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挪威森林

雨终于下来。

城市的灯火在雨幕中渐渐变得模糊，但叶翔和王艾注视着远方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雨水仿佛把世界都清洗得很明亮，叶翔看上去仿佛整个人都在发亮。

王艾忽然有了一种错觉，面前的这个人不是叶翔、也不是夜风，而是一个有梦的年轻人，他正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他相信未来会更加美好。

王艾忍不住道：“叶翔，我后天来给你加油怎样？”

叶翔的眼睛闪着光：“真的？”

王艾看着他微笑着点头。

叶翔也笑了。

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彼此一笑之间而表达出来。

雨渐渐大了起来，雨点打在槐树叶上劈啪作响。

叶翔慢慢的向自己的寝室走去。

经过沈昆的房间时，沈昆正躺在榻榻米上，看着手里的钥匙扣**。

叶翔忍不住走了进去，沈昆很少这样安静过。

这样的雨夜，总让人内心无法安静，总让人想起那些记忆里的点点滴滴。

“大兄弟！”叶翔的手搭在沈昆肩上。

沈昆扭过头：“翔哥！”

叶翔笑了笑：“在发什么呆？”

沈昆也勉强笑了笑：“一个人闷而已！”

叶翔笑道：“你这活宝也有闷的时候？”

沈昆又挤出一丝笑容，伸手晃了晃，道：“在看你以前送给我的钥匙扣！”

叶翔顺势望去，只见沈昆的手里拿着他当初送给沈昆的那个金色龙卷风钥匙扣：“呵呵，一直把它带着？”

沈昆道：“翔哥送给我的东西，我怎能不一直带在身上！”

叶翔笑道：“这玩意这么长这么硬，你带在身上就不怕它呆在你的口袋里顶得你喊痛！”

沈昆道：“人不痛就永远也长不大！”

叶翔失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有哲理了？”

沈昆又笑了笑，道：“翔哥，记不记得你把这钥匙扣送给我的时候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叶翔问道。

沈昆一字字道：“把它拿着，困难的时候、觉得难受的时候就看看它，它会给你信心的！”

叶翔看着沈昆许久才开口道：“我知道！”

沈昆迟疑着，道：“翔哥，你知道什么？”

叶翔收起笑容，叹息着道：“兄弟，我知道你去上海受了委屈，你回来后虽然成天还是嘻嘻哈哈的，但你其实并不开心，我感觉得出来！”

沈昆的目光落在窗户上，喃喃道：“所以那时候我就看着你送我的钥匙扣，我觉得天大的冤枉都可以承受！”

叶翔的心里顿时很难受，但又暖烘烘的。

沈昆道：“那时候我看着这龙卷风，我就觉得，如果这点苦都吃不了，忍不了，将来凭什么去做大事？”

叶翔宽慰的笑道：“大兄弟，你变了不少！”

沈昆叹道：“人总是会变的！”

“是，人总是要变的，虽然我还是喜欢刚认识你的时候的那个你，但你现在变得强了，我同样也是你的那个翔哥！”叶翔点点头，“上海的事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沈昆道：“你已经知道了？”

叶翔道：“是的，我已经知道了，我知道你受了冤枉！”

沈昆的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叶翔继续道：“咱们兄弟几个虽然穷，但还不至于去做那种事！”

沈昆的目光闪动着。

叶翔的目光却有些落寞。

他是个真正的贼，永远得不到别人理解的贼；而沈昆不是贼，偏偏别人就认为他是贼。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离奇巧合，甚至是讽刺。

沈昆忽然道：“翔哥，你说我们这次能出线吗？”

叶翔怔了怔，反问道：“兄弟，你说我们这支队伍能走多远呢？”

沈昆沉默着不说话了，叶翔这个问题给人的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PpY能不能杀入全国总决赛，PpY会败在谁的手下，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很快就会出来。事实上，PpY从预选赛到现在，面对的对手中，除了KissAngel这支的实力稍微看得过去外，其他的都不堪一击，可是PpY仍然花了大力气来对付这些队。

按仇天的说法：“只有到了总决赛冠亚军的时候，我们的真正实力包括极限潜力才能完全拿出来！”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实力是根据对手强弱而上升的，但PpY现在还未到总决赛，实力的暴露速度早已超出了他们自己的预计范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原因？”沈昆不解道，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好几天了。

叶翔缓缓的走到窗户边，凝视着窗外的暴雨，静静的说道：“天哥告诉过我，他要参加这次CPL，是他要和林一决一死战，绝不允许失败！”

仇天和林一之间，高手惺惺相惜，这对PpY的所有人来说都已经不是秘密，但要打败林一这种话再次说出来，沈昆还是忍不住再次悚然动容。

“我要打败林一！”

仇天是绝对不会说这种没有把握的话的，但他说了，也许他真的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沈昆忍不住道：“唉，我不行，我没天哥那么强的枪法！”

叶翔继续道：“阿龙回国和我们一起，这是缘份，但他参加CPL并不是渴望打败像林一那样的天王巨星，他想体会CS带给他的快乐，他是个真爱CS的人！”

沈昆道：“为什么？”

叶翔道：“因为他的CS很单纯！”

沈昆不禁叹了口气：“是，说得是，龙哥对CS的确是虔诚的，乐观的，不像我们这样，把它想得那么复杂了！”

叶翔也叹了口气，道：“疯子则是希望通过CS成名，成为巨星，将来赚很多钱，找个好的女孩子！”

沈昆似有所悟，不禁诧声道：“翔哥，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们PpY的几个人目标虽然是一样的，但各自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叶翔转过身，肃然道：“对，正是这样！”

沈昆抢道：“所以，我们现在还在预选的18决赛上就感到很吃力了！”

叶翔道：“这并不是说我们的配合不好，是现在这种非常默契的配合将来如果走到了总决赛上，走得越远就会越有分歧，越有漏洞毛病，如果真的到了前几强，那么一输就会输得很惨！”

沈昆吃惊了：“这怎么可能？”

叶翔平静道：“这完全大有可能，CS讲究同心协力，团结一致，我们PpY的人梯战术现在能比其他战队配合更好就是因为我们大家齐心，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都成名了，我们还会齐心吗？”

沈昆道：“这……”

叶翔道：“也许那个时候，天哥觉得很疲倦，也许将来都不再打CS了；疯子会加盟待遇很好的俱乐部；阿龙也许还玩CS，但不一定非要参加职业大赛！”

“我们人齐，但心不齐，怎么可能发挥威力？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们的初衷是不一样的！”

沈昆点点头，他没想到叶翔竟然把CS里的东西分析得这么深入，而且还分析相当合理。

叶翔叹息着，道：“兄弟，你练过武吗？”

沈昆摇摇头。

叶翔道：“武功的确可以强身健体，制服对手，但是武功也有坏处！”

沈昆道：“什么坏处？”

叶翔道：“武力可以解决很多非武力解决不了的东西，但是武力却也让人养成一种依赖暴力的倾向！”

沈昆的眼睛张大了，显然他听不懂叶翔的话。

叶翔道：“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一样，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CS中，你的愤怒和怨恨固然可以让你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枪法和水平出来，但是时间一长，你的内心就被仇恨和怒气所占据，它会让你自己最终自我毁灭！”

沈昆顿时惊悟，他立即想起当初还在上海的时候，在在水一方里，梁风对自己的那番教诲，那番话和叶翔的话同出一辙，话里所蕴涵的原理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只有经历过无数人生起伏的人，才会产生如此深刻的思考。

沈昆根本没有想过，叶翔居然也有这样的想法。

他头一次发现，其实他根本不了解叶翔，虽然他和叶翔很要好，他们本就是兄弟，可是他却一点不了解叶翔的内心。

叶翔的内心仿佛是一片挪威的森林，拒绝任何人进入。

——你不知道我的优雅，正如你不了解我的寂寞。

这句话是有很深沉的哲理的。

沈昆忍不住道：“翔哥，你是为了什么而参加CPL！”

叶翔忽然转过了身，脸上的肌肉颤动着。

许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只是想清清白白的在那个世界里做一个痛痛快快的人，不想拖泥带水！”

沈昆没有说话。

叶翔道：“你不懂？”

沈昆无奈的点头。

叶翔道：“等你懂的时候恐怕你要后悔！”

沈昆道：“为什么？”

叶翔道：“人小的时候，想长大，长大了又想年轻，人老的时候还是觉得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的好！”

沈昆沉默着，道：“翔哥，你放心，我不会出问题的，相信我，我为了一个公平的世界去战斗，我绝不当一个懦夫，我要像你一样，轰轰烈烈的去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绝不自甘平凡！”

叶翔用力拍着沈昆的肩膀：“我知道兄弟能行的，有你这些话，明后天的比赛我也放心不少！”

沈昆用力的点头，他暗自下定决心，明后天的比赛他一定要做出榜样来为全队打气，他可以让全世界的人对他失望，但他绝不会让叶翔对他失望。

两双手粗糙的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久久也没有松开。

……

仇天缓缓的掩上了门，静静的转过身，向外面的长廊走去，一脸沉思的表情。

他也不再担心接下来的比赛了，只是他忽然觉得有必要想想自己了。

他自己的内心，可能也已被叶翔说中心事，或许，那也是一片挪威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