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版图上,只有两座城市能以“京”字作为地名,一是北京,另一个则是南京。北京,现在叫燕京;南京,现在叫江宁。千年后的中国,它们隔江相望,各自作为中国北方和南方的政治、文化中心分享了这一绝无仅有的政治礼遇。如果你有幸来到南京,或惊异于孝陵的浑雄巍峨,或流连于城南的平常巷陌,或徜徉于秦淮的桨声灯影。在这座城市中游走,就如同与历史对话,在那逶迤绵延的城墙之上镌刻着多少六朝遗痕,在那白墙灰瓦之间掩藏着多少风流韵史,在它的空气中则弥漫着淡淡墨香,挥之不去。如果一定要给南京添加一个注脚,那么因该是首推历史,人文次之。
南京自吴、越建城,至今不过两千年,却被称为“六朝古都”,后世又增南唐、明初、太平天国和民国谓之“十朝”。而南京地名的更迭过程,本身就是一段历史的缩影。
长江对于中国的历史来说,绝非一条横贯东西的天堑那么简单,由于天然的阻隔导致了诸多割据政权都是划江而治,形成了中国独特的南北对峙的分裂历史。而这种分裂局面的结果往往都以北方政权挥师南下、一统华夏而告终。于是,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政治中心与经济文化中心分离的格局,北方的强势政权在炫耀武力和王权的同时,南方的文明与富庶也在闪动着璀璨的光辉。
城市的气质与其历史息息相关。魏晋南北朝时期,南京无疑是中国南方最重要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几乎所有的北方政权都以攻取南京作为南下的战略跳板,因而使得这座城市饱受战乱蹂躏。而南逃的士族后裔们却在这里挥霍着他们最后的奢靡时光,同时也将文士的风度推向了一种极致。此间诞生的多是旷世逸才,他们乐山水,善诗文,喜饮酒,好隐逸,就是无意于政治。这于国家当然无益,却成为后世文人们的无限向往,也为南京这座城市的性格注入了阴柔的特质。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在诗中所提“乌衣巷”,就在南京秦淮河畔。东晋时期,此地为达官显贵的聚居之地,而他们平时出入都是黑衣高履,因此得名。所谓“王谢”,实指王导和谢安两家,均系东晋名门。王导因辅佐司马睿称帝,被称为“仲父”,世袭公侯。其侄王羲之也长于乌衣巷,是为“书圣”。后赴任会稽,附近有兰亭,他率一干文士在此“曲水流觞”,众人沿河散坐,置杯酒于盘中,以水流之,每遇一人,此人则要饮酒做诗。事毕,众人汇诗成集,推选王羲之为之序,其借助酒兴,一气呵成,是为《兰亭集序》,号称“天下第一行书”。而谢家与王氏一族交厚,亦是名士辈出。淝水之战时,谢安有“静奕克敌”的风范,其侄谢玄为东晋名将。后人中谢灵运则长于山水诗,自成一派,而谢眺更是备受李白赞誉,所谓“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但是南京,或者说金陵、江宁……是座哀都。
春秋末期,楚威王在现清凉山一带设金陵邑,这就是南京古称“金陵”的由来。同时,他还命人在城东北埋“紫金”以镇王气,古人称铜为金,所谓紫金即紫铜,亦即青铜,所埋之地则谓“紫金山”。后始皇东巡至此,见其有“都邑之气”,故命人凿沟壑引水入城,以泻金陵王气,并改“金陵”为“秣陵”,意即牧马之所,由王气集聚之地变为牧场,南京作为短命王都的历史即发端于此。
三国时期,东吴孙权据城西清凉山的天然峭壁扩建为石头城,即现今鬼脸城。孙权以山为城,以河为池,控扼长江天险,以求北御曹魏。他还改“秣陵”为“建业”,大有建立帝王伟业之抱负,并邀诸葛亮登石头城鸟瞰,后者也不禁感怀“钟阜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也”,现清凉山仍有武侯驻马坡为佐。可惜时不假年,孙权帝业未竟,即长眠于现东郊梅花山。后东晋偏安东南一隅,南逃的北方士族汇于南京,决意在此建都,并改“建业”为“建康”。此后,南朝宋、齐、梁、陈皆在此建都,朝代更替之频繁令人目不暇接。再后,在云铮这个世界里面未曾出现的南唐、明初、太平天国和民国也曾在此短暂建都,但均未超过百年。
光阴荏苒,铅华洗尽。江宁这座名副其实的“哀都”,历经六朝,无数枭雄豪强逐鹿于城下,折戟沉沙,就如城砖上的斑驳印记,在岁月的洗刷之下,已然模糊,而文人骚客的佳作遗篇也只能为这座城市平添几分阴郁。
阴郁,是的,无边的阴郁。整个江宁城已经陷入无边的阴郁之中。
兵部尚书曹睿曹大人、曹元帅此刻正面色阴郁地呆坐在江宁。浙匪日渐逼近,战局形势已经失控,曹睿的集中兵力一举击破贼军的计划其实一个月前就已经宣告失败,现在大魏虽然在江宁城中尚有大军十多万,可曹睿这个钦差大臣,讨贼大元帅却已经完全失去了取胜的信心。
在浙匪大兵压境的形势下,江宁大营内部矛盾重重,要求分兵进击的将来和要求大军云集的将领各占一半,争论不休。虽然钦差大臣曹睿屡次命令各地中央军入卫江宁,终因浙匪军全面进攻,江西东部、江苏南部和整个浙江战场的中央军自顾不暇,而两淮中央军则被北山的浙匪军阻隔无法渡江赴援,只有湖北一部、江西一部两支人数不多的援军和浙江、福建部分临时征招的军兵到达江宁守卫。但这些小规模增援根本无法扭转整个战争局面。因为浙匪的人数增长速度实在太过夸张。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浙匪的总兵力竟然已达到五十多万,接近六十万,对外更是号称大军百万!而反观中央军,却是越打越少,现在整个苏皖浙三省战场的中央军总兵力已经只剩二十万左右。然而在这么危急的时刻,中央朝廷居然还在一整天一整天的争论究竟要不要将老军户重新征召入伍而南下平叛,好容易定下来征召了,又在花多少钱来征召上斗了个不亦乐乎,结果两个月过去,所谓的征召老兵南下还是句空话,一个人都没征召起来。
曹睿无法,只能命主张分兵进击的激进派张峻率军出击浙匪军外围防线,但没能打通。几天之后,又命淮北的江松等人率兵从扬州出兵打通援救江宁的通道,两军在扬子桥激战,大魏中央军死伤万余人,江松只带数骑逃回扬州。为确保江宁外围不失,曹睿组织焦山之战。张峻约江宁都指挥使张和率兵出镇江,以图控制长江南岸,扬州江松再次出兵瓜洲,从江北配合,自己率水师陈兵镇江以东的焦山江面,约定三路俱进,与浙匪军决战。
但扬州的中央军江松部没有按时赶到,镇江的张和干脆拒不发兵,使张峻孤军深入。浙匪军大将、原青龙教青龙护法隐龙以及朱雀、玄武两护法在内的三大护法在石公山居高临下指挥战斗,命麾下勇将沿长江北岸绕至中央军军背后,又有两军从焦山左右两边进击,青龙教大令赵广直冲魏军中央军大阵。浙匪军乘风放火箭,魏军船只纷纷起火,阵势顿时大乱,此战魏师全军覆没,损失战舰700余艘。焦山之败,大魏江宁外围主力军队损失殆尽,江宁已然成为一座孤城,若无援军抵达,破城指日可待了。
又过半月,青龙教主欧阳睿见时机已到,最后下定攻破江宁之决心,命其子少教主欧阳错率领浙匪军主力直逼江宁。
欧阳错受命后,召集进攻将领部署方略,确定了分诸军为三道,会于江宁的作战部署。是月,欧阳错分兵三路会攻江宁,西路由左使领兵,率领一部分浙匪军主力出杭州,向溧阳、独松关进军;东路由青龙护法隐龙率水师沿江入海,向海盐、澉浦进军;中路欧阳错自领诸军,率水陆两军出苏州,向常州、镇江进军。
西路军主帅一路西进,直趋溧阳,遭到大魏中央军守军的抵抗,结果大魏军损兵折将,残部西撤。浙匪军乘胜追击,在溧阳西南银林东坝再次打败大魏军。浙匪军在追击途中受到大魏湖北赶来的援军的阻击,双方展开激战,后来浙匪军派青龙教死士冲杀,大魏军抵挡不住,突围北逃。
溧阳之战,大魏军损失将校110余人,士卒近四万人,伤亡惨重。西路军于当月下旬逼进通往江宁的要隘独松关,大魏守将张敢率兵南下阻击浙匪军,与浙匪军骑兵交战。大魏军虽是精兵强将,但只有一个卫五千六百人,而且都是步兵,虽然奋勇冲杀,但却难以阻挡人数众多而且有着青龙教弟子组成精干力量的浙匪军主力,终于被击溃,主将张敢被杀,士兵死伤3000余人,其余溃散,浙匪控制了江宁的南大门。
中路军欧阳错率兵进攻常州,常州是拱卫江宁的前阵,是浙匪军整个攻取江宁计划的关键,欧阳错派兵击溃大魏增援部队后,亲自指挥攻城。浙匪军在城南筑高台,把土炮放在台上向城内猛轰,又用火箭射入城中,常州城内一片火海。欧阳错命浙匪军架云梯、绳桥攻城,浙匪军攻入城内。常州守将姚石率将士浴血奋战,终因寡不敌众,没有外援而失败。姚石、王节等阵亡。
至此,曹睿率领的中央军讨贼残余主力坐困江宁。
天,似乎快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