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新的寂寞

夜又深了。

四周好象又静了。

但选手村酒店房间的灯仍然亮着。

沈昆坐在电脑前，专心致志注视着屏幕，走位、瞄准、开枪、杀人。

他现在所在的服务器是全世界鼎鼎大名的幽灵船A战网最高级别的混战PUB。

比赛已经进行了40多分钟，沈昆的战绩是36：13。

仇天就站在他的身后，满意的点着头。

“你现在的水平基本上已经达到了我的要求了！”仇天淡淡的说道。

沈昆这才放下鼠标，转过身。

仇天道：“如果你的临场能发挥好，状态也能保持今天这样，那么我们进入败者组四强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沈昆吐了口气，忿忿道：“老子过几天就要宰了那两个浑球，奶奶的！”

仇天看着他，道：“你现在只是达到了可以爆发的基本要求，如果想成为绝顶高手，还得需要条件！”

沈昆道：“什么条件？”

仇天道：“场外的条件，不是场上的条件！”

沈昆好奇道：“是和大家团结一致吗？”

仇天道：“不是！”

沈昆道：“那是什么？”

仇天道：“很多高手能在场上突然爆发并不是我们简单的理解为状态来了，状态这个东西很悬，谁也说不清楚，要爆发，只有引爆人类的情绪，人类各种各样情绪的极限，喜、怒、哀、乐，比如林一，林一每次能够爆发就是因为他周围人给他的信心和支持催动了他的内心，从而让他变得热血亢奋，所以他每次就能连杀一串人！”

沈昆沉默着，许久才道：“如果我们也可以爆发的话，难道需要发怒吗？”

仇天的头猛然一转，道：“对，正是这样，只有引发你心中一团冲天怒火，你就可以爆发巨大的能量！”

沈昆怔住。

仇天却忽然激动起来：“怒火这种情绪不容易控制，但它绝对是威力最强大的力量，你只善于忍耐、吸纳、控制它，你就可以把它运用自如，就很容易就能打倒对手！林一每次拿出狙击枪，你都不可以否认他当时的心情是愤怒的！”

沈昆点点头，仇天这种说法虽然有些不合逻辑，但谁也不可否认它的合理性。

沈昆道：“但是，除了杨洋和孙海两个卑鄙小人，其他人好象我都不生气，怎么发怒！”

仇天的凌厉眼光盯在沈昆脸上，厉声道：“难道你忘了，你那次被人在美丽嘉年华毒打？你忘了你被人冤枉？你忘了叶翔为了谁啃冷馒头？你忘了你的对手是多么强大？你忘了你的燕乐琪被人抢走？你忘了这些人是怎么对你的？你敢说你忘记了？”

沈昆顿时感觉到一股火气在往脑袋上冲，这些往事，他怎么会忘记？人又不是草木、又不是圣贤，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尤其是一提到燕乐琪，沈昆的心里就在痛，但更多的是怒，燕乐琪就是他心上的一根刺！

沈昆不说话了。

仇天盯着他，道：“你给我记住，战场上，没有朋友，只有敌人，你对敌人有妇人之仁，敌人最后玩死的人是你，你听到没有？”

沈昆点了点头，道：“是，天哥，我听你的！”

仇天道：“你如果想将来和林一这些人绝一高低，你就不要有私心杂念，一心一意的比赛，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否则就不叫男人！”

沈昆似有所悟，道：“天哥，假如我也能完全操纵这种无敌神枪了，那么将来我想使用这种愤怒的力量应该怎么做到呢？”

仇天忽然一愣，叹道：“好，很好，你能有这种想法太让我意外了，看来你将来一定可以成为顶级高手！”

沈昆不解的看着仇天，仇天缓缓的转过身，看着窗外苍茫的夜色，喃喃道：“将来你会习惯成自然，随手一枪就可取人性命，那时候不用爆发，因为你随时都是爆发！”

说这话时，仇天看上去好象有些惆怅。

沈昆沉思着，道：“那个时候，恐怕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发怒了，也许天哥你就是这样，别人总是认为你很冷淡！”

仇天微微一震，道：“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如果不出意外，这次CPL结束，你必然完成修炼，可以成为新一代枪手，昆仔，你说得很对，CS就是这样，枪法越好，造诣越高，人的情商也就会越麻木，越没有知觉，也许到了最后，人就会越加高处不胜寒，很多很多的职业选手，他们的生活是很枯燥的，很苦的，但他们为了成功，宁可牺牲自己的感情，自己的青春！”

沈昆道：“但是林一他好象不是这样子的吧，他不但纵横无敌，而且有很多朋友，据说他和他的老婆一直都很恩爱，他没有失去很多，他反而得到了很多！”

仇天点点头：“所以林一才是独一无二的，他才是唯一的一个天才，但你是他吗？你能做到他那样吗？”

沈昆无力的摇摇头，他回想起自己在CS里杀多人时有时候都感觉人在现实里痴呆、木纳、机械、死板，他不得不承认仇天的话非常有道理可究，林一的成功的确不是其他人可以复制的。

仇天叹息着，道：“我们从小都不是天才，抛却CS，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没有光速的反应，我们也没有敏锐的天赋，我们更没有良师益友，我们只有摸着石头过河，只有比人家多流汗水，多勤奋，我们才能和人家并驾齐驱，只有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过后才少流泪！”

他不等沈昆说话，继续道：“只不过，当你练到了人枪合一、无我无枪的境界时，能和你旗鼓相当的人也就不多了，也许你那个时候更苦闷，更无聊，因为你已经没有对手，你会更珍惜你的对手，如果真是那样，走上了CS这条路，你后不后悔？”

沈昆忽然苦笑着，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CS给了我快乐，给了我很多，我不能离开它！”

仇天点点头，看着沈昆，他并没有说出什么感激的话来，但他的确感激沈昆和叶翔，当初如果不是他们二人，他仇天也不可能重出江湖。

这条路走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走对了还是走错了，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是对是错也得走下去。

这就是一个CS江湖人的宿命。

***

选手村后花园的小路上，叶翔缓缓的走着。

他的步伐很轻快，看模样似乎今晚的心情很不错。

一抬头，王艾就站在通往酒店后门的花丛边，看情形她已经在这里等叶翔很久了。

“呵呵，你怎么在这里，很晚了，还不去休息吗？”叶翔微笑着，他对待任何人始终都是笑眯眯的。

但王艾今天晚上根本就不领他的情，面无表情道：“你为什么不去休息，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叶翔乐呵呵道：“我散步去了呢！”

王艾冷笑道：“是吗？”

叶翔微笑着，也不说话。

许久，王艾忽然道：“晚上一个人很闷，陪我出去走走吧！”

叶翔当然陪，王艾的要求他总是答应。

月光正浓，照在他们的身上就像是为他们批了一层轻纱。

王艾看着远方的月光，口气松了一下来：“刚才我见过陆警官了，他也来到成都了！”

叶翔道：“哪个陆警官？”

王艾道：“就是重庆反扒大队的，以前是我的同事，他的办案能力非常出色，面前为止，还没有他破不了失窃案件！”

叶翔笑了，无论多么厉害的警察，也破不了他夜风做的大案，因为往往能力极强的警察，都是有良心的警察。

王艾的口气严峻起来：“陆耀国这次来成都也是为追踪夜风而来，他收到的线报，夜风已经来到成都，很可能又有大案要发生了！”

叶翔仍然微笑着，他并不在乎什么警察、什么神探，就算是福尔摩斯来中国，他夜风也会和他斗一斗，周旋周旋，看看道高一尺，还是魔高一丈。

王艾幽幽的叹了口气，柔声道：“叶翔！”

叶翔看着她。

王艾道：“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洗手不做没有？”

叶翔笑道：“洗什么手？”

王艾看着他，目光的严肃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怜惜：“我指的是夜风！”

叶翔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你为什么不问问，这世界的不公平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王艾道：“但是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将是永远存在的呀，只有这样人类才会得以发展，人类本来就是在相对矛盾中发展的！”

叶翔叹了口气，看着夜空中闪亮的星辰，默默道：“没有！”

王艾道：“难道你不考虑你自己吗？你的将来，你的前程，你的命运，你未来的爱人吗？”

叶翔低下头。

他怎么没有考虑过这些呢？他怎么会不明白王艾话里的意思呢？

但他还是叹息着道：“如果将来我不在了，或者说我不干了，夜风并不会消失，夜风只是一个标记，它象征着公平，我若不是夜风，还会有人接替我的位置，夜风永远都不会消失！”

王艾惊讶道：“下一个夜风会是谁？”

叶翔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是夜风，这个我从来都不会怀疑！”

王艾疑惑道：“为什么？”

叶翔道：“因为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不公，夜风就会永远存在，当世界公平的时候也是人类消失的时候，那时候夜风才会消失，现在我也渐渐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

“所以我已经决定不再逃避！”叶翔没有说出这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选择CS这条路也没有错。

不过王艾却明白了他的心：“是因为CS吗？”

叶翔道：“算是吧，CS教人勇敢的面对敌人，让我有了很多朋友，这已经够了！”

王艾凝视着他，默默道：“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很昆仔他们在一起！”

叶翔沉默着，道：“恐怕这样的日子可能不会太久了！”

王艾的瞳孔在收缩：“你要走？”

叶翔摇摇头，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一定会打完这届CPL，我不能让他们像曾经的MDK那样，为外界所干扰，我要为他们保驾护航！”

王艾再次问道：“为什么？”

叶翔的目光闪烁着光芒，就像天际中的流星：“因为他们是我叶翔的兄弟，而不是夜风的兄弟！”

王艾不说话了。

她不懂这些热血男儿们的友情，不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是她更懂得寂寞，她投身于警界，把一生奉献给国家；叶翔是大盗飞贼，一生同样维护着公理正义；仇天是绝世枪手，一生献于C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三人的寂寞是一样的，是不足为外人所道的，也是他们三人之间才能了解的。

但不管怎样，是CS让大家走在了一起。

我们可以忘记CS，但我们永远也无法忘记因为CS而曾经在一起人，无论敌人还是朋友，无论观众还是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