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rì早朝回来，贾政就动身去了chūn秋书院。 虽说他是工部员外郎，大小算个京官，但这种拜访纯属私人xìng质，也就谈不上有更多的繁文缛礼，与柳思成见面后，双方彼此随意，直到贾政提出捐赠之举时，交谈气氛才稍稍显得正式些。

“……哦。”柳思成起身拱手道，“贾大人此举善莫大焉，柳某先行谢过。”

“岂敢，柳老客气了……”贾政忙也起身还礼道，“柳老兴办书院，桃李天下，岂是我等官场碌碌辈所及……在下不过是略尽绵薄而已。”摇摇头笑道，“说来惭愧，早有拜访柳老之念，只因公务缠身，不能成行……此番贸然前来，还要一并谢过令爱的……”

“这个……不必了吧？”

“不，不，还是要当面谢过。”

“那好……贾大人请随我来。”

经长廊来到知贤堂，从敞开的窗户望进去，一名气质优雅的女先生正在讲台上讲课。

“这位就是小女。”

“哦。”贾政点头微笑，目光搜索着贾玮的身影，只见旁边靠窗的位置上，贾玮正目不转睛地认真听讲，不由暗自欣然。

他自然不晓得，往rì里贾玮在课堂上不是发呆就是走神，只是发生了那件事后，贾玮为了让柳晨觉察到他心存悔念，而不是没所谓的样子，因此反而在课堂上表现良好，希望能借此打动柳晨，进而谅解自己，类似于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忏悔这样。

对于自己这种有些近乎徒劳的举动，贾玮有时也会自嘲是犯贱，以前柳晨对他那么好，他却我行我素，如今不理不睬他了，反而想着好好表现了，但与柳晨重归于好的心思始终强烈，倒让他觉得无论怎样做都是值得的。

柳思成向女儿招招手，柳晨放下课本走出来，那边贾玮也看见贾政了，在他的示意下也犹疑地跟出来。

贾政并没有告诉他今rì要来，他也猜不到父亲来干什么，只是望到父亲一脸的微笑，料知并非糟糕之事，不过依照他与柳晨眼下的情形，同时面对父亲、柳老夫子以及柳晨，不能不让他倍感尴尬。

“晨儿，这位是贾大人，贾玮的父亲……贾大人今rì特地前来捐赠学田的……”

那边就是一怔，不易觉察地秀眉微蹙，向贾玮所站的位置飞快地暼了一眼，收回目光。

“贾大人好，小女子这厢有礼。”淡淡施了一礼，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不再说什么了。

“呵呵，柳先生，小犬在书院学业上能有如此长进，全赖柳先生啊，今rì前来，正是要当面致谢。”

“……”

“小犬常跟鄙人提及柳先生，说起来是万分敬爱柳先生的……”

“是么？”柳晨秀眉一挑，又向贾玮所站的位置暼了一眼，语气中有一丝讥讽之意。

自然，贾政是听不出来的，但贾玮却不可能不明白……连先生的亵衣都敢偷看，还谈何敬爱？还万分？

刹那间，他满面通红，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教书育人，乃份内之事，何足挂齿……”那边柳晨淡然说着，“贾大人，若无他事，小女子就先回课堂了，学生们还等着上课呢。”

“哦，好，好。玮儿，你也进去吧。”

对于柳晨明显有些矜持甚至有些冷淡的态度，贾政丝毫不以为忤，在他看来，一来是初会，二来是女子，三来是书院的先生，如此作派，矜持、清高，其实也属寻常，何况在另一方面，在柳晨对贾玮的态度上，他相当赞赏，照理说，像儿子这样的好学生，先生难免溺爱，但从柳晨身上却丝毫看不到这一点，依旧对贾玮不假辞sè，严肃有加，实在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严师啊。

而此刻静坐在课桌边的贾玮心里却绝不好受，在父亲面前，柳晨尚且没有一丝好脸sè，可知她心中的决绝，恐怕……恐怕没希望取得她的谅解了吧？

……

一晃数月过去，八月间，府内的长辈隐隐约约提到了边塞两国开战之事，过了一阵，柳晨在课堂上也提到此事。

铭朝的边患一向是东北方向的女真人，说是边患，以前也只是小打小闹的sāo扰罢了，被朝中大佬们轻蔑称之为疥癣之疾，但自从六七月间女真人忽然立国称帝后，似乎对抗的态势有所扩大，一直到此次的正面攻城，在朝中也颇引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震动。

震动的缘由倒并非是感觉到了威胁，而是不曾想对方竟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敢正面攻城……习惯上的认知，依旧不觉得这真是怎样怎样的大患，几十万人的小国，蛮番之民，能对大铭朝构成什么威胁，无非缺衣少粮，想入关劫掠一番，一阵风的来，一阵风的去，究竟跟马贼之类的也没两样。此番虽说动静大了些，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民间的看法与朝廷也没分别，虽说京城离边地不过数百里地远，但在百姓看来，大铭朝将士对付这些蛮夷之类的应该相当轻松，京城不用说固若金汤，仿佛战争发生在极遥远的地方，反而可以当做津津乐道的谈资。就连柳晨也在课堂上笑言，若她是个男的，就到边关捉俩个女真鞑子来，让学生们都瞧瞧这些蛮夷长什么模样……语气中彻底看扁女真人。

贾玮想法自然完全不同，在他那个时空，从明明白白的历史中看去，女真人应该是莫大的敌人，宋朝如此，明朝也是如此，直接造成了亡国的后果，这个时空会怎样，他毕竟不敢抱太乐观的态度，若是女真人攻进来，是否也要上演类似的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亡国悲剧……不过，当一个月后，女真人伤亡惨重，不得不退兵的消息传来时，他感觉自己的担心也许真是多余的。

原来的时空，女真人一旦立国称帝，逐渐壮大起来，中原似乎就处于劣势，但在这个时空，居然头一仗就取得了完胜，如此看来，这时空的女真人确实可以让柳晨这样的弱女子小瞧，自己真的不用担心成为亡国奴。

又过了二三个月，又到了书院举办诗会的rì子，因为与柳晨现在的情形，触景伤情，贾玮便不再参加，请了病假在家陪姐妹们玩。在柳晨这边，虽说仍是一贯的漠然态度，但在当rì念及去年的诗会，记得贾玮这个惫懒少年曾为她为学堂所争得的荣誉，也不由地心思复杂，但很快这种情绪就让她驱赶得无影无踪。

诗会的结果张霖取得了诗会的探花，榜眼与状元分别被文庙书院的秦玉和小雅书院的钟敏获得，这俩人去年屈居贾玮之下，今年一门心思地想与贾玮一较短长，不料贾玮却并未参加诗会，因此虽取得状元与榜眼的荣誉，事实上也并不如何兴奋。

次rì回到书院，张霖告诉贾玮这一情形，贾玮淡淡置之一笑。

临近年关的时候，书院即将放假，贾玮从老太太口中得到一个消息，因为元chūn在宫中的运作，明年初chūn二三月间他将进入朝廷当一名八品的小官。一开始他确实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在这种公侯世家，恩荫的情形不在少数，虽说他并非是长房长孙，次序上还轮不到他恩荫，但有元chūn这样一个在皇上身边的人，又是极其疼爱他的长姐，总是可以随时帮上忙，破例加恩的。

至于年纪方面就更不是问题，这时代十来岁中举做官并非罕见，他明年也已十五岁了，也没任何特殊的地方。

不过，对于这种突忽其来的情形，他确实没做好准备，一来他并不愿做官，二来他与柳晨间还没有丝毫化解的迹象，他实在不愿带着遗憾离去，一旦离去，也就意味永无机会打开心结了。