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云铮也知道人心险恶,也知道政治是天下最肮脏的玩意,根本没有什么道义可讲。可是一想到万昌天子那一脸欣赏的笑意,就始终下意识的有些不愿意相信。
“叔父的分析的确很有道理,不过这还只是推测,也无法说就是绝对……也许皇上的本意并非如此呢?”云铮皱眉想了想之后说道。
“你的怀疑是必要的,也是有道理的。”云岱依然神色淡然:“不过你的最终观点却没有道理。”
不等云铮发问,云岱继续道:“因为有很多事情都是你不知道的——以前你还小,你爹觉得还没必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现在你已经冠礼了,也是该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了。”
云铮肃然道:“叔父请直言,侄儿洗耳恭听。”
云岱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别的话,继续道:“万昌元年,你爹大破辽军、威震天下,朝内朝外那些原本对于皇上即位尚有他心的人一时尽匿,为此定鼎天下之功,皇上赏了你爹一个兵部尚书的头衔,并且亲笔提下‘云骑纵横八万里,狂戟独退天狼神。铜墙铁壁无双帅,金梁玉柱此一人’的诗句以盛赞之。另外,你爹凯旋回京之时,皇上特许他带了三个卫的护卫军,同时全城官员随圣驾郊迎三十里,恩情之重、礼遇之隆,可谓当世无两。可是,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哦,如果算那些什么绫罗绸缎书画古玩的话,还是有不少。只不过,燕云十二卫立下如此功勋,却仅仅只是几个高级将领升了半品,其余人等一概都是拿些空头爵衔就打发了,就连有功士卒的奖励都是云家自己掏腰包发的。”
云铮愕然,这事他还真一点都不知道。万昌皇帝若真是这样做的,那倒是符合方才叔父对他心思的猜测。毕竟皇帝很隆重的赏了云岚,全天下都知道。至于云家军……你们大帅拿了赏赐不就等于你们拿了么?
云岱却没管云铮怎么去想,只是继续用那波澜不惊的语调说道:“万昌三年,我考中进士,殿试之前,皇上暗示你爹,意思是以我们云家的威势,若是我在位列文举三甲,朝中或有人将说我云家操纵朝政。你爹和我商议之后决定只要一个进士出身,于是殿试当天皇帝很‘遗憾’地给了我一个进士。”
云铮张开嘴,但却没说出一个字来。这可比高考作弊还那啥了……不过高考作弊是希望考得好,叔叔这作弊却是要考差点。嗯,皇帝这个理由呢,硬要坚持这么说的话倒也不是说不过去,只是看样子叔叔一定还有别的事情佐证。
果然,云岱继续道:“万昌七年,大魏军中大比,燕云卫拿了‘破阵’、‘守营’、‘骑射’、‘奔袭’四项团体作战的全部魁首;军中将领和精选士卒拿到了除水战、飞斧、长枪外几乎所有单人项目魁首。中央军则表现得一塌糊涂,连一贯引以为傲的刀战都输掉了,其余三家边镇好歹还保证了自己的优势,江家拿下了水战、冷家拿下了飞斧、周家拿下了长枪。结果这次大比之后皇上又大肆赞赏燕云卫——尤其是在其他三家面前。然后却又借口大比花费甚大,扣除了当年应该发给晋冀两省的一半军械。”
“万昌九年,山东黄河决堤两处,淹没县城三座,良田难计,结果云家军又被扣掉一半的军饷,一扣三年。”
“万昌十一至万昌十二年,周晔与西夏大战,皇上举全国之力供给西北,结果云家军从万昌十一年到万昌十三年整整三年只拿到往常一年的军饷和军械。”
“万昌……年,……云家军被扣掉……”
“万昌……年,再次被扣掉……”
云铮听得背脊发冷,阴沉着脸道:“够了,叔父,侄儿明白了。”
云岱这时才微微一笑,看着云铮道:“以前你还小,又经常在皇宫里走动,这些事要是说给你听,怕你沉不住气闹出什么岔子来,现在你也是行了冠礼的人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也是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了……嗯,这还只是些明面上的事儿,背底下还有更糟糕的事,当然也不光是皇上这一家对咱们云家使绊子,针对咱们的人多了去了,倒也是虱子多了不痒……怎么样,听了这些以后,现在有什么想法?”
想法?咱现在可是云家的少帅,又不是皇子,能有什么想法?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坐什么位置想什么事,既然是云家的人,当然先考虑云家的利益了,别说他只是皇帝,就算是玉帝惹到咱,咱也有胆子打上凌霄殿去——嗯,胆子是有,就是没那能耐。
“皇上这边,咱们眼下只怕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毕竟他是君,咱们是臣,只要他没把咱们逼上绝路,咱们总不能不顾云家百年忠义之名扯旗造反吧?至于其他势力,哼哼,只要他们敢伸爪子过来,咱们就敢挥刀子剁了他的爪子喂狗!”云铮说到后来,剑眉一扬,已然杀气腾腾。
云岱颇有些意外地看着云铮,顿了一顿才微微颌首道:“不错,铮儿这一年来进步之大,的确出乎叔叔意料之外了。原本我还以为你要……”
“要怎么?”云铮笑了起来。
云岱也笑了起来:“以为你要么说调兵南下震慑京城,要么说娶了十三公主之后联手林老六影响皇帝。”
“哈哈哈哈……”云铮忽然长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叔父把侄儿瞧得傻了点,且不说调兵南下威逼京城这一记绝世昏招。就说娶十三公主之后,以她和林曦两人来影响皇帝陛下这一条,就已经幼稚得可笑,今上既然心机深沉至此,又岂是能被一对儿女所能改变的?”
云岱这才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这才是云家的福气。”
云铮心中得意,咱可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练武打架的云铮了。他正要谦虚一把,却听见外面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嚷道:“嗨,卖店的,大白天关着门干什么?给爷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