫三华山。
第二天一早,顾夫人就带着致远、袁梅上路了。
小姑用舟将他们送上岸,众人在岸边依依不舍,挥手道别。致远没有再用独轮推车,因为他们是上山,要拾阶而上,走很远的山路。
沿途“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陆续遇到了一些上坟扫墓祭祀的人。
――原来已是清明。
清明是缅怀的日子,是思念的雨季。淋淋的细雨,淡淡的微风,是大地的叹息,苍天的眼泪,是生命的又一次轮回。时光几度荏苒,宿草几度荣枯,回忆化为一阵呜咽低吟和坟上的几柱香火,随风而逝。
致远每次过清明,心里总是酸酸的刺痛,因为他亲人去世的早,连上坟的地方也找不到。让他如何不伤痛?生前不能尽孝,故后不能祭祀,无法报得三春晖的心情,莫过于此。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自古以来清明就是断魂的沉殇,也是寻人的日子――不管你寻找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生与死的距离仅仅是一处坟茔。
※※※
袁梅戴着一顶草帽,跟在顾夫人后面。
山势很陡,石阶很窄,仅能容一人攀援。苍鹰盘旋,鸟音婉转,猿声阵阵,云雾缭绕。崇山峻岭,山峦重叠,一山更比一山高,仿佛直入云霄。
袁梅依然是纯麻长裙,一副农妇打扮,娉婷风姿和“柳夭桃艳”的娇态,令人心仪神往,为之倾倒。美丽决非罪过,而是一道魅力无比的靓丽风景,美化着我们的生活并将世界装点得姹紫嫣红、绚烂缤纷。
她的背景让人赏心惬意、想入非非,如果换成纯,致远该怎么办?会不会冲上去,就在这群山之中,和她疯狂的做*?
那会是怎样的一种率性而为的**滋味。
※※※
行到半途,仅能容一人的狭窄山路中,竟然有一僧一道在下围棋。
僧手捻佛珠,慈眉善目,大有凌云之气,道身背桃木剑,离尘脱俗、飘然欲仙。棋盘放在路中,几乎占据了整个路面,僧执黑子,盘膝打坐,道执白子,一脚临空,两人均半悬于峭壁,如入云雾却纹丝不动,心无杂念,专心弈棋,仿佛已经入世,时光已经凝固。
唯有鸟语花香、微风拂面,苍鹰在空中自由盘旋,飞得近的时候,仿佛就在头顶,难道它们也在观棋?
致远一行实在不忍打扰,可是不从棋盘上跨过,又不能通过,若大刺刺地从棋盘上跨过去却又太不礼貌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袁梅示意大家停下来,先等等再说。
僧与道一劫一断,正杀得是天昏地暗,难解难分。
看了一会,僧落了一子,袁梅在一旁说:“高僧的这一劫下得好。”
致远对于围棋只懂粗略,不由讨教:“为什么?”
袁梅说:“博弈之道,贵乎严谨。高者占腹,下者占边,中者占角,此棋家之常法。高僧的这一劫就是要逼对方开劫,被开劫的次数越多,其劫才越少,就越不利。”
“嗯,是这样。”致远似懂非懂。
说话间,道士断了一子,袁梅点头称赞:“这一子断得好。”
致远问:“为什么断得好?”
袁梅解释说:“围棋谚云‘棋逢断处生’!在高手对弈,‘断’是严厉而巧妙的手法。攻击中,‘断’是为了隔而歼之;在防守中,‘断’可以借劲腾挪;对杀中,‘断’是紧气妙手,断很重要,道土的这一断就巧妙地解开了这一劫。”
僧漫不经心地看了袁梅一眼,又下了一子,袁梅大声叫好。
致远看了半天,不知所以然,忙问:“高僧好象被吃了几子,怎么会是妙手呢?这一子好在何处?”
袁梅说:“这你就不懂了,下棋关健要争主动,宁输数子,不失一先,与其恋子以求生,不若弃之而取势;与其无事而独行,不若固之而自补。高僧虽然被吃了几子,却仍然占了先机。”
这次道士忍不住看了袁梅一眼,想了很久,方才落子,落的却是另一个方向。袁梅看了看,拍手叫好:“妙!妙!妙!”
致远更看不懂,喃喃的道:“没有断,好在何处?”
袁梅耐心地解释说:“高手对弈也不能‘见断就断’。围棋的妙就妙在这里,有断不断、引而不发,这在围棋里是试应手,开劫以换取劫才的利益。”
――“行棋的大忌就是随对方落子,对方越是想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开劫,我们就越不能随之而动,我们应手的地方,很可能是对方最不希望我们落子的地方。而这个劫什么时候开,开到什么程度,主动权是掌握在我们手里的。”
――“道士这一子妙就妙在从对方手里拿回了主动权。”
※※※
一僧一道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袁梅,眼中均有些惊讶和赞许。
僧白眉耸动,笑着说:“小姑娘好眼力!”
袁梅谦虚地裣衽一礼,说:“高僧与大师面前班门弄斧,见笑,见笑。”
“小姑娘不必自谦,你也是个棋中高手啊!”道士手抚白须,大笑道:“不知姑娘要到哪里去?”
袁梅说:“我们去找一位叫瀚的先生。”
“瀚先生?”一僧一道对视一眼,神秘一笑。
“嗯。”袁梅说:“不知二位前辈知道瀚先生吗?”
“知道,当然知道。”僧说:“说起来他还是我们的徒弟。”
“哦。”袁梅看了顾夫人一眼,好象在说,瀚怎么到处都有师父。
顾夫人微笑不语。
道士说:“瀚先生与我们名为师徒,实为良友,只是他一向志存高远,发誓要学会世上所能学到的一切知识,方才拜我们为师。”
袁梅问:“瀚先生跟你们学的什么呢?”
僧笑说:“就是下棋。”
“围棋?”
“是的。”
“以瀚先生目前的棋艺,学到了你们多少?”袁梅说。
道士满脸自豪:“他目前的成就,远在我们之上。”
袁梅说:“你们教了多久?”
“三天。”
“啊,仅有三天?”袁梅不敢相信。
“嗯,是的,三天,我们只教了他三天棋,他就出师了。”僧望着天空,看了看若有若无的太阳,说:“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瀚先生聪明过人,天资英武,实是百年难得的人材,我们与他比起来,就象萤火之虫与日月争辉。”
致远问:“瀚先生的实力好何?”
“我们教他下棋,他教了我们三招术法。”道士说:“他仅用三招,就打败了我们的联手攻击。”
众人无不骇然。
※※※
袁梅看到僧手中的佛珠平常而又发黄发亮,显然已用了很久,不由感到奇怪,说:“正所谓高僧配宝珠,高僧手里只是一串普通的檀木珠,为何却一直不离不弃?”
僧笑了,说:“让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一个小波浪对大*浪说:‘我好痛苦呀,别的浪那么大,而我这么小,别的浪境遇那么好,而我又这么差……”
“大*浪说:‘因为你没有看清你的本来面目,所以才会有痛苦。’”
“小波浪说:‘难道我不是波浪么?那我是什么呢?’”
“大*浪说:‘波浪只是你的瞬间现象,其实,你和我一样,是水!’”
袁梅听后,笑了:“我明白了,我之所以没有悟通,是没看清佛珠的本质,于是就产生比较,其实佛珠和我们一样,都只是自然万物的一部分。”
“对吗?”
僧微笑。
※※※
致远好奇地问道士:“应该如何努力于道的修习呢?”
道士说:“很简单,肚子饿了就吃饭,疲倦了就睡觉!”
“这么简单?这样就能成道?”致远不信:“一般人不就是这样么?他们为什么没有成道?”
道士摇摇头说:“一般人并不是这样的,一般人吃的时候在想一千个**,睡的时候在解一万个结!多少人每一个早晨不是在摆脱数不清的昨日的束缚中醒来?应把一切使心灵臣服的危险抛开,用本性去生活,因为‘平常心’就是道!”
※※※
顾夫人上前行了一礼:“我已经几年没有见过瀚先生了,请问他还在三华山原来住的地方吗?”
“瀚先生一向行踪飘浮不定。”僧双手合十:“我们下山的时候,听说他要外出采茶。”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三华山群山如垒,直入云霄,何处觅仙踪?
致远说:“请问二位先生,我们要怎样才能找到瀚先生呢?”
僧说:“山上的花开得很美,美得如锦绣一般;看似静止的溪水,实际上在不停的流动着。花儿容易凋落,但仍不断地奔放绽开;涧水虽然流动,溪面却永远不变……”
“生命的意义在于生的过程,移行才是永远不变的真理!”他微笑着接着说:“你们目前不也正是在寻找瀚先生的过程中吗?”
僧指着道士说:“在前生,我是烛芯,他是烛,我点燃了自己融化着他,在融化所产生的火焰中继续地燃烧!”
道士微笑道:“那今生就是我点悟了你,我渡化着你。”
僧点头说:“所以,佛道虽然不同,我和他却结缘于禅,相识于棋,相交于心。”
最后,他说:“你和我们相识便是缘,有缘你自然就会和瀚先生相遇的,这就要看你的造化和诚心了。”
只要有缘,一切均有可能。
一切随缘。
一僧一道又开始落子,两人一来一往,渐入佳境。
两人用的棋子叫“云子”,是滇地所产,为弈中精品。后人有一句诗:“半山云雾落云子”就是说的当时对弈的境况。
进入中盘之后,棋局大变,围棋决胜往往在中盘,二人“落子乃有仙气,此中无复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从棋局来看,可谓出神入化,登峰造极;关键之处杀法精谨,惊心动魄,意境高远、淋漓尽致,直看得袁梅不住叫好。
眼看时光一点点流逝,日渐近午,战局仍呈胶着状态,两人落子越来越慢,思考的时间越来越久,致远大为心急,何时才休棋?他们要找的是瀚先生,不是来观棋的啊!
他和顾夫人不住的向袁梅使眼色,提醒袁梅正事要紧,袁梅却眼睛一直盯着棋盘,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暗示。
下到后来,一僧一道均捻子不语,脸色凝重,一杖小小的云子在手里仿佛重有千钧,迟迟无法落下。
致远忍不住悄声问袁梅:“他们怎么不弈了?”
袁梅摇摇头:“不是他们不弈,是没法再弈下去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下出了三个劫。”袁梅说:“棋盘上出现三个劫的局面,当一方在其中一处提出劫时,另两处便成为对手的劫材,而三劫都关系到整盘棋势,谁也没法粘劫中断劫争。”
“那怎么办?”
袁梅咬着嘴唇说:“棋局只得以无胜负告终。”
果然,一僧一道几乎同时投子认和,只是,两人丝毫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反而显得忧心忡忡,仿佛看到了一件不祥的事。
※※※
“听说东瀛曾经有人下过三劫之局。”袁梅说:“想不到今日也出现了同样的结局。”
僧道一起微微点头:“嗯,早有所闻。”
“据说东瀛战国时期,名将织田信长在与另一位诸侯毛利辉元的战争中行军至本能寺,为调剂心情请到当时东瀛围棋第一国手日海和当时另一位棋道高手鹿盐利玄前来对局,弈至中盘时,就下出了同今日一样的三劫之局。”袁梅说:“当时,那盘棋诡异的终局竟似暗示着紧随其后重大变故的发生。”
――“就在三劫之局的当天夜里,织田家重臣明智光秀起兵叛乱,全无防备的信长无力与抗,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关在房间里自杀,享年49岁。在结束生命前,他把最心爱的茶器放在身边,放火将之烧毁,连同他的身体发肤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织田信长的一生,正如同他最喜欢的歌谣:‘人生五十年,与天地长久相较,如梦又似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者乎?’就这样结束了他一代英雄的生涯。”
――“这便是日本战国时代著名的本能寺之变。‘三劫局乃不祥之兆’的说法,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命运之轮无情地不停转动着,在战乱的时代没有人能够预知自己明天的荣辱和生死。明智光秀虽然打倒了织田信长,但紧跟着便在和信长遗臣羽柴秀吉的对决中败北,又过了数年,羽柴秀吉最终得到了天下,成为太阁,改姓丰臣。东瀛战国时代的纷争也终于进入了尾声。”
――“所以,三劫之局预示的本能寺之变,史家称为东瀛战国时期一个重大转折点,那么今天的这一局棋又预示着什么呢?”
※※※
“世事如局,棋如人生,人生无常,难也预料。”僧叹了口气:“流水不争先,棋中的天道、事理,又岂是一时半晌能参透的?”
道士亦点头:“天机难测啊。”
僧说:“修行的路只有三条:要么任意放纵不加节制,要么苦苦压抑而不得超生,要么成为神。所以一定要走对路才行。”
道士沉思说:“下棋也一样,就是在关健的时候,下出关健的妙手,打开关键的局面。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关键时代,站在关键位置,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有意而为,有的放矢。”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似君,谁为不平事。”致远朗声笑着说:“高僧与大师说的有理,不过,我一向不在乎所谓预测。”
袁梅摇摇头:“致远,天地万物,变幻无常,你也不要太轻敌了。”
“以斗争求东部大陆则东部大陆存,以退让求东部大陆则东部大陆亡。”致远坚定地说:“我宁可为正义和尊严去面对死亡,也决不为苟且偷生去向列强屈膝,而躲藏回避。”
“嗯,说得好。”道土鼓掌说:“这样吧,我送你们一幅对联。”
他在棋盘轻轻一拍,所有黑色的“云子”就抛向空中,白子却纹丝不动,牢牢地放在棋盘上,其用力之巧,闻所未闻,但见黑棋前前后后在空中排成了一幅对联:“请看世局如棋,天演竟争,万国人情同剧里;好向湖亭举酒,烟波浩缈,**剑影落樽前。”最后抛上天的黑子组成横批:“笑看人生。”
僧见状大笑,也轻轻地在棋盘上一拍,剩下的所有白子立刻激射而出,嵌入山壁万仞之中,组成了“世事胜棋局”五个草书大字,行如流水,一气呵成。
棋盘也化为灰烬。
一僧一道相偕长啸,高呤“世事沧桑心事定,胸中海岳梦中飞”,一左一右从致远一行身边侧身飞过,大笑着下山去了。
致远听得热血沸腾,也忍不住长啸相应。啸声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绝。
※※※
白节三华山,一代名山,群山中的主峰。
三华山因山上主峰是三座山峰拔地而起,形似笔架,而得名“三华”,又名“笔架山”。三华山呈东西走向,北面是错落有至的缓坡,森林繁茂,郁郁葱葱,是典型的岩区。南面是悬崖绝壁,高达数百米。与对面普照山相望。
山上竟又是一番景象,山脚是层层梯田,眺望田园,春日草长莺飞,夏季云雾绕山,秋天一片金黄,冬雪明镜映天。
山上住着七里、团结、银顶三个村,500余户,2000多人,无人能说清楚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多少年了。在山中,村落有至,红砖碧瓦,欣欣向荣,炊烟烟炊,环绕山间,直上青云,三村相连;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有山必水,山水相连。
三华山最著名的就是“瀚源”茶。
“白节小店沽洒,三华新烟煮茶。”无独有偶,最有名气的西湖龙井茶,从古自今,最有名气,味道最好,曾被皇帝御封的茶园,也就是三个村。一到夜里“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盏清茗酬知音”,“待到春风二三月,石炉敲火试新茶”。
何等的田园诗画!
※※※
上得山来,一览众山小,别有一样风情。
举目四顾,淡淡的薄雾中,成片成片半人高的茶树错落有致,一行又一行,郁郁葱葱,让人心旷神怡,乐而忘返。采茶的姑娘们正提着背篓,一边唱着欢愉的茶歌,一边采茶,一幅“幽人采摘日当午,黄鸟流歌声正长”的景象。
瀚住在一处前有池塘,后有竹林的农舍中。
轻扣柴扉,出来一白青衣童子,顾夫人上前说:“青童,瀚在吗?”
青童说:“夫人,实在是不巧,瀚先生一早就出去采茶了,至今未归。”
“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这说不清楚,少则一日,多则三五日。”青童说:“先生说要去采瀚源茶的独芽,这种独芽一定要在清晨起雾的时候,在露水还没有干之前采下来,算时辰如果今天回来早就该到了,现在没有回来,今天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众人大失所望。
※※※
忽然,青童跳起来,指着远处说:“先生回来了!”
众人回头,就看到远处一男一女两个茶农模样的人,各背着一篓的茶,正往这边走。
众人忙上前相迎。
第一眼看到瀚,其温文尔雅的儒雅风范、深厚的文化底蕴、散发着淡淡茶香的气质,给致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让致远惊讶的是,瀚是一位精神矍铄、乐观开朗的中年人,在他的想法中,一个对刺绣痴迷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女性化的、不男不女的人。更不可思议的是,顾夫人对瀚异常尊敬,一来就行大礼,不象是对徒弟的样子,瀚却是淡淡的点点头,倒似瀚是师,顾是徒一般。
见有访客,瀚很高兴,大笑着让他们在院坝落座,并要青童沏茶。他的夫人叫源,是个相貌清秀的东瀛女人,在一旁静静微笑。
青童泡的茶,叫“瀚源”茶,是以瀚先生和源夫人两人的名字共同命名的。
※※※
当时,在东瀛,“茶道大行,王公朝士无不饮者”,源是一个贵族女孩,受中国茶文化的影响,“以茶行道,以茶雅志”,一心想学习中国茶道和文化,偷偷随商船远来中原,在茫茫人海中,茶牵线搭桥,穿针引线,以茶为媒,以茶结缘,遇上了同样喜欢茶的瀚,相识、相知、想爱,展开了一场浪漫的跨国之恋。
瀚先生属龙,龙是一种文化的凝聚、积淀和图腾。龙与水有关,在广大的浩瀚大江、大海中才能腾云驾雾,龙起必有云相伴随,乘**而行走。
作为龙的传人,瀚意志坚强、行事果敢,潜心研究茶艺,在源的帮助下,经过多年的努力,历尽无数失败与挫折,在山高林密,云雾多,茶树得云雾之滋润,无寒暑之侵袭的白节三华山,开发出了冲泡后杯中白云翻滚,清香袭人的一代名茶——“瀚源茶”。
“九曲三华采独芽,一溪活水煮瀚源”,该茶芽叶细嫩、匀齐,成茶条索紧细,色泽鲜绿,匀齐挺直,状如松针,香气清鲜,滋味甘醇 。瀚如山、源似水,一则阳、一则阴、一则刚、一则柔,天人合一,完美而和谐。
――“当瀚遇上了源,则一切都有可能”。
农历三月初五,清明。
宜踏青、蹴鞠、植树、荡秋千、放风筝。
三华山脚下,有两个人正在上坟、祭祀。一个是杀气腾腾、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背着一把残缺不全、标志性的刀――赫然是暴风城的三当家残刀。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人却是暴风城的死对头,钱庄庄主邹峰!
最怪的是,他们祭祀的是两座还未完工的新坟――挖好了坑,只等下葬。墓碑却已经准备好了,一块墓碑上写着:“致远之墓”,另一块墓碑上写的是:“五口会会长瀚先生之墓”。
冥钱焚烧、烟雾缭绕。两个属于不同阵营的人,祭祀两个还没有死的人,这是不是一件实在很有趣、很滑稽的事?可是,如果你知道这背后透露出的可怕信息,还能笑得出来吗?
几个面无表情、负责安全的远远的人站立在他的四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邹峰是一幅踌躇满志、胸有成竹、不可一世的样子――这种表情在鹰塔之上,致远面前曾经展示过。
难道时光的车轮又转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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